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从药箱中取出数枚银针,一边把脉,一边找合适的穴位,他先是在若儿右手五指上刺出血来,又在她胸口两侧刺了几下,老郎中也是紧张得额头汗涔涔的。
“请让这位姑娘斜躺着,背部朝上。”
文德和暗鹭轻轻把若儿转了过去。
“取盆来。”
安宁赶紧将脸盆递上。
“两位贵人架起姑娘的胳膊来。”
若儿上半身被架了起来,老郎中猛拍若儿后背,若儿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色的血来。
安宁一惊,屏住呼吸,就看着若儿一阵一阵地吐血。
老郎中用布擦擦若儿的口角:“好了,让她好好躺着吧。我来开药方,你们去抓药。”
“郎中,她……”安宁急得哭了出来。
“毒血吐出来,只算好了大半,她现在气血极其不足,老朽用药方吊着她的气儿,再慢慢回缓,但是,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安宁用帕子给若儿擦脸擦手,她贴近若儿的耳朵轻声说:“你放心。会没事儿的,你还要吃鱼糜羹呢。我就算耗尽我一身修为,也护着你。”
若儿的眼角滑了一滴泪。
安宁接着说:“你说你也姓安,真好。你知道吗,我从小没有姐妹,甚至没有朋友,我只有师父,只有日复一日的练功,你来了,做我姐妹,做我朋友,照顾我,陪着我,谢谢你。”
文德拿着药方带着郎中去抓药,暗鹭守在房门外。
天快亮了,药才熬好,安宁一夜未睡,她抓着若儿的手,用灵力支撑着若儿的血脉,等喂着若儿一点点的把药吃了,安宁才终于肯补个觉。
老郎中倒也是尽心尽力,可是一连几天过去,若儿都没有醒来。安宁急切,时常询问,老郎中也有些无可奈何。
“老朽说了,这都是听天命的。只要她这口气儿还在,就有醒来的可能。她只是个普通人,能挺到现在实属不易了。慢慢养吧。”老郎中留下药方,背起药箱,“你们好生照看吧。”
文德见这郎中倒也是尽了全力,又如此辛劳,就多给了些诊金。这郎中却是颤巍巍地说:“老朽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多一分不取。”如此,若儿到底如何真的要看天命了。
“安宁,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暗鹭心里没有底了,前路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未知,甚至是凶险,他有些后悔当初拉着安宁参与自己这些陈年旧事了。
“如今看来,若儿一时半刻脱不开人。她说得对,越是这样,就越要去,否则那暗处的不就得逞了?”
“那你……”
“等路青。”
一个傍晚,路青带着女弟子路然来寻安宁了。文德找到客栈的后门,接他们进来。
安宁正在给若儿擦手,听到一阵叩门声。
“进来吧。”
“掌门,我们来了。”路青和路然进屋来。
“这位是?”安宁看着路然,只是面熟,没什么具体印象。
路然上前施礼:“回掌门,我是凝风女弟子路然。”
“路然?”
路青解释道:“哦,是我堂妹,靠得住。”
“那就好。”
“若儿……”路青想要看看若儿情况,又怕男女不便。
“师兄,你先别急,若儿现在还没有意识,我给了她一些灵力吊着气脉,太多了她也受不住。这刚给她喂了药,擦了手,你去看看吧。”
“好好好。”
看到床榻上的若儿,面色苍白,气息轻微,很是心疼,他摸摸若儿的额头,抓着她的手。
“师兄,客栈毕竟不如门派里的环境,而且敌人在暗处,若儿在这儿也不安全。”
“那掌门的意思是……”
“明日,让路然穿着我的衣服,带着面纱装作我的样子,你穿上文德师伯的衣服,赶着我们的马车带若儿回去。”
“那你们呢?”
“我们会去湖州。”
“这岂不是让你们陷入危险?”
“越不想让我们去,就越是有问题。没关系,到时候我们也乔装改扮一下。”安宁挤出笑来。
“可是若儿的情况,一路上,能不能安全。”
“他们对若儿下手,没有直接对我下手。就是不想要了我的命,而是想拖住我们的脚步,让我们打道回府,所以你们回去的路上应该安全。你们慢慢走,不着急,若儿有我的灵气,加上每日服药,你俩又是几十年的修习,我相信你们。”
“好,掌门放心。我和路然会带着若儿安全回去的。”
“对了,你们回去后,向三师伯说明情况,让她告诉湖州弟子,说我回了门派,不去湖州了,但是理由不要说若儿遇袭。”
“可是掌门,你们去湖州不就是为了建立商会吗,何必急于一时?”
安宁想到路青不知其中内情,想着他不知也好,便说:“是啊,无非是要建立商会,可是若儿这样,我想着是不是与奉昌城的刺客有关。”
“掌门,你与我们一道回去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文德师伯在,你还不放心?”安宁笑着安慰道,“回去就让三师伯开始纳新流程,就如同我在门派里一样。还有就是,路然。”
路然应了声:“掌门请讲。”
“按辈分我该叫你声师姐,路然师姐,师兄信任你,那我也信任你,此事决不能走漏一点儿风声,回去后,门派里除了你们兄妹和三师伯,其他人也绝对不能知晓。”
“路然明白,请掌门放心。”
“那就好,你们也先去歇息吧,路途奔波,辛苦了。”
路青却看着若儿,不忍离开。
安宁拍拍路青的肩膀:“师兄,有我呢。你去歇着吧,晚上照顾若儿,你也不大方便。”
路青又给若儿盖盖被子,这才离开。
依然是那辆马车,依然是那匹马,依然是那些装束,只不过人却不是真的安宁和文德,而是路然和路青,路然带着的面纱足以使人难辨真假。暗鹭为掩人耳目独自骑马走了小径,往南孤方向去了。路青留下的几身粗布衣服太适合乔装了,斗笠一戴,安宁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暗鹭独行时隐约觉得有人跟随,不过找一个乡镇喧闹处,来一个金蝉脱壳还是容易的。相比与路青几人的缓慢行进,安宁和文德可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暗鹭也是马不停蹄地急着与他俩汇合。
日子不禁过,路程不禁走,湖州城已然近在眼前,可是因为已是深夜,城门已闭,城外只有几户人家院门紧锁,天寒地冻,文德还是试着敲开了一户人家,想着留宿一夜。
一个大娘一手护着油灯的小火苗,一手打开了院门。
“你们是?”
