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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洪泽

这一年真是多灾之年,元仙湖的鬼怪之事才刚刚平息,老天就下起雨来,连绵不绝,连着下了半个月不停,湖河沟渠之中的水,一天天涨了起来。

那几个庄子,原本都是用土围圈成的垸子,在四围筑起了堤坝,因为连日大雨,堤坝外的水,眼看就要与这坝平齐。有那些年纪大、见得多的老人,便都说是要发大水了。

因为这里乃是洞庭湖边,往年也常常有湖水浸过垸子的时候,只是水不大,积水有个一尺多深,就渐渐退了。住在这里的人,就垒了好几个高大的土堆,在水浸到垸里的时候,就都躲在上,等水退了,却又回家清扫干净,都是习以为常了的,但今年这雨连绵不绝,湖里的水比往年都大,心里也不免焦急担忧。

那府上有亲朋好友的人家,都把家里东西收拾了,带了老婆孩子、年迈的父母纷纷去投亲靠友,也不以为然,只当作无事的,雀官家里因为父亲不在家中,没有人拿主意,张氏心里着急,数日前就派了老仆忠伯去寻找公孙望,要等他回来再拿主意。

陈先生的学堂也早早放了假,他自己带了家小去投奔府上的叔父去了。雀官和母亲在家,下雨天又出不了门,十分无趣。这一天,他正站着门口,看见那雨从天上象盆倒下来似的,打得地上白茫茫一片,不辨东西,屋檐下象挂着一幢珍珠门帘,苍穹之上,乌云还在不停堆积,晦暗不明,路上湖边的柳树,被一阵阵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天地茫茫,已全部笼罩在风雨之内。

雀官正看得心惊,便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撑着油伞,冒着风雨艰难前行,但在这样的狂风骤雨之中,一把油伞又有什么用?早就被吹得七零八落。那二人却不顾不管,在暴雨中只管前行。渐渐走得近了,雀官眼尖,看出前面那人正是父亲,不觉发出一声欢呼,便朝雨中迎去。

公孙望见儿子跑进雨中来迎接,也慌忙朝前跑去,一把把儿子抱起,冲进屋里,两人身上都被雨淋透了。雀官大声喊道:“母亲、母亲,父亲回来啦!”便听得内堂门响,张氏跑了出来,看见他父子二人象落汤鸡似的,连忙要他们擦洗净了,换了干净衣服。

雀官许久没有见到父亲,兴高采烈,公孙望把他抱在腿上不肯放手,他见儿子又长高了一些,心里欢喜。张氏坐在一旁,笑嘻嘻的瞧着他父子,又见到丈夫这次回来,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许多,脸上满是风尘之色,想起他年近五十,仍然日夜在外奔波,心中不觉酸楚。

雀官却不知道大人们的心事,说道:“父亲,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下了这么久的雨,大家都说要发大水了,母亲天天在家里担忧呢?”公孙望笑道:“父亲不在家里,你便是这家中男子汉,可要想办法让母亲不忧愁才对呢?”雀官急道:“我也时常劝解母亲,可母亲总是说我小不懂事,把我说的话撇开一边不听。”夫妻二人都听得笑了起来。

公孙望从包袱内摸出一只用铜铸的鸟来,鸟嘴和腹内都是空的,用力吹去,就发呜呜的声音来,雀官接在手里,十分高兴,把嘴凑上去,呜呜的吹了数十声。

张氏便对丈夫道:“看今年这样的情形,只怕是真要发大水,你看该怎么办?”公孙望脸有忧色,道:“今年这天气确实不好,我从小在洞庭湖边长大,象这样的大雨连天,还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时我才十多岁,那年长江、洞庭湖洪浪滔天,淹没了无数个州郡,淹死百姓近百万之多。”他瞧了瞧雀官,又道:“那年也象这样的雨、这样的天气,当时我父母早早带了我去投了亲,才得平安无事。”

张氏急道:“我们又没什么亲朋可去投靠,这该如何是好?”公孙望道:“我正因为这件事耽误了,我看今年雨大,又想起住在湖边庄子里,年年担心发大水,因为今年颇赚了些银子,便托人在府里替我寻找房屋。这几天,我刚把手头的货物卖了,又自己在府城里寻找,倒找到一个好地方,只是那屋主在外地,要过几天才回来,到时一手交了房契、一手交了银子,这件事情才能办妥了。”

张氏道:“这样就好了,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公孙望笑道:“要一百两银子,我见雀官也长大了,到时候去到府里上学,也好找个好的先生教教他。”张氏点头称是,欢欢喜喜的喊了粗使丫头和老仆,在家里收拾起来。

雀官见父亲回来了,欢天喜地,天天缠着父亲,听他讲那江湖之上的奇闻异事,公孙望也趁着空闲享受天伦之乐,张氏却在家中把东西收拾好了,只等着搬去府上。

那雨却越下越大了,元仙湖的水都已经漫上路来,公孙望因见事情紧急,第三天一早便和老仆忠伯冒雨出门,想尽早的把房屋的事办妥了。

这天吃过午饭,雨却停了,风也没了,只是天气十分闷热,天边现出一大片红光,照得地上的水都是红的。雀官站在门口,只盼望父亲能早些回来,却看见门口墙角下,成千上万的蚂蚁堆成一堆,焦燥不安;又看见路上湖边,一只只硕大的老鼠从水里窜了出来,四散而逃,都往高处跑去;又有那碗口大的花蛇、筷子粗细的水蛇,都从四面游了出来,有的爬到树上,有的爬到房顶。

