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梓岚?”
“正是。”
梓岚!卫风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她不是逃走,而是通风报信。她,她嘴上说着喜欢他,却不过是虚与委蛇,实则居心叵测。她背叛了他,她怎么敢?
卫风只觉五脏六腑被烈火灼烧,浑身上下的血液似在倒流,灼心噬肺。他花了两年时间,整整两年,以为爱上了自己的女子,竟然背叛了自己,反过来利用了自己!他恨,恨不能即刻将她五马分尸,丢弃乱葬岗喂了野兽。
鲁国的囚牢之中,鲁人讽刺的大笑仿佛依然还在耳边盘旋,前去迎接的燕国将士被鲁人围堵、枭首的场景,也不断从卫风的脑海中闪过。卫风捶打着囚牢的墙壁,仿佛捶打的是梓岚一般。他的目光有如毒蛇,凶狠而又淬满了毒。
可笑的是,此时此刻,卫风居然还记得那日他接梓岚下山时,梓岚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说:“卫风,我们好好的。”她所谓的好便是自己当她鲁国的俘虏,受尽羞辱?
那个恣意又可恨的女子,他发誓,除非杀了他,否则他绝不会轻饶了她。
这年是大周五十四年的四月,燕国六皇子被鲁国所俘的消息传遍大周列国,一时之间,谣言四起,燕国周遭诸侯也伺机而动。燕世子卫城,似乎成了这场战争的最大收益者,他甚至考虑在他登上王位之时,应当与鲁国建立邦交以示谢意。
卫城随即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卫风是燕国的六皇子,他能开出的条件,卫风也能。若是卫风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能说服鲁国放人,那么卫城将一无所获。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是以,卫城在得知卫风被俘的当天便备下了重礼,派人快马加鞭送往鲁国大营。届时,无论鲁国收与不收,卫风都不敢轻易与鲁人交易。哪怕卫风侥幸逃脱,鲁国看在今日重礼的份上,也不好偏帮卫风。鲁国视而不见,便是对卫城最大的帮助。
可惜,从燕国王都到鲁国大营的路途实在遥远,重礼还未送达,卫风便已经被完好无损地放了出来。不过,卫城的礼虽然晚到了半月有余,卫风对梓岚的恨意,再加上听来的有关卫城与鲁国联系的消息,卫风的恨直冲天际。
如此算来,卫城的礼都是送的超乎所值。
一方欢喜,一方怒气攻心。卫风虽被释放,却总抹不掉他曾被鲁人俘虏的过去,更无法减轻他对梓岚的痛恨,即便放他走的人也是梓岚。
燕国的王都已然听说了卫风被俘的消息,身在鲁国大营的梓岚,必然比外人更先一步得知这一条震慑的消息,有如五雷轰顶。梓岚离开山中茅屋时,分明已经安排妥当,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否则卫风不在燕国,怎会被鲁国所俘?
那么骄傲的卫风,怎能做他国阶下囚?她的英雄应该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何时却受这般屈辱?
梓岚从未想过是否会违背军令,也不管她身为鲁人,此刻必需要与燕国的六皇子卫风划清界限。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去救他,她不能让他受辱。
除此之外,她还听说了一个传闻。
说是卫风与卫城相争时,得罪卫城手下一位厉害人物。那人欲借卫城之手绊倒卫风,卫风事先听说了此事,使了些小手段,让那人与卫城针锋相对。那人不再被卫城看重,又与卫风不和,燕国也就没有了他的生存之地。
辗转几番,不知怎的竟投到了鲁国国君手下,甚是被看重,这才又有了他崭露才华的机会。鲁国国君视他为军师,国中大小事宜皆要请教,好在他也有些本事,几年便将鲁国换了新气象。
听闻卫风被俘,鲁国国君便想着当初燕国两人的新仇旧恨来,决定将卫风交由军师亲自处置,以示对军师的看重,更是君王拉拢谋士人心的手段之一。王令传来,军中已经决定月底便将卫风押送回王城。
军师此人,在鲁国很有些名声,便是梓岚久在边境之地,也略有耳闻。大家对军师的说法不一,但总的来说也就两条,第一,此人颇有才华。第二,此人甚是记仇。
试问一个心胸狭隘的人,遇上了往日仇敌,怎会轻易放过?
