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琅城太大,逛了一天也仅逛了不到一半罢了,这一天撞到的人也太多了些,尚是我这自认为没有熟人的人也遇到几个见过面的人。
同二皇子,三公主,苏谦坐在镜客轩里,我实在有些不能相信,这华琅城这样大,怎么能说遇就遇到呢?
苏谦很熟悉地同我打了个招呼,二皇子颔首笑道,“好巧。”
三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挽着胥扬的胳膊道,“胥扬哥哥,我们好有缘分。”
胥扬笑着好不温柔将她的手拉下去,“不巧了,这城中最好吃的便是镜客轩了。”
那三公主看直取不成,转而向我这边攻击,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小棠姐姐,上回是我抢了苏大哥要送给你的花环,二哥教训过我了,你不会同我生气吧?”
众人在场,我忍住想要将她甩出去的心,笑了个自以为得体的弧度,“无妨,三公主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小孩子心性,没什么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在心中念道。
可坐一块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我旁边,美其名曰要同我联络感情,不停地与我布菜,将我的碗弄得高高的,看她得意的样子,想是要看我出丑。
乘众人不注意时凑过身子来低声道,“我让二哥查过你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赖在胥扬哥哥府上,定是有所图谋。”
我淡笑道,“就算有什么图谋,你又能怎么样?”
她气得脸色发青,片刻后又道,“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在苏大哥和胥扬哥哥面前撕开你的面具,告诉你哦,我二哥一点都不相信你!他会提醒他们的。”
这三公主倒是学聪明些了,懂得曲线救国,暂避锋芒了。
我看了看那个有礼的二皇子笑得风轻云淡,自己笑了笑。
想起公子让我先呆着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呆着是有用吗?可又让我见势不妙撤了是什么意思?
想来想去,这么些年,公子的心还是猜不透,不禁有些懊恼。
饭后,那个三公主提议去百雀楼,二皇子皱了眉头,“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位公主,怎么成日做些有失体统的事情。”
三公主扁着嘴道,“我乐意嘛!”
又怯怯地看了胥扬一眼,拉着苏谦的胳膊晃来晃去,“好不好嘛,好不好嘛,苏大哥,你同我二哥说说嘛!”
苏谦笑得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同二皇子道,“邺之,让三公主瞧瞧,只要我们照看着些也没什么的。”
二皇子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无奈道,“到底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也没见我这么疼她。”
又问胥扬,“你呢?还去不去,瞧瞧那秦姑娘。”
胥扬却是看我,轻声问,“你呢?”
这青楼却是去过几次的,可这都城最大的青楼是没去过,去见识见识一下有什么不同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这胥扬恐怕也是想见见心上人的,遂点了头。
便先去成衣店里同三公主换了两身男装,将头发高高束起,那三公主忙着在铜镜前照看自己的新模样,没空同我打嘴仗。
三公主在地上转来转去,卖弄着自己的新造型,一边问着那几人,如何如何。
我出来地迟了些,胥扬走过来拉着我打量了下,扇子一开,点头笑道,“不错,不错,这风头可要压住我这大周第一美男了。”
苏谦对他这第一美男的自称有些嗤之以鼻,不过看了看我,却是认真打量道,“确然不错。”
二皇子也打量了下,“只怕今这百雀楼的姑娘都要不理我们三个,”一回头看到三公主不悦的表情,立马叹惋道,“今的姑娘只怕要围着你们两个了。”
三公主神情才缓和些了,蹦蹦跳跳拉着二皇子走了。
我听到苏谦有些伤感道,“我娘说苏墨若是长大了应该同三公主这样性子是不差的。”
一时之间,众人无语,这气氛有些伤感了。
胥扬问道,“伯母的身体如何了?”
