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的闹钟响了,她面无表情按掉闹钟,对王晋文说:“你可以走了。”
她竟然还按了闹钟?王晋文简直佩服。“你要不要……我给你弄几个打手?”王晋文开玩笑说。
宋白皱眉斜了他一眼,冷淡地说:“再见,请开着门。”
王晋文立即闭上嘴,打开门,走了。他是直接去公司上班,早会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刚下飞机的时候,陆风还不确定宋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助理只说她是因为公司有事回北京了。当他和妙妙通话后,就确定宋白一定是知道了。这比糟糕还要糟糕,她是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件事。他一路狂奔,飞越太平洋,只想由自己向她坦白,哪怕跪着,也要求她原谅。他不眠不休,一直在思考,想全力尝试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使她能够理解。
从上海到北京的飞机上,他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到站后,空姐叫醒了他。在出租车上,他看了那些文章,全部都是抹黑宋白的。他还不确定,那些热搜的背后是旷日还是兆泽?还是他们都有份。
他难以想象,她此时此刻会怎样。她在干什么?醒着还是睡着?她在想什么?从他回国后的6个小时内,她没有再打电话发信息给他。陆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反反复复看着她最后一次发给自己的信息。他不敢想,如果她再也不愿意见他,不接他的电话,拉黑他……他要去哪里找她?所以,他也不敢打电话给她。他既怕见到她,又疯狂想见她。
一直到北辰名人苑,多少次走进这个门口,掏出钱包刷门卡,走进这个电梯间,按下20这个键。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他沮丧地,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忘记拿上宋白住所的钥匙了。他要怎么敲门?拖着灌铅的双腿,陆风走出电梯,朝着宋白的家门走去。他脚步奇轻,连自己都听不到。竟然,门敞开着。
他一瞬间窒息,晃晃悠悠地朝门里走去。他偷偷摸摸脱了鞋,看到宋白的高跟鞋摆在地上。他光脚,蹑手蹑脚走过玄关,看到宋白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倚在窗帘边,向外看。她的背影那么美,他差点忘了,她可以这么美。他一声不响走过去,从她身后,抱着她。
宋白从厨房的窗外,向小区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她盯着门口,看到陆风从出租车上下来。于是,她检查好自己的妆容,站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甚至整理好了自己的长裙。
为什么不化眼妆?就是怕这种情况。她以为自己一切应对自如,一旦见到他,她可以做到冷静自如。然而,当他抱紧自己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落泪了。她抿着嘴,用手轻轻拭去腮边的泪水,挣脱了他的怀抱。等泪干了才转身,面对着他,仔细端详着他。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眼角和眉间的皱纹有这么深。瘦了,也黑了,嘴巴一圈胡子拉碴。他头发剃得很短,甚至让她有一种两鬓斑白的错觉。仿佛历尽沧桑,但依然英俊非凡。
他也注视着她。他本以为她会伤心欲绝、避而不见。而实际上,她敞着门,此刻就在他眼前,却是如此光彩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陆风一瞬间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仿佛扼住了他的要害,只要想弄死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他有些怒不可遏,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囡囡……”陆风轻声呼唤着自己的爱人:“老婆……”
宋白红了眼圈,看向别处,滑下泪来。陆风看到她哭了,上去抱紧她也哽咽住。
过了一会儿,宋白平静地问:“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陆风抱着她,轻声地呢喃:“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我太没有安全感了。”
“回来这一路,我想得很清楚。只要……你离开北京,去上海。我们马上结婚,一直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在北京,王晋文和你,你们日夜相对。你们两个人白天,一墙之隔,晚上加班到深夜,他还送你回家。他甚至还有你家门钥匙。这一切都让我太没有安全感了。我一直在试探你的底线,你从来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远,我的潜意识里在想,如果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你还会不会爱我?会不会原谅我?”
陆风哭着说了许多话,最终他松开宋白,质问她:“你甚至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宋白,你真的爱我吗?”
宋白无法立即回答,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陆风,我爱你。”
她的话语,缓慢而清晰:“但是,我不能用,我能原谅你,来证明我爱你。”
她的脸颊安静地挂着泪珠,她微笑着问他:“这就是你试探得到的答案。你满意吗?”
