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鬃、黑羽,缓缓飘零。
吼声和啼鸣,交织成野性勃发的变奏曲。
古老而斑驳的金属之门前方。
两头体型差异巨大的怪物,凶狠异常地厮打在一起。
那一头猛禽巨影的漆黑双羽,大到几乎能够覆盖整片金属之门的门扉。它的身姿庞硕无朋,宛如在地狱展翼的羽化魔龙。近似苍穹乌云的庇羽之下,长有一对看起来可以切割万物的粉碎之爪。
它发出的啼声——刺耳、粗劣、嘶哑,令人无比厌烦——它似乎就是盘旋在墓园上空的不祥之鸟。
与猛禽虚影对抗的白鬃狮人。
它的体型仅有猛禽的四分之一的大小,但却格外的灵活,四肢肌肉纠结,虎背熊腰,形象更是威猛无比。它低声吼啸着,身体四周环绕几缕灰黑的气流,白色的鬃毛飞扬,一双健壮的长臂犹如顸实的铁索,紧紧锁缚了猛禽虚影的一截羽翅。
白鬃狮人的这一举动,极大地阻扰了猛禽虚影的飞行,使得猛禽虚影无法左右兼顾,滞留在半空。
两道身影左突右撞——近乎原始的搏斗,造成了内部世界不小的混乱。两头外型迥异的怪物争锋相对,眼看就要从高空坠落。
金属之门旁。
加若一手扶着冰冷、坚硬的门扉,目光汇聚于金属之门上方——两头怪物激烈纷争的场面。
相比于这两头身形巨大的怪物。身为人类躯体的加若,简直太过于渺小。他的加入与否,并不能左右这场战局的天平倾斜。而面对如此巨大的危机,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加若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是“躲避”!
他试验了一次他给自己留下的“退路”。可是,就在刚才。惨白的现实,却悄然地告诉了他——退出“米瑞斯都之脑”内部世界的通道,忽然被某种无形无质的力量封闭。而那一种只要心里默念密语:“归去,归去,不留念”就可以离开的方法,失效了。
这件事意味着,他的“退路”断绝了!
退路断绝,处于茫然,加若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不过,他非常清楚自己当前的立场。他必须与白狮共同进退。毕竟白狮为了保护他,才贸然显现,并引发了与猛禽虚影的搏斗。
此刻,加若已经离开了原先所在的位置,退离到了金属之门的门框角落。那里是一个三角结构的坚固角落。
相对其他随时会被战斗波及的方位,这里应该算是最为安全的位置。
“轰咚!”
两道巨大的身影轰然坠落。一团黑影,一团白影,一前一后撞击在平坦的地面上,引起了地面巨大的晃动。灰淡的粉尘被这股晃动的力量激扬,覆盖向金属之门的四方,形成了可见度极低的烟幕之围。
浓密的烟幕中,猛禽虚影的一根映照着幽冷寒光的漆黑利爪,停在加若面庞前,微微摇晃着——那一根透亮的利爪上,依稀可见加若自己已经发生变形的倒影。
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紧紧贴靠在冰冷门框与嶙峋石壁之间,加若脖颈竭力后仰,却圆睁着透露惊骇的眼眸,极力想要看清烟尘里的战况。
只听白鬃狮人引颈发出愤怒咆哮,张开了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猛禽虚影翅膀上的桡骨。而那一头外型酷似“乌鸦”的猛禽虚影,随之发出凄厉的鸣叫。
它疯狂搅动足以遮盖一方天空的羽翼,最终将白鬃狮人从身上震落。
遭到巨大“乌鸦”的拼死挣扎。白鬃狮人一时失守,身躯直接飞了出去。在此过程中,狮人抱住了自己的狮头,健硕的身躯迅速蜷缩成一团圆滚滚的“毛球”,轻巧地溜落至一旁——虽然它的动作显得有些狼狈,但却将后续的损伤削减到了最小的地步。
同一时间,黑羽飞散,犹如黑雪吹拂。原本仰倒的漆黑巨影,翻动庞大的身躯,鼓动翅膀卷动微型的风暴,瞬息之间腾空而起!
