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鹭哈哈一笑,“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溜达溜达,快过年了,买点东西。小丫头,你来干嘛?”
“我来肯定是办事呗。”安宁看着摊位上的各样首饰。
“凝风掌门自然是事务繁多啊。”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安宁没有理他,把那叶子手链在手上比量着。
暗鹭看着安宁试手链,拿出块碎银子给了摊主:“这个我们要了。”
安宁连忙推辞:“这可不行啊,我不能让你花钱的。”
“就当给你的登位贺礼了,你挑一个这么便宜的,还给我省钱了呢。”
“嘿,我说你这个人,花钱不讨好。”
“走走走,这里人多,吵得很,找个地方歇歇。”
“不是,我还没逛够,你等会儿,我再看看。”安宁一边说着,一边被暗鹭推走了。
到了客栈门口,安宁随口一说:“诶,这不是我住的客栈吗。”
“你也住这儿?”暗鹭眉毛一挑。
安宁摇摇头:“看来你也住这儿。”安宁径直走了进去。
路青坐在离门最近的桌子边张望,看见安宁,起身相迎:“安宁你可回来了,这天黑人多,多危险。”
暗鹭一脸不耐烦:“知道危险你不跟着。”
路青循声而看:“你?你来干嘛?”
“小路子,我总算你师伯吧,你就这么尊师重道的吗?”
“凝风不认你,你也不配教训我。”
“你个臭小子,你忘了当时卫谨罚你,我还帮你求过情呢。”
“你个背叛师门的人,你还……”
安宁说了声:“够了,师兄,借一步说话。”
“师兄,暗鹭呢,我俩偶然相识,他帮过我,也救过我,我知道当年的事,不过说实话,我曾昼夜思索,也知大战之事疑点颇多,怕是眼见不为实。今天也属偶遇,您就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待他客气些,要是实在忍不住,您就回房先歇息。”
“安宁,你怎么替他说话?万一他对你……”
“师兄,我有分寸,你放心,何况你不也在嘛。这次听我的。”
“掌门说话,我自然要听。”
“师兄,我与他相熟的事儿你万不可与旁人说,就连你师父也不能知道。”
“为何?”
“因为不是时候,到了一切大白之日,才是时候。”
“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别担心,回去吧。”安宁拍拍他的胳膊。
路青瞥了眼暗鹭,轻声说:“掌门小心吧。”便上楼回了房间。
“上酒。”暗鹭喊了小二,让安宁点了些小菜。
酒菜上齐,暗鹭看了看安宁面前的酒杯:“来点?”
“没问题。”
“你行不行啊,小丫头?”
“瞧不起人?我从小就陪师父喝。”
“不是,这丹蕙有没有正事儿啊,你才多大啊,从小就喝酒。”
安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暗鹭倒了一杯,“师父说,女子总要有些酒量,才不会被人算计。”说罢,抬头一饮而尽。
暗鹭点点头:“有酒量,我干了。”
安宁不停地倒酒,自顾自地喝着,一晃三杯下肚。
暗鹭一把拿过酒壶:“不行啊,不能这么喝啊,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安宁舔舔嘴唇,然后把嘴唇紧紧抿着,叹了口气,拿过酒壶,又喝了一杯。
“你,心里有事儿?”暗鹭小心地问。
安宁深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我家在凝风山下的村子里,师父有一次赶路回去,在我家讨了口水喝,那是我俩第一次相见。后来师父总下山来看我们。十年前,我六岁,师父下山来,在我家借住,没说缘由,有一次,我父母远走出海经商,把我彻底交给了师父。”安宁喝了口酒,“十年,我没有别家女孩儿的玩乐,我每天就是练功,读书,背心决,我很感谢师父,虽然直到,那次我为了救下渠王,才得知自己练的都是修习之术,现在看来,厚积薄发。”
“你这小身板儿,能支撑凝风吗?”
“能不能都得撑着。实话说吧,刚开始我很胆怯,我不信自己能担这么大担子,怕凝风派的弟子不认我,在门派偶有强硬之时,也只是外强中干,强撑而已。”
“不过你很大胆,凝风大会众弟子悉数到场,还成立了商会。”
“自我接任掌门,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就想啊,想啊。有一天晚上,坐在窗边,看着圆月,我忽然明白,十年,师父这十年,都在培养我做一个接班人。收我为她唯一徒弟,教我她所有功法,告诉我做人的道理,让我看的书不是帝王领袖的故事,就是他们的著作。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懦弱,是对师父的辜负。所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是凝风的掌门,凝风,我要振兴它。”安宁连喝两杯。
暗鹭忽然很心疼她:“别喝了。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凝风派现在有了心气儿,未来,很有希望。”
“或许吧,三师伯和文德师伯一直在帮我,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加入商会。这次,我必须,必须把,订单拿到,我不能让大家伙白拿钱。”
“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走出倾颓。”
安宁脸颊泛红,头昏昏的,醉了,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好累啊,我好累啊。小时候身累,现在心累。我都忘了我才十六岁。”安宁晃晃悠悠地起来,径自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看着渠王宫灯火通明,暗鹭跟了上去,听着安宁自言自语:“十六岁,应是比翼添双翅,连理有合枝。”安宁苦笑了一下,“君为月,我似星,看似相近,却永不并肩。”
“回屋吧,天凉。”
安宁就是看着渠王宫,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醉了安宁,赶紧回房吧。”
安宁还是不动。
暗鹭急了,一把抱起安宁,上楼把她送进房间,安宁醉意朦胧,没有吵闹,看她睡着了,暗鹭才放心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早上,鹊鸟叽叽喳喳,阳光刺眼,安宁醒来,头昏昏沉沉,洗脸收拾,换件衣服。出了房间门,一楼没有什么客,就看见路青和杨念在低头写字。安宁走在二楼过道,路过暗鹭的房间,正巧暗鹭刚打开门,安宁路过,直接把门顺手关上了,又小声说了句:“别出来。”
暗鹭脑门儿被门磕了一下,悄悄开门,见安宁已经下楼了,楼下坐着路青和杨念,便悄悄地又回屋了。
“安宁醒了,我和杨念正在整理货单。”
“文德师伯的灵鸽到了?”安宁坐了下来。
“是啊,师伯已经分门别类了,我俩又过了一遍,种类,数量,价格很全。并且已经按着您的吩咐,把同品类同品级的商品,权衡左右,统一了价格。”路青把厚厚的一摞纸递给安宁。
安宁仔细看着,点点头:“嗯,好,也确是市场低价了。”
杨念一笑:“掌门对物价还有了解?”