也许是站得太久累了,宋白坐到了就近的沙发上。
“在你心里,我能原谅你,究竟是代表我爱你,还是我不爱你?你既希望我原谅你,又不希望我原谅你。你不觉得,你的行为非常缺乏逻辑性吗?”宋白反问他。
陆风呆若木鸡,他痛恨自己的愚蠢,也痛恨宋白此刻的睿智。
“那我们怎么办呢?”陆风流着泪,单膝跪在宋白脚边,抱着她,搂着她,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说:“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可以考虑分开一段时间,给彼此时间和空间,想清楚。”宋白冷冷地说。
“我不需要想清楚。”陆风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哭泣着亲吻她的嘴唇,恳求地看着她,轻声问:“你要想清楚吗?”
宋白别过脸仰着头不看他,眼泪流到到他的手上,她咽了一下喉咙,努力平静地说:“你还有工作,电影还没有拍完。妙妙说,剧组的人都在找你。”
陆风突然起身,掀翻身旁的茶几,怒吼:“去你妈的电影!不接这个电影,就他妈什么破事儿也没有!”
宋白坐在那里抱着手臂,目光幽冷,她已经哭得头疼,哭得筋疲力尽。陆风一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他翻来覆去想的那些理由,那些安慰自己的话,在宋白的逻辑面前,完败。他方寸大乱,心如刀绞。
宋白离开他,走进卧室,关上房门。陆风坐在沙发上,抱着头。
宋白打了个电话给妙妙,告诉她陆风回国了,应该很快会回去继续拍电影的。让杜姐去跟导演沟通,就算放他几天假吧。有什么损失,旷日拿钱找补吧。打完电话后,宋白又给燕于飞打了电话。
“燕姐,请你帮忙和旷日交涉吧。我不会再忍受他们无底线的抹黑,请他们适可而止吧。我和陆风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留给我们自己处理。”宋白说。
“好的,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就别管了。”燕于飞说。
“其他事我不管,但《南面百城》是我的创作,我也有义务善后。让新路网的人,再等我几天,我自己来跟他们的新监制交接。这样比较不容易出错。”
“好。”燕于飞说:“反正他们也要筹措资金,重新安排演员,调档期,等几天也是可以的。”
宋白挂了电话,给自己订了第二天去上海的班机。然后,她脱掉身上的衣服,一头栽倒在床上。来不及去想其他,就沉沉睡去。
陆风也累了,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宋白醒来,陆风在客厅已经被旷日的公关部包围了。他们得知陆风回国,如临大敌,赶紧收拾行装来北京抓他。准备把他押解回上海,送上飞机,弄回阿鲁巴再呆上几个月。
听到旷日来的消息,王晋文、燕于飞、廖小冬、飞飞和Sundy也赶到宋白住所。整个客厅济济一堂,人声鼎沸。嘈杂中,宋白躲进卧室,坐在飘窗那里。陆风悄悄开门进去,送了一杯柠檬水给她,并告诉她:“Sundy和Vivian在外面打起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就是相互揪头发,拽项链什么的。”
宋白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陆风在她的对面坐下。他轻轻拉起宋白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摸索,亲了一下宋白的手心,恳切地说:“宋白,对不起,对不起。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甚至能允许你……做一切事情来惩罚我,只要你肯原谅我。只要你不放弃我,不放弃我们这段感情。”他的眼睛里闪着星光,他的神情真挚而专注。宋白的心松动了一小块。
Sundy和Vivian当然没有到当众相互揪头发的地步,只不过站在宋白家的灶台两边对骂而已。场面太过精彩,不容错过。宋白和陆风都悄悄躲在过道上旁观。
这一天,好像一个世纪。