“还是那样,幸好百里神医这些日子在府上。只是心病还得心药医,我爹想要不在膝下认一个女儿,这样她的病也好得快些。”
这都城的青楼果真也是不同凡响。
绕过几道弯,总算在一僻静之处停下来,一路听得他们讲,这百雀楼既可以说得是一个风月场所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风雅场所。
这百雀楼的姑娘各有所长,卖艺不卖身的,卖笑不卖身的,穷尽想象,环肥燕瘦,没有你不想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是以,十余年才愈加火旺。
如今到这门前,单看装饰也不同,我既往见过的大多都是那青楼中的老鸨领着一众女儿浓妆艳抹在大门口招揽客人,可这百雀楼的门口居然大不相同,门口冷冷清清的,只有百雀楼三个字光明正大立在上方。
这楼中还有饮茶喝酒的地方,陪在一旁的姑娘,穿得也算别具风味,雅而不俗,露而不露,就是这将遮不遮的样子才让人更容易往别的地方想吧。
苏谦说,这楼其实是有两个入口,我们所在的便是前面的喝茶饮酒,吟诗作对的地方,后面的入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风月场所,可实际上进了前面哪有不进后面的,两处其实是相通的。
我委实佩服设计这楼且想出来的这法子。
难怪这些皇子还有文武官员敢明目张胆提这百雀楼。
选了一处雅座既可饮茶又可欣赏稍会的歌舞表演,表演歌舞的姑娘若是对谁有意,可招进自己的房间,共叙未来。
听说,表演歌舞的女子大多都是这城中千金难买的女子,不但姿色属于上乘,就连这吟诗作对,作文章的本事也是比得过有些个文臣的,只叹生成了女子。
其实,我倒是很想到这后头瞧上一眼的,只怕是今日三公主在场,这些个人是不会到后面去的。
稍臾,丝竹声起,漫天而下的桃花雨,雨中一仙子穿着黄色的长裙从空中撑着伞遮面而下,四座叫好声一片,伞随着乐声缓缓移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原来是那秦飞燕。
当日在桃园之中的情景再度上演,众人如痴如醉,秦飞燕在台上演绎自己的悲欢离合,随着那奏乐人的起伏,或悲或笑,可叹众人在该悲的时候却是大叫好,我周围坐的这几人却是表现出了一个观者该有的态度,不悲不喜,静静坐着也不交谈。
她演的这故事讲的是一个树妖爱上了从她面前经过的一个男子,便化作了人形来到人间勾引这个男子,这树妖因长久处于妖界,并不懂得人间的情,起初是以她自己理解的方式跟在这个男子的身后,可叹这男子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自然是极不耐烦的。
这便是上半场,这个树妖使劲各种法子来追求她的爱人而无果。上半场结束,满满的茶座竟然没人离去。
胥扬摇着扇子道,“大概也就只有秦姑娘能演出这般天真而受伤的情景了。”
三公主鄙夷道,“演得再好,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这妖怪追寻爱人的故事只是那些愚蠢的百姓编造出来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原本也是想说几句的,经这几句话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便低头瞧着自己杯中的一片茶叶沉沉浮浮。
却听到茶座间一阵骚动,“秦姑娘身边的婢女!秦姑娘看上哪个公子呢?”
更有人言语粗俗,“什么,是谁,今晚出了这百雀楼,老子定要砍了他。”
想起这百雀楼的姑娘,我也想看看这连胥扬都看不上,传说连太子殿下都为其裙下之臣的秦飞燕,到底是看上了这雅座中的谁?
抬头追随众人目光,一黄衣女子袅娜一路从对面的走廊走到这桌,看向了胥扬,我想胥扬总算是有了这机会,终于有机会让秦姑娘看到自己。
“这位穿白衣服的公子,我家姑娘请公子一叙。”
胥扬起身拂拂袖子,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拿起扇子,满座一片寂静,也是这当朝的右相,谁敢得罪呢?
恰在这时,那姑娘却有些红了脸,看着那扇子,惊奇道,“这扇竟是公子的?”