“大娘,我和……”安宁看了眼文德,这师伯长得挺年轻的,该怎么说呢,“我和兄长来湖州探亲,没想到城门紧闭,深夜天寒,还请大娘留我们一晚。”
“还有我,还有我。”暗鹭骑马奔来,一个翻身下马,“大娘,我们一起的,还有我。”
大娘大量暗鹭一番,又看看安宁,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娘,他,确实是我们一起的。”安宁尴尬地笑笑。
“那都随我来吧。”大娘慢慢地带他们进了屋,“我这里小门小户的,我和老头子住那屋,这屋原是我儿子的,反正他不在家,你们将就着一晚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多谢您老人家了。”文德连连作揖感谢。
屋子小,但是暖和得很,文德搭了两条凳子睡了,暗鹭直接睡在了桌子上,只有一张床留给了安宁,倒让安宁心里过意不去,不过大家都很困倦,没什么推辞之类的,便都睡熟了。
次日一早,那大娘拿了一小盆粗面饼子,盛了几碗清粥拿了过来。安宁吃得很香,就像从前和师父在一起时一样,最是人间的平凡的生活。临走时,安宁悄悄放了一小包银钱在床上,算是表达对这老人家的谢意吧。
到了城门,一个男子迎了上来:“请问是否是安宁姑娘?”
“嗯?你怎么认识我?”
“是安宁姑娘没错了,请几位随我来吧,周公子在等着呢。”
“周公子?”
“是啊。”那男子低声说道,“出了宫,就只好叫公子了。”
安宁一听,就知晓了。跟着那男子一路去了,进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儿,院门口有人守着,连喜儿端着一盘点心正要给周子初品尝,看见安宁,便快走了几步。
“王上,您看。”连喜儿轻轻一指。
周子初看见安宁进来,跑上去一把抱住安宁,安宁一惊,随即嘴角安慰地笑了:“子初,我来了。”
众人相聚一起,菜肴丰富精致,酒味飘香,文德头一夜没睡好,吃完饭连忙补觉去了,暗鹭看着安宁和周子初在一起心中不痛快,就独自回了屋。安宁和子初就在厅堂上坐着,安宁靠着子初肩膀,俩人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地,堂内的呼吸声清晰均匀,不一会儿安宁就睡着了。
而奉昌城的侯府,小四儿给周子肖带来了新的消息,周子肖一听,嘴角一挑,有些得意。
“上次安宁来时,本想着在集市上安排几个人,借着妖女一说,激怒他,让他抓几个百姓,以此便可宣扬一下咱们看似勤政爱民的王上,其实是个贪恋女色,擅用君权,不思朝政的昏君。唉,没想到他倒是冷静,自己的女人让人家这样说都可以忍耐。”周子肖不怀好意地一笑,摇摇头。
“侯爷,王上这次微服出宫,怎么会只有连喜儿和卫朗跟着?”
“王兄为人谨慎,必不会只带他俩,应该是带了些新锐军。”
“那……”
“不急。我现在就是不太知道,他去哪了,要做什么?微服?哼。你派人跟住了,随时告诉我。”
“明白,侯爷。”
湖州的天气比凝风山要温暖许多,也算是入春了,只是到了晚上,风还是凉,有一些雪轻轻地软软地落下来。睡了好久,安宁慢慢醒了,这次来湖州,见到周子初对于她来说是期盼已久的,可是又觉得很彷徨,自己怎么做能跟子初有未来呢,有时候她又很愧疚,子初作为王君做得已经够多了,他说可以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安宁也说不出,后宫美人众多,子初能等自己多久呢?
“宁儿?你想什么呢。”子初看安宁发愣,宠溺的拍拍她的头。
“哦,没什么。”安宁赶紧转移话题,“子初,你来湖州,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就是因为我的一封信?”
“是。既然你还不能去奉昌,那我索性来湖州,见你。”
“可你是王上。”
“因为你是安宁。”
“可是前廷、后廷怎么办?王上离开都城可是大事。”
子初拉着安宁的手,看着安宁,浅浅地一笑:“前廷没了我,还有臣子,后廷没了我,还有母后。我怕我不来,你身边没人。”
“对不起。”安宁不敢看周子初的眼睛。
“什么?”
“我……对不起,不能时刻在你身边。”
“宁儿,你放宽心。我说得爱你,等你绝非虚言,你让我等我就会一直等,你需要的我都会给。你看,”周子初拉着安宁来到院子里,给她披上狐裘,“月亮高升时,轻雪飘落时。”
一轮圆月升到当空,时而被云遮盖,时而光亮四溢,映得雪花闪烁似星。
安宁拉着子初的手,抬头看着月亮,又看着子初:“你在我身边。”
暗鹭自己在房里独酌,他跟自己说:安宁年纪太小,自己绝不会动情。他知道此时的安宁正和周子初相会,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心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