到了晚上八点,雷波准点发布。全世界都炸锅了。宋白还是没忍住看了照片和视频。当然不是室内拍摄的,一旦室内拍摄就是非法了。所以宋白不会看到什么很不堪的画面。照片上,两人仿佛在一个地下车库拉扯、拥吻的时候,被拍下的。从视频上看,陆风明显是有抗拒动作的,梁津津是更主动的那一方。梁津津戴了墨镜,陆风戴了鸭舌帽,两个人都没有戴口罩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
旷日和梦寐都迅速作出了反应,双方都强烈谴责雷波,同声同气。旷日还顺势把所有抹黑宋白的罪责都推给了兆泽,推给梁津津。这样一来,倒是又弄得兆泽里外不是。
总的来说,网上涌现大批神评论,情况终究总结为:绯闻女友梁津津勾引陆风不成,反过来抹黑正牌未婚妻宋白,这么一个事实。但是,陆风到底是出轨了还是没出轨?是实质性的还是只是搂搂抱抱亲亲?当然有些人还在骂宋白,有些人开始骂陆风,但更多人骂梁津津。因为她,勾引的是有妇之夫。毕竟,几个月前,大家都刚吃过松露CP撒的糖。订婚当天的照片又被翻出来,重发了一波。
陆风和宋白的个人微博官方发言也非常一致:作为这段感情里唯一的彼此,希望公众能给予更多的时间和空间,让两个人自行妥善处理。
宋白的态度成了大众的焦点。大家都在抠字眼“唯一的彼此”,有一种吃瓜群众早已料到结局的得意之感,总觉得自己的这双眼已经看透过太多。
当天半夜,所有人都散了后,宋白也告别陆风。一个人过了一个清静的夜晚。第二天,宋白赶班机去了上海;陆风也搭乘最近的航班飞回阿鲁巴继续剩余的拍摄工作。
宋白到上海已经约好了元林的唐总,谈的是《南面百城》的项目。她希望唐总能投资《南面百城》,并保留现有的演员。
陈关辛昨天晚上看到消息,就连夜给宋白打电话了。宋白告诉他明天要见他爸爸。于是,谈完后,陈关辛到元林楼下接宋白。
“怎么样?”陈关辛问。
“我觉得,有小冬之前提供的收益数据,再加上你的裙带关系,应该可以了。”宋白微笑说。
“我是说,你怎么样?”陈关辛问。
宋白一笑说:“我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宋白摇摇头。
“哇靠,这种时候,我这样的超级备胎,不是应该正好派上用场吗?”陈关辛笑敞开衣领说:“随便用。”
“您的中文造诣,已登峰造极。”宋白笑说。
“我早说过他不是‘赵敏’了,他是‘周芷若’。”陈关辛笃定地说。
“你这个比喻真的非常不恰当。”
“非常恰当,你简直就是‘张无忌’转世。”
“那你就是……我的不悔妹妹吧。”
“我为啥是杨不悔?”陈关辛抗议说。
“因为我刚刚跟你爸爸成了好朋友。”宋白一笑。
陈关辛一脸费解。
“你今天没有通告?”宋白问。
“推了。”陈关辛笑说:“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好啊。”
原来是带宋白去日料店,他知道宋白最爱吃火炙三文鱼寿司。
“好痛苦,吃海鲜会过敏的人。到寿司店来。”宋白边吃边看着陈关辛,边摇头重复:“好痛苦。”
“我还好,只是不能吃太多,不是完全不能吃。但是我选择不吃。”陈关辛夹着一筷子海草说:“也太素了,我来点鹅肝吧。”
宋白吃得很饱,准备回酒店,和王晋文、燕于飞还有飞飞一起开个视频谈判会。舌战群儒,说服他们不要撤资,从元林调头的五千万可以用来填补梦寐的资金短缺,这样就能保住梦寐所有参演者的心血付出和他们的工作机会,最大限度保护这部电影。宋白仍旧担任监制,直到把这部电影拍完。听宋白说完,王晋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梦寐和新路网要开始新一轮的交涉。
王晋文看着视频里的宋白,她思路清晰,敢想敢干,好像丝毫没有被那件事影响。这样的决断力,谁能匹敌?配上梦寐传媒的高效,一周之内,宋白回到了日常工作的轨道。
还剩下两个月的拍摄行程。这两个月内,宋白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件事,她屏蔽了和陆风的一切联系。但是她无法屏蔽来自大众揣测的目光。傅凡帮了她很多,他比陆风还要年长八岁,作为70后的他,总是说一些老段子给宋白听。他也教会宋白很多。每天到剧组,宋白抱着笔记本戴着鸭舌帽,挽起头发,话很少,工作专注,效率奇高。
期间,廖小冬来探过两次班,陈关辛也来过一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其他误会,宋白让陈关辛不要再来了,他听了一脸不高兴,走的时候还是嬉皮笑脸地跟宋白开玩笑。
