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经过常氏灭门惨案之后,变的狠戾,经过军营和岁月的连续冲洗,终于像一个统军打仗的大将军。然,他到底不如世子卫城政治手段,也不知世子用了何种手段,使得包括王都在内的好几个郡县百姓,皆将卫风当成了叛贼,名声扫地。
他们在这一场争权夺势的大战之中,世子总有办法在卫风攻城掠地之时,言语鼓动百姓冲锋陷阵在前,以肉身抵挡卫风百万铁骑。这一招足够阴损,若卫风踏着百姓尸体入城,哪怕世子是罪魁祸首,后世评论中也只会将卫风描述城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若他不攻城,也不过是它作为皇子理所应当的责任,反而给了世子反击的机会。
卫风的狠戾与仇恨早就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选择了攻城,他选择杀光所有为愚蠢世子铺路的百姓,再攻入城内手刃世子。他的选择自然受到了方同等人劝告,因为贤明的君主不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滥杀无辜,否则即便杀了世子,天下百姓不服,迟早也会揭竿而起,那个位置还是难以坐上。
“那就全部杀光,那些挡我路者,愚昧无知者与其像狗一样的活着,不如给他们个痛快。”在卫风眼中,不见鲜血个杀戮的人根本做不了君主,因为改朝换代总是与战争相辅相成。
哪怕始皇帝灭了六国,遭到全天下的反对,他还是统一了天下,成为了始皇帝,得以封禅泰山。是以文人总是对贤明理解的还不够透彻,因为文人从没见过沙场,不知道打来的天下是倚靠着堆积成山的将士尸体铺就而来。文人,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待统一天下之后,大可放手作为,任人唯贤,只要能让天下和平安宁,百年之内免受战乱之苦,还天下一片清明,这才是真正的贤明。只有始皇帝那样的君主,才配称为真正的君主。
卫风以前不怕死,从黄泉路上走过一趟,还会惧怕杀戮和百姓的咒骂吗?他大手一挥,军令一下,铁骑冰冷的铁蹄便踏着百姓的身躯攻入城中,开始了卫风与世子的较量。
因为卫风和世子实力悬殊,更因为卫风没有封底和军饷,没有大臣支持与筹谋划策,这一场争夺战打的极其艰难,持续了整整三年,还是未能杀掉世子。双方看似各有输赢,然世子军饷粮草充沛,更容易得到修整,反倒是卫风,三年下来,将士早就疲惫不堪,武器马匹早就消耗殆尽。
若是再继续战下去,只怕卫风再不占优势,唯有再次一败涂地了。
大周五十一年冬天,卫风为了保存实力,选择了退兵,退守燕国边境的大营,静待明年柳絮飘扬时,再另作打算。
粮草匮乏,将士伤残严重,冬衣不足……这个冬天,注定是卫风过的最为凄惨的冬天。
伤病加上寒冷,将士们吃受不住,冬天才熬过了一半,大营中的将士马匹便陆续冻死,又损耗了一半。为防止冬去春来出现瘟疫,卫风只得命令方同,将冻死的将士全部烧掉,马匹充当粮食,聊以垫饥,以期熬过寒冬。
而冬天的残酷大大超过了卫风的预料,等军中伤寒药物耗尽时,将士们的病发更为严重,不出时日,军中一半的营帐便空了。
卫风焦头烂额,请诸位将军中军帐议事。说来是议事,可中军帐安静非常,诸位将军皆是垂头丧气,面上疲惫不堪,憔悴和寒冷使得他们有气无力。
众人静坐了多时,迟迟没有想出缓解的法子,正是灰心之时,突然有一人站起来,说道:“此去十里之外有一座麓山,地处燕鲁交界之地,地势险峻,少有人居住,属于三不管。久而久之,山上便盘踞了一窝山匪,他们打家劫舍,自然掠夺了不少钱粮。不如我等带军剿匪,即得了名声,又得了军饷,如何?”
