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才落,灯光师就把光定下了。场面起哄不断,所有人的眼光都顺着那束好事的灯光,落在姚恩澹的身上。
为了规避突发情况和收到更好的节目效果,晚会中主持人与观众的互动都是提前设定的,所有的情节现场导演都会与摄影师灯光师入微地交流过,基本可以保证现场问答按照设定的轨道走,主持人说话有台本,参加游戏互动的观众其实都是学生会的成员,彩排时这个内定的“在场的美女”根本就与姚恩澹毫无关系。
是灯光师飞脱在排练的情节之外,罔顾了所有的合理设定,兀然把焦点砸到毫无准备的她身上。
姚恩澹正咬着的右手拇指上的倒刺,眼睛正对舞台。突然收到这束灯光,她第一反应是迅速松开贝齿,将张开的右手抬起,手心向外,眯起的眼睛前挡住了那束灯光。然后斜着头,避开那道强烈的灯光。但她很快转了回去,又微微打开指缝。白而直接的光穿过她的五指,隐隐映在那双精灵般吸引人的眸子上。
见灯光笼罩的不是跟自己排练了好几遍的同学,主持人有一瞬间的讶然,看往灯光师,眨眼示意。然而灯光师似乎并不看他,甚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把灯光投错了人。
一双眼睛被机器挡住,略方的下巴露出的是卯足了劲的坚定。他抬着机器对着她,身形保持不动,清朗的声音在后台响起:“来来来,帮我看看这女孩子是谁。”
井然有序的后台倏然安静。大家伙儿漠然看向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灯光师——什么环节应该把灯光打到什么位置,现在整个后台就你最清楚。是你照出的人,你不知道她是谁,你还要问谁?
他招手往旁边一挥:“于归,帮我人肉到她。”
心里直冒火的姚恩澹正试图逆着光线直看到灯光师那里去——这等好事,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当然,隔着那片骇人的白光,她只看到尽头处是一团黑乎乎。
方泉看向姚恩澹所在的位置。原来她是大一新生。
面对灯光师突然放弃设定人物,选择一个从来没在学生会出现过的小姑娘的行为,他一时不解,脑子飞快运转,一瞬间已飞过十几种对策。他心里装着个小人,那个小人直咬牙切齿:“梁亿,你小子真是好低调,我还不知道你作为一名有丰富经验的灯光师,还有这等思想跳脱如此严重的破坏性行为。这下可好,组织晚会的整个学生部都知道你利用职务之便,借他人之口向这个女生公开示爱了。”
方泉咳嗽了一声,不断腹诽,面上却笑得十分和蔼:“小学妹,可以给点面子嘛?”
姚恩澹已经适应了灯光。她放下手,象征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黑暗处的灯光师莫名一笑——方才灯光突然打到她身上时,她眯起的眸子里射出的光,其实是带着凌厉的。这个掸尘起立的动作,看起来镇定万分,谁能看清她在掩饰她瞬间收回的不悦。
几千人观演的晚会,这种尖锐的问题突然抛给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确实很刺激。但没有人通知过她要彩排,姚恩澹从灯光在她身上停驻的时候就确定,这跟刺激没有关系,这是一起演出事故。
早有话筒转交到姚恩澹的手上来。她从灯光来源处转开视线,对台上帅气的男主持微微一笑:“不知学长是否代表了哪位同学的立场?想到得什么样的答案?”
这位被“赐”了绣球的女生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地反问问题。语气之中,自信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清晰地表达出她在求教一个令她迷惑不解的问题,同时又不至于把气氛弄僵。
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一时之间,方泉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此时的梁亿已经是研二,大学毕业后花边不断的他从未公开表示对哪个女生有意思,他看上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
于是方泉的眼神再次若有似无地飘过灯光尽头一眼,诚挚地看着姚恩澹,带着意有所指的笑意:“这个问题可能代表在场大多数男生的立场。如果你给什么样的答案,我想,他们都会满意。”
“好的。”姚恩澹咧开了嘴,笔直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闪烁明亮,露出来的上下八颗贝齿正闪着晶亮迷人的光芒——真是万众瞩目。她笑得粲然而无害:“最难忘的事情是,八九岁的时候吧,我们放学路过一家网吧,无意间看到有人在看片。我们目不转睛地趴在窗外偷看,下雨把我们打湿了也浑然不觉。回到家,我们在浴室里脱掉衣服,摸着对方的身体刚想模拟里的动作,我妈妈就走进来要把我们的衣服收走,拿去洗了。她看着我们光溜溜的小身体,抿嘴一笑就出去了。我们觉得那个笑容伤害了自尊,也破坏了兴致,导致我们有三天不跟她说话。”
语惊四座。
句句大胆,句句都在情理之间,简直是露骨又纯情。
要知道观看的演出的除了大学新生,还有各系各专业的学长学姐,各位老师领导,甚至还有晚会的各个赞助商代表人。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年人,哪个人在年幼时完全没产生过对性的懵懂、疑惑和探索?焦点人物姚恩澹标准的普通话中带着无辜的笑意,故事刚毕,全场哗然,起哄声、笑声和掌声简直要掀翻了整个礼堂。
男生们起着哄追问她后来与这个小情人发展如何,此刻是否在现场,一时间场面大乱,方泉在台上手舞足蹈,好不容易才控制了现场。
姚恩澹的名字从此在Z大声名大噪。
任务一结束,梁亿丢下机器就往台外跑。晚会还没有真正结束,方泉还在台上说着台词,所有人都还没有退场。此时冲到观众席,他还可以拦住她。
刚抬步,就被人一把拽了回来。于归抓着他的手臂,“梁师兄,你会洗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