两个月,很快在忙碌中度过。宋白从热搜上知道陆风电影杀青回国的消息,她还是不打算联系他。等到《南面百城》杀青大吉,宋白回到北京,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陆风的生日又快要到了。之前,他们一起过的都是他真正的那个生日。他本命年的那次,宋白送的是一条红色羊绒围巾,他戴了一整个冬天。今年,宋白从订婚后就一直在想要准备什么来为他庆生。反反复复想了两个月后,她原本已经决定等到《南面百城》杀青后,她就从梦寐辞职,离开北京去上海。为了给他惊喜,她一点口风没露。就想等到他生日的时候给他惊喜。
而现在,那种熟悉的强烈的不安全感包围着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无法承担任何的风险,她不可能再失去工作。
但她无比思念他,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后,她没有一刻不在想他。如果真的这么爱一个人,难道就不能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厮守一生吗?
比陆风的生日先到的是雷波的记者发布会。他和兆泽传媒,终于光明正大地狼狈为奸了。雷波工作室并入了兆泽集团的新媒体部。发布会上,对于记着的提问,雷波表示会知无不言,并且会在结尾透露一个重磅消息的线索给大家。全程将以直播的形式在兆泽的直播平台上播出。作为被采访的对象,他的倾吐欲喷薄,急于将心底那些陈年的隐蔽公之于众,享受被崇拜的快感。
周五晚八点,王晋文特邀燕于飞、廖小冬、凌晨和飞飞,一起在宋白住所一起围观,研究一下这个雷波。梦寐、旷日屡屡中招,当事人都对他咬牙切齿。
形成过半,有男记者提问:“雷老师,请问你如何看待小白姐的人品?”
“据我观察,虽然宋白和众多男星关系不错,但只和陆风保持男女关系。”
一提到宋白和陆风的消息,随后现场一片议论,随后有很多人举手。随机点到一个女记者:“你是如何发现陆风和梁津津出轨的蛛丝马迹的?”
“他们本来就有历史,不过那是过去的,双方也都澄清否认了。后来宋白,你们也都知道公开了。那前面那个不甘心呀。我们其实是先跟拍的梁津津,她有点情绪化。后来我发现宋白很有意思。”
下面的几个记者蠢蠢欲动,大声喊道:“关于小白姐,您能说详细点吗?”
“我一开始注意到她是在余阅那档节目,我很认真地看了。当时我就琢磨,她对两性关系和婚姻的理解之透彻,她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于是我跟拍了她达14个月之久。被我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她的性格真的有点像白莲花,不过我们当然说的是好的一面,她有点像她在节目里描述的那种人,真善美,但是总不能逃过被出轨的命运。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女人有挖不完的料。”
接着,另一个举手的记着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位流量巨星。
房间内所有人都看向宋白。飞飞先开口:“他,这什么意思?不为人知的过去?”
宋白木讷地看着众人,他们都在盯着她。宋白起身去厨房,开冰箱门找气泡水。剩下留在客厅的人面面相觑。谁知道关于宋白的过去?
他们都知道宋白是从杭州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就一直在她的家乡小镇工作。这只是非常笼统的人生经历,还只是着重工作经验的部分。其他呢?在座没人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默契地不会打开过去这个话题。而过去的宋白,在他们的想象里,是毫无特别之处甚至还会略显乏味的普通人生啊。难道不是吗?
在雷波新闻发布会的结尾,他手持一个档案袋,对着镜头说:“这里面藏着一个人过去最深的秘密。一旦揭开它,这个人的人生从此会天翻地覆。我想想确实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我不能违背自己作为一个新闻人的职业道德,那就是挖掘真相,公之于众。”
“雷老师,能透露一下这是关于谁的吗?哪个大明星?”底下记者纷纷追问。
雷波结束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