雀官大感奇怪,又看见别人家养的狗,都从屋里伸出头来,在门口朝天狂叫,就象在哭,听得人心烦意乱。他正要回到屋里,却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门边,望着天边的红云发呆。

雀官道:“母亲,你看看那些蛇和老鼠,都不怕人,到处在跑,你说奇不奇怪?”张氏满面忧色,道:“雀官,我看这情形,洪水只怕早晚就要来了,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快快躲到那避水台去。”便叫了丫头菊香,先做许多干粮,又把细软包了一包,收拾了两床被絮、苇席,三人一起朝那土堆成的高台而来。雀官见母亲收拾东西,也回到自己房里,拿了一把小刀,偷偷藏在怀里。

来到台前,只见那台子有一丈多高,雨后十分泥泞,顶上约有五丈见方,已经有那庄子里无亲可投,孤寡老人等十几人在上面了。张氏顾不得许多,在台上找了块空地,铺上席子,就地坐了,幸好这时没有下雨,不然更加难受。

只见那地下水里,老鼠大蛇四处游走,有的竟爬到这台上来了,但也是缩在一边,并不咬人,也十分惊慌。那周边庄子里的人也慢慢有人走上台来,人渐渐多起来,显得颇为拥挤。

庄子里的人都是生长在水边的,知道这是发大水的前兆,张氏翘首张望,只盼望丈夫能早点回来,接了她们母子去府上,不用在这里担惊受怕,但也知此这里离府上很远,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回来?

这时天气越发闷热起来,一点风也没有,蛙鸣虫噪一声也听不见了,天地好象凝固了起来,只是那天上乌云不住堆积,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到得晚饭时分,母子三人把带来的冷饭将就吃了,天上已经乌云盖顶,黑漆一片。

过不多时,只见天空闪了一闪,亮彻天地,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雷声大作,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起了一阵小风,片刻间那风就由小而大,呼呼大作,吹得沿湖的柳树都弯成了弓形,天上的雨点密密麻麻落下来,有黄豆大小,如急箭飞矢,不一会便是大雨倾盆。

张氏和菊香两人连忙把雀官搂在怀里,将雨伞撑开拦在头顶,那雷声象巨鼓擂动,响彻天际,闪电时时划破长空,狂风夹雨,骤雨伴风。

雀官躲在母亲怀里,只觉得母亲身子发抖,便紧紧抱住了母亲,只觉在这天地之威中,人就象蚂蚁一般,丝毫不能够自主。那伞一下就被狂风吹翻,掉下台子去了,母子主仆三人紧紧抱在一起,生怕被风走,身上都已湿透了。

这雨象是从天上直往下倒,下个不停,直下了个把时辰,便觉地上轰轰震动,远处象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连那天上雷声都压下去了,但听从远至近有许多人在喊:“倒垸了、倒垸了!”

张氏脸色煞白,知道是堤坝被水冲开了口子,过不多久洞庭湖的水就要涌入进来,看这声势,水恐怕不小,自己母子困在这台子上面,丈夫就是要来救也难了。

雀官却不懂得什么,睁眼好奇的朝台下望去,这时天上的云渐渐散了,比刚才要明亮了许多,他见台下并没什么异样,但不一会,便听见轰隆隆的水声,象有千军万马,自远而来。抬眼望去,便看见那远处滔天洪水疾冲过来,一路摧枯拉朽,把许多房屋都冲垮了,声势惊人。

亏得雀官他们的这个台子,离洞庭湖边离得较远,那水浪涌来的时候,势头已经缓了许多,但那水流一冲,众人都觉得一颤,好在那台子倒平安无事,只是底下的水一下子便涨高了几尺,随着后面的水陆续涌来,那水便看看一寸寸涨起来。

这一夜,众人心急如焚,恐怕洪水太大,把台子给淹没了,好在雨倒是停了,众人没有办法,都呆坐在台上苦捱,只有雀官因为年纪小,倦意涌了上来,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雀官醒来的时候,天早已经亮了,却是个晴天,无风无雨,他只觉浑身难受,肚子却还不觉得饿,张氏见他醒了,便朝他笑笑,眼里却是红红的。

雀官见那高台之下,已经是一片泽国,茫茫一片,都是洪水,往常的道路早已看不见了,连那许多房屋都只剩下屋顶在水面了,湖边一排排的柳树,有的还露了个头在外面,底下的水离土也只有几尺高了,还在流动,有些泥土松软的地方,便随水流崩塌下去。

洪水都是黄的,水面上飘浮着无数东西,随水飘流,有断木残檩,有枯枝败叶,还有失群的鸡鸭,肿胀的死猪,也有那许许多多浮浮沉沉的死人,水底偶然有东西翻身,露出巨大的背脊和黑黑的鳞片,到处一片残破凄凉的景象。偶尔有抱住木板树干飘流在水里的人,拼命想要靠到台边来,但那水流湍急,却哪里靠得拢来,只得随水往下游流去,生死不知。

雀官看见这样情形,却也心中焦急,便问道:“母亲,象这样大的水,我们怎么能够回去呢?”张氏勉强笑道:“不要担心,自然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一天在台上,被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十分难受,好在衣服被絮倒是都晒干了。眼见得水里飘来的死人越来越多,触目惊心,太阳一出、天气更加热起来,水里都是一股股的臭气。

到得中午时分,三人取出干粮吃了,又把剩余的晾晒开来,便有两三个汉子走过来,要抢她们的食物,张氏哪里抢得他们过,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干粮都拿走了,想要求他们留下一点,他们哪里肯听?

雀官心里发狠,冲上去要抢夺,却被一个汉子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张氏连忙扶起他来,轻声安慰。这一晚,三人便只好饿了肚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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