“从前跟师父开过店,这回又是这么大的买卖,自然要多准备才稳妥。这样,辛苦二位师兄,把所有价格抬高两成。”
“两成?”路青很是不解,“太高了吧,这,我们还有优势吗?”
“师兄,你觉得拿下王室的单子,价格是最大的优势吗?”
路青摇摇头:“还有质量。”
安宁微笑着说:“小妹愚见,王室尊贵,自然不会在钱上斤斤计较。他们要的,是质量,是省事儿,是稳妥,是诚意,是尊重,价格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因素罢了。涨了两成,到时与他们商讨,价格上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直接给出底价,人家若是跟咱们讲一讲价,你说咱们还要不要降?不降没有诚意,不给面子,降又倒贴钱。降一成是我们的诚意,再降半成是给他们的脸面,多的半成是让大家多挣点儿钱,好好过年。”
“不愧是掌门。杨念佩服。”
“雕虫小技,师兄见笑。对了,路青师兄,给文德师伯去信儿,让大家按着自家货单,除了食材都把样品送到奉昌。”
“是,掌门。”路青答道。
杨念看着安宁一笑,心想:还真是有刷子。
另一边,周子初和周子肖正逛着园子。
“王兄,今年是母后六十大寿,过年的宴会更要好好筹办,不知王兄已经有了准备没有?”
“丞相已经公开招纳货商,说是收了很多文书。”
连喜儿匆匆来报:“小的拜见王上,拜见侯爷。”
“何事?”
“回王上,丞相在昭庆殿候着,说是货商有了眉目。”
“请丞相去偏殿,寡人这就去。”
连喜儿退下,匆匆赶去昭庆殿。偏殿比正殿小了不少,平添了许多亲近。
“丞相费心了。”周子初带着周子肖进了来。
“微臣拜见王上,拜见侯爷。”
“丞相快请起。”周子初落了座,“丞相快坐,子肖也坐。”
“王上,微臣经过重重筛选,因为宴会用量大,品类多,所以选出五家有口皆碑,规模也大的货商以备用,想着先请王上过目,到时钦定人选与其商谈。”说着,徐温浚丞相把一叠册子给了连喜儿。
周子初仔细翻看,太后六十大寿,又在正月,他很是上心。
“凝风商会?怎么这么耳熟?”
“回王上,凝风商会乃是凝风派新成立的商会,他们明确表示凝风商会可以承担王室所有庆贺用品供应。”
“哦?好大的口气。凝风派……凝风派?若真是如他们所说,倒也是省事儿。那丞相来定吧。事关王室威严,又不易张扬,那便在枫溪别苑做准备吧。”
“臣遵旨。”
“到时,寡人亲自为母后设计除夕宴会。”
“好,丞相辛苦,先去歇息吧。”
“臣告退。”
“王兄,臣弟也想为母后尽些心力,替王兄分担。”
“寡人想着让你歇歇,行军不易,总要回府陪陪家人。等你歇够了,有你忙活的。”
“谢王兄挂念。那臣弟告退。”
“侯爷远征归来,真是恭喜啊。”暗鹭倚在侯府旁的胡同边,周子肖刚刚下马。
周子肖摆摆手让随从先走,独自进了胡同里:“你怎么来了?”
“快过年了,奉昌这么热闹,我当然来逛逛,买买年货儿,南孤没意思。我说你真是有两下子。”
“怎么?”
“霍伦炎易守难攻,你这场打得好啊,时间短,伤亡小,功劳大。”
周子肖嘴角一挑:“没办法,我不像你,自己什么都说了算,我这个侯爷处处受制于人,时时被人防备,不得不玩命儿寻些功劳保命。”说这话时,周子肖摸着腰间那绣着“安”字的墨绿色香包。
“呦,留着呢?”
“当然。”
“那个丫头,有意思。”暗鹭笑了笑。
“她是好姑娘。”
“那还用说。不过,你这香包可别让你府里的夫人见了,否则,”暗鹭抬头看看,“侯爷府房盖儿就掀了。”
周子肖白了一眼暗鹭,把香包小心解下来揣进怀里,“还用你说。”
“你见过那个丫头了?”
“什么时候?”
“哦,没事儿,我走了。”
“什么呀,没头没尾。”周子肖摇摇头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