漆黑的尖爪破开四处弥漫的烟尘,探出锋利无匹的杀机,跨越并不算遥远的间隔,直冲堪堪站起身来的白毛狮人!
“扑哧——”
深蓝色的血液之花,在白鬃狮人身际猛烈地绽放开来——漆黑如墨的利爪瞬间洞穿了白鬃狮人的左肩。
白狮痛苦地低吼一声,两只厚实的巨手,只来得及握住这一根突进过来的漆黑利爪。
烟尘散尽。
身处金属之门与沿边石壁形成的三角结构之中。加若恰巧目睹了这一幕。他颤动的瞳孔不由猛地一缩。在他的左肩,亦是发生了异状,一股炽烈的灼烧感从那里传来。
“怎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左臂,视线移至肩膀处,发现左肩的位置,正飘散着透明的絮状灰烬。
无从知晓是何种原因引起,心系战况的加若,再次把注意力转向了白鬃狮人所在的位置。
“你彻底激怒我了,人类猪猡!还有你带进来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长毛猫’!你们彻底激怒我了!!”
深沉厚重的黑羽挥动着无形的气流,“孤独”的声音充斥着暴虐的愤怒——加若很清楚,此刻发出声响的“乌鸦”巨影,大抵就是“孤独”的真实面目。
“我要给你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要让你们学会,如何敬畏强者!这,就是招惹强者的代价!这代价,就是你们的灵魂被我毁灭!!”
漆黑的尖爪蓦然收拢。被其洞穿的白鬃狮人,发出了惨烈的吼叫,深蓝色鲜血洒落的身躯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此时的白毛狮人,犹如一只任人操纵的布偶玩具,被“孤独”巨大的阴影随意玩弄着——抓起,抬高,砸入地面;抓起,抬高,砸入地面……
如此反复数次,白鬃狮人已是变得奄奄一息,浑身伤痕累累,再无一丝力气,其通体洁白的皮毛也显得暗淡无光。而与白鬃狮人站在同一阵线的加若,状态同样的凄惨。
他的身体周围飞扬着无数絮状的灰烬,整个人仿佛要“燃尽”了一般。
——为什么事情会演化到这样的地步!!!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怎么如此突然?我只不过是想从这本书里的古老灵魂那里,获得些许知识罢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强者?可以任意凭借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杀予夺!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吗?!
钻石般纯净的瞳孔,愣愣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加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面临这样的危局,他已然束手无策。唯有心中依旧在重复默念“归去,归去,不留念”,这一句离开内部世界的密语。
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
他知道,但他还在一次次地尝试绝望——
在地球的时候,他就是繁华都市里,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似乎变得不普通了——拥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还成为了一名魔法学院里的学生。
但他,既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什么特别离奇的遭遇,这一世的身世也不好,命运依然劳苦而艰辛。活得就像人生大海里游荡的憨人,貌似也只得于动荡的乱世里,竭尽全力,过好这辈子——或许,这辈子都谈不上完整。
谁知道呢?
所以,归根结底,相比起学院里,那些天赋好他十倍、百倍、万倍的家伙。加若——他仍然还是一个普通人啊。
“噢?这头白毛‘小猫咪’已经睡着了!剩下就是你这个人类猪猡了!!!”猩红的巨眼盯住了状态同样凄惨的加若,“孤独”充满戏谑的声音从猛禽巨影上锽锽传了过来,“铭记这一刻,再到泰尔特洛斯的角落里懊悔吧!人类猪猡!!哈哈哈……”
劲风呼啸,一只恐怖的黑色巨爪碾向了角落里,那形态几近成灰的“人体”。
加若落寞地靠在墙角,悠悠地闭上眼,在他半张年少的脸上,徐徐飘荡着如烟的灰烬。
他不动了,似乎也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