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轰隆作响，雨却一直憋着不下，只闻狂风大作，两路旁的参天大树枝丫晃地咔咔作响。
腹部中剑的那位，手伸向了一旁，脸上的笑意不减。
好似一只饿了许久的狼，眸子里都已经掩盖不住扑食的杀意。
很快，他们其中一个同伴，将手上的剑交到了他满手血迹的手上。
剑到了他手上，那人的气势大变，好似一头饿狼，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小娃儿，有时候，能当上英雄的人，背后可都是血和泪。”那人一身黑衣，血迹混在黑色中，根本看不出来。
他的帽檐用手拉低了几分。
狗蛋不作言答，狂风吹乱了他的发丝，身体一动不动好似一块木桩。
“杀。”
那黑衣蓑笠人口中轻喝一声，身形恍然一动，抬手就将手上的剑朝狗蛋刺去。
狗蛋抬剑欲挡，下个瞬间，那人却出现在了狗蛋身后。
他低头看去，腰侧却早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透过他那一身粗衣麻布，渗透了出来。
毫无征兆一般，狗蛋已经跪倒在地，任由身上的鲜血流了一地。
一旁的二狗子大惊，却不知他手里什么时候已经捡来了方才被劈断的锄头，忽而举过头顶喊到道：“我和你拼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只大脚踢在他的脑门上，他如同落雁一般，跌飞撞到了树头上，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那黑衣蓑笠人转过了身，抬手用剑把自己身上的袍子割了一道下来，顺手缠在了自己腹部，算是遏制伤口了。
他缓缓走向了跪在地上血流不止的狗蛋，剑芒一闪而过，用剑面打掉了他手里还紧紧握住的剑。
“我说了，英雄的背后都是血和泪。”黑衣蓑笠人来到狗蛋身边，拾起了跌落在地上，那原本属于他的剑。
狗蛋仍然没有言语，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似乎已经体会到了两人实力之间的差距。
黑衣蓑笠人大手一伸掐住了狗蛋的后领，将他像是提一只鸡仔一般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的家人在哪？”
此话一出，狗蛋再也不能平复自己的心绪，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却也露出了惊恐，眼神下意识一瞥，却不想被黑衣蓑笠人看着了眼里。
雷声密布，云层里好似几条蓝红两色光蛇不断在其中游走。
一行十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少年，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村落不断靠近。
村里之人星星落落，看见了那村口一行十人，那领头的人手里提着的少年，他们自然熟悉。
“你们何人来此闹事！”却见一独臂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此人早已年过半百，发色花白已显老态。
“爹爹！”被拖在地上的狗蛋看着眼前的独臂男子唤道。
黑衣蓑笠人一众对此倒有些惊讶，那提着狗蛋的黑衣蓑笠人突然一笑，看着独臂男子道：“没想到啊，当年的西梁猛将，林将军居然躲进了这穷乡僻壤里耕作生子。”
“莫非是昔日故人？”独臂男子傲然屹立在众民众前，气势不减当年。
黑衣蓑笠人摇了摇头道：“故人称不上，只不过久闻林将军威名，不过我等兄弟前来此地，也是为了西梁余孽而来，既然林将军在这，那么，义阳郡王的后人也应该在吧。”
却听人群中一道无奈叹息，又是一个伟岸的男子走了出来。
“萧叔？”狗蛋哑然，这眼前的人他莫不是熟悉万分。
正是萧芊芊的爹爹，看着他长大的萧叔叔。
还来不及狗蛋再做猜想，萧叔却已经说道：“躲了十几年，看来还是躲不下去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黑衣蓑笠人冷笑一声道：“大人既然想明白了，我等也不用动手，省了不少气力。”
“小主莫慌，林某在此，自会护你周全！”林父伸出独臂，挡去了萧叔正要上前的躯体，遂尔突然大喊一声，“西梁子弟兵何在！”
“在！”
却见他们两人身后的一干民众恍如神兵临尘，个个昂首挺胸，肃杀之气迷漫在这一方大风凌冽的土地之上！
“誓死护小主周全！”林父高喊一声。
“是！”
回复他的只有这一个字，而这个字却包含了许多。
这些村民狗蛋也都熟悉，自他生来，这些人就在这村落里，都是一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婶婶。
而今天，他似乎已经触及到了一些辛秘，而这辛秘一瞒就瞒了他十几年。
“义阳郡王数十年前早已身死，梁宣帝也在数十年前郁郁而终，当今早已大统，你们如今这般反抗又是作何打算？”黑衣蓑笠人问道。
“我等自然知道西梁早已不在，也只是寻了一处荒郊野外，隐居埋名没有别的想法。”林父老实作答。
黑衣蓑笠人却摆了摆手道：“你这番话，我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只是这朝局里的人却不会如此再放任你们这样下去。”
“看来无需多言了。”
“自然是。”
林父突然虎躯一震大声喝道：“鸹儿！取我兵器来！”
“林哥接着！”
这时一位妇人再从人群中走出，一柄长刀抛在了林父身前，林父独臂一接，将那长刀稳稳地抓在手里。
那妇人，正是狗蛋的娘亲。
再看那柄长刀，刃处早有几处发卷，磕磕洞洞，看似早已跟随林父身经百战。
“杀！！！”
林父高喝一声，欺身上前，身后的民众如得军令，手里握着各式的农具也一哄而上，萧叔被人流推到了最后。
狗蛋被摔在了路边，那十位黑衣蓑笠人全都将自己趁手兵器一一祭出，冲杀进了人群中，来回游走。
那十人在人群中每每闪动一次，就有一道血光迸溅，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故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要……”狗蛋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番景象，嘴里呐呐念道，身上却一点气力也没有，只能软瘫瘫在地趴着，看着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倒下，睁着眸子，似有不甘。
那是李大婶，爹爹以前曾说娘亲早年不产奶，多亏地李大婶，他才能活下来，谢谢救命之恩！
那是何大伯，年岁还小的时候，他曾教过自己去河里捕鱼，还说，这捕鱼的事能看出一个人，眼疾手快，不能放过眼前一溜烟的契机，抓住了，抓稳了，那就是自己的。谢谢教导之恩。
那是程叔，爹爹经常相约他一起在屋里喝酒，大谈天下大势，他还曾告诉自己，以后要做个好人，好人的定义取决于自己的心，违背自己的心就是违背了自己，谢谢……
这一声声的感谢，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而这一次过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狗蛋想爬起来，可是腿上发软，腰部大痛，任由他抓捏这地上的干涸的泥土，哪怕他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糊，他也起不了身子。
他也许在害怕，在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