对于卫风来说,这大概是冬天来临之后唯一的好消息了。他命三军整装待发,即日便动身剿匪,吩咐方同坐镇大营。卫风为了生存不得已争夺山匪的粮食,却不想竟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梓岚,念他,寻他,且偷偷喜欢了他整整三年多的梓岚。
卫风到达麓山时,早被人领先一步。麓山山脚下杀声阵阵,一个英气瘦小的将军一马当前,一把红缨枪在马上翻飞,银色的铠甲染的鲜红,也丝毫不减锐气。她在乌压压的人群中,那般显眼,那般夺目,她便是对于卫风来说仅是初次相遇的梓岚。
当卫风还在感叹梓岚的将领之才时,不知是他的哪个部下说了一句,“若六皇子能得此人相助,何愁攻不下世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卫风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这个人。
为了笼络人才,剿匪变为了充当他人地援军。卫风一个手势,众将士便吆喝着杀了过去,使得原本焦灼的战场即刻就将优势倒向梓岚。
战场之上的那匆匆一眼,梓岚不敢置信,她以为她思念太过,不然,那个一身黑甲手起刀落的威武将军怎么会与卫风如此相像?直到卫风拔出刺入山匪的长剑,几滴滚烫的嫣红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才确定他来了,来救她于为难了。
他,果然就是她的英雄。
这场剿匪无疑是大获全胜,梓岚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她不确定卫风是否看出了她女子的身份,她希望没有,因为她踏着山匪地尸体,一身血污,实在与女子相差太远。这不是她最为美好的样子,她不愿意被这样记住。
这或许是梓岚生平第一次有些自卑,因为她记起族中的兄长们常说起对于妻子的人选,无一不是琴棋书画的才女,最次也该是缝补裁衣的高手,或是做的一手好菜。而她,除了思念促就的画功也只会画卫风一人,至于其他更是一窍不通。
梓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掌中满是常年舞刀弄剑留下的老茧,粗糙而难看,全然不像是一个姑娘该有的样子。她突然害怕,害怕卫风看不上这样的女子。
“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卫风的嗓音相比三年之前沉稳沉重许多。
梓岚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将布满老茧的双手往背后藏了藏。对上卫风墨黑的眼眸,梓岚忽然就红了脸颊,她从未靠他如此之近,她仓惶低了头,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前所未有的自卑和愉悦同时在梓岚的脑中交替,使她不及思考,脱口而出,低声回答道:“梓岚。”
“梓岚?”卫风蹙着眉呢喃着那两个字,半晌才觉不对劲,笑问道:“你怎么取了个女人的名字?”
梓岚的脸和你红,不知道此刻是否应该顺势承认自己女子的身份,可诸多不便又让她犹豫不决。她的小丫环却是个人精,远远看出了端倪,五分玩笑五分认真地说道:“万一真个就是女子呢,你待如何?”
我要真是女子,你会如何?小丫环问出了梓岚心中所想,她双眼直直地看向卫风,满是期待。
卫风抿唇一笑,道:“本该藏于闺房待嫁的女子,却披甲上阵,英勇杀敌,丝毫不输男子,自然更为令人钦佩,让我等男子自愧弗如。”
“当真?”梓岚眼眶有些湿润,原来,他并不会看不起她。
“自然是真的。”卫风回答的干脆。
那一刻,燕鲁两军跟前,尸山血海跟前,梓岚的眼中唯有卫风一人。那也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为动人的情话了。梓岚的眼泪再不受控制,和着满脸地笑意晕染的心底一片柔软。她想,值了。她想,这才配称为英雄。
卫风突然问道:“战时兵力艰难,你们怎么来此剿匪?”
小丫环为增加卫风心里梓岚的好感,代为答道:“山中匪乱扰的村民惶惶难以度日,边城县令不愿接这烫手山芋,我们小将军实在不忍百姓受苦,自愿剿匪。未免引得县令和朝中说小将军擅自挪用军需,所以大家都是自愿前来,也不曾喘军中号衣,如此便不至于留下口实了。”
卫风点点头,却又有些奇怪,再问:“你说村民,可这附近少有村落,皆是在较远的城镇犯事,村民胆小又多伤亡,我们也是偶然听说,你们又是从何处听来?”
“自然是村民。”小丫环万分肯定,指着麓山以北的方向,“谁说没有村庄,那边村子里有大小好几百口人……”
“那个方向是鲁国……”卫风的眼神变的有些怪异,“莫非……你们是,鲁国人!”
“这……”小丫环惊觉不妥,若是暴露了身份,此时剿匪刚结束,大家都精疲力竭,再经历一场燕鲁之战,只怕两败俱伤,没有什么好结果。
梓岚也心惊不已,她只顾着痴痴地看着他,却忘了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国。梓岚被卫风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地有些抬不起头来,不由分说便召集了将士,粗略地跟卫风打过招呼就匆忙驰马而去,像是逃亡一样。
卫风看着那一支精良的部队,皱起了眉头,既然是鲁人将士,看来他无法将这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归入自己的旗下了,他有些失望。卫风命人收整了山匪的粮草冬衣等物,也快速地返回了大营。
此后,卫风陷入了长久的困扰之中,无论何时打败世子,燕鲁迟早对战,而鲁国的那位将军,便是他的敌人。他认同梓岚的能力,却难以认同她的敌人身份。若正是他与世子对战之时,鲁国攻来,岂非他腹背受敌?
于公于私,卫风都不应留下那位将军,而问题就在于该如何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敌国的强劲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