胥扬站的很端直点了点头,那姑娘涨红了脸,却是不走了,二皇子催道,“这位姑娘快快领着洛相去啊,洛相等这一刻可是许久了。”
那姑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秦姑娘,秦姑娘请的是没有扇子的白衣公子。”
众人皆看向我,我瞧瞧自己的衣服,这座上除了我和胥扬,竟然无人穿白衣,胥扬有些尴尬地站着,苏谦一愣之后毫不客气地拍桌大笑。
那姑娘赶着道歉,胥扬有些尴尬坐下,那姑娘低头道,“方才是我弄错了,我向这位公子道歉。”
胥扬摆摆手表示无妨,却是催着我去,唯恐他的心上人等得着急了。
我起身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秦美人谈起你的倾慕之意。”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嘴唇翕动,却没说什么。
一路走过,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俱是好奇我的身份。
进了秦姑娘的房间,秦姑娘正在里面换衣服,幸好我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恐怕就要扑进去了。
只是这秦姑娘此番举动可是与传闻不符啊。
秦姑娘已换了一身棕色的衣服,这种树干的颜色一般姑娘是不会穿在身上的,不但唐突了自己的缺点,或许还要将这缺点放大化。可就这样颜色的衣服穿在秦美人身上居然也是不差的,那副冷冷的样子,还真如三伏天里冻僵的美人,看来接下去的一场戏要更悲。
眼下那秦美人走到我面前,冷冷瞧着我,完全不像一副对我有意的样子。
我轻笑,“姑娘既然与我无意交谈又何必招在下来,惹来一群仇恨的目光呢?”
她还是不语,半晌,她开口了,“香儿,下去。”
方才领我来的姑娘原来是叫做香儿,那姑娘很听话,让下去立马就闪人不见。
这房间便只剩了美人和我二人,我倒是不怕什么,若我是个男子此刻高兴地该晕过去了,这美人的目光打看见我就没移开过。可我是个女子,晓得她目光中的不是倾慕,也不是想同我发生点什么,当然,她也同我发生不了什么。
“既然姑娘无意,那么在下告辞了。”
本来初初对她还是有些兴致的,这样流至青楼的才女定是有什么不堪的过往,可她看我这会,对她背后想要了解的一点心思都没有,这些年好不容易突起的一点好奇心被打碎地干干净净。
她倒也不阻拦,在我手将将要碰到门时,
“公子让我告诉你,他知道你这些年向往平凡的生活,他给你机会让你去体会,只是二殿主切勿要动了真情,这台上的故事是我依公子的意思演给你一个人看的。”
我手顿住,也许是这秦飞燕只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诈我。
我手放下来转过身盯着她道,“姑娘这是什么话,什么公子?”
“呵呵,果不其然,公子说你小心谨慎,心思极重,这条额带—”在她手里的额带中间镶着一枚蓝色宝石,比我月影上的宝石微大。
秦飞燕将额带放到我手上,“公子说你见了额带必定不会再怀疑我。”
我翻过来翻过去仔细瞧了瞧,那紫色带子上的蓝宝石,围绕在蓝宝石周围的白玉雪花,确实是公子的没错,“公子此刻也在这百雀楼之中吗?”
她点点头,“你刚进百雀楼那刻公子便已经知晓。”
说毕她将带子从我手上拿走了。
香儿姑娘在门外道,“姑娘,该上场了。”
她应了一声,收起带子,拉开门,“公子一直提起你,无缘得见,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回到座位上,二皇子凑过来问,“美人味道如何?”
我笑道,“不错,是个辣的。”
这故事的下半场讲的是这树妖百般纠缠,这男子也终于接受了她,二人成亲,成亲后的婚姻美满幸福。可惜的是有一日这男子外出遇上一个道人,道人说他身上有妖气,他便请这道士去除妖,这树妖便现了原形,这男子不能接受一刀下去便结果了这树妖。
秦飞燕扮演的树妖随着乐声缓缓而降,举座皆寂。
三公主哭得稀里哗啦,“怎么……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乐声止了,从半空中传来一句女声,“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人妖殊途。”
这话趁着那女妖还躺在地上,桃花满天,皆落在台上,这场凄美的爱情也不过这样的结尾。
三公主因着那句话哭得更大声,一路上颠来倒去说的全是刚刚上演的那幕戏,“为什么那女妖要动心啊?要是不动心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二皇子在旁边安慰她,“动不动心又哪是那女妖可以控制的。”
苏谦在旁边来了句,“根本就不应该相遇!”
胥扬沉默着不说话,我心中自是百绕千回。
我只问了一句,“这百雀楼的老板是谁?”
胥扬低头道,“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怎么了?”
“嗯,没什么,只是佩服他能将大俗与大雅融于一体。”
太子殿下?那个着着玄紫长袍,狭长丹凤眼,身后有半片冷月的男人。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他确实像极了戴着面具的公子,只可惜从未听过他的声音,若是听了的话应该足够断定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