梓岚按照她听来的传闻,略一猜测,只怕以那军师小肚鸡肠的性子,与其让卫风痛苦的死,他更愿意选择让卫风痛苦的活。估计他会百般羞辱卫风,或是悬挂城楼,或是游街示众……梓岚不敢再往下想,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卫风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生不如死,他不该受。
是夜,梓岚换上一身夜行衣,偷偷摸到了地牢,打晕了看守,三两下便打开了囚牢的门。铁门被打开晃动的声音惊动了背对牢门而坐的卫风。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每日前来也不过羞辱我一番,最终反被我气的语塞,也不敢动我,可见你也不过如此。”
少了清水的滋润,他的嗓音沙哑,被牢门所困,他的背影显得有些悲壮。可是,他的话语间气势十足,背影不曾弯曲,丝毫没有要低头认命的模样。他果然还是他,一个英雄是不可能,也绝不会低头的。
“哼,怎么今日不说话了?”卫风冷笑一声,慢慢转过身来,牢门大开,门口站着的竟是梓岚。卫风愣住了,梓岚也愣住了。
梓岚怔愣,是因为一月多未见而已,卫风竟苍老了许多,身上布衣破败,血渍虽然已干,却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可有受伤?他,受苦了!
看着梓岚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滚,卫风内心冷笑不已。他的怔愣正是因为梓岚来了,他没想到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女子,竟然还敢来?她还敢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好人姿态,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她想起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到了此刻,她的眼泪,她的装腔作势,甚至连她的呼吸都让卫风深感恶心,恨不能立即冲过去撕了她的那一张面具,再狠狠地剁了喂狗。想着,卫风便有一股无名之火在胸腔中升腾,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不管不顾扬手使劲给了梓岚一巴掌,梓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睁大了双眼。
她来不及反应,身子吃受不住便已经倒在了地上。梓岚只觉那一巴掌甚是用力,她整个脑子都在嗡鸣,甚至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有那么一瞬,梓岚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卫风,而是她父亲乔装打扮,所以才会这般生气。
而他的眼,他的唇,甚至那一巴掌打在脸上他的温度都是那么的熟悉,他不是卫风又是谁?
“卫……卫风……”
“闭嘴!”卫风大喝,“你不过是一个鲁国的奸细,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说啊,你有什么资格?梓岚?呵,这怕也是一个为了靠近我而特意取的假名字吧?很好,梓岚,很好……”他仰天大笑,笑自己的傻,也笑梓岚太手软,居然在山中两年也没能成功刺杀自己,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看来,她也不过是个狡猾而又无用的奸细罢了。
“我没有……”
卫风根本不给梓岚任何解释的机会,继续嘲讽道:“我该叫你什么?梓姑娘?亦或是奸细?你设计活捉了我,得到了不少封赏吧?那你今日前来又是做什么,向我宣告你的胜利?你给我滚,我卫风就是死也要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更遑论被你这样的人羞辱。”
“卫风,你误会了。”梓岚不知道为何再见时,卫风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误会,他充满恨意的眼神让她害怕,恐惧。眼泪模糊了梓岚的双眼,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不该是这样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
“我留下的信你没看到吗,我缝的衣,准备的行囊呢?你都没看到吗?我确实是鲁国人,但我也确实喜欢你至深,我怎会害你?”梓岚解释道。她的言语卑微,似在祈求,祈求卫风不要怀疑她,祈求卫风不要用满是恨意的眼看向她。
“笑话,你鲁国的将士亲口所言,他们也是在被你派往山中茅屋的路上抓住的我,你还有何可狡辩的?”卫风想,他大约再未见过比梓岚更会装模作样的奸细了。除了恨,他开始有些看不起她,她既然妄想活捉了自己的同时还要自己不要恨她,简直可笑。
梓岚怎么也没想到算好的行程,偏偏出现了差错。她紧张又惶恐,“他们?不,那个时候你早该走了,怎会与他们撞上?我只是有些东西落在了茅屋,不舍丢下,才派人……”
“你住嘴!”卫风冷笑着摇摇头,他没想到梓岚承认了派人前往,却不承认是去伏击自己的,竟还编造出这么虚假的谎言来。不舍,呵,区区茅屋能有什么价值连城之物是让她不舍的?
她心知此事过于巧合,只怕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说来说去,梓岚悲痛欲绝,也只会说一句,“我没有,我没有让人去抓你,更没有想要害你……”
“你不会害我,那只信鸽怎么解释,难道不是你在通风报信?你不会害我,我又怎生在此?你今日又为何而来,难道不是准备将我押送出去枭首示众?”卫风恶语相向,接连反问。
“我是来救你的!”梓岚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