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霜从斜坡翻滚而下,正被半路生出的枝杈斜斜挂住,其实这道斜坡并未高到离谱,但毫无防备跌落下去,难免也会受到皮肉之苦。
黄霜双手紧抓住头顶枝桠,有积雪伴随她摔倒震落,在下方沟壑累出大捧的雪堆。
黄霜屏住呼吸,连眼泪也被吓干,她双脚悬空,无法借力跳上大道,手中树枝又太过纤细,恐稍微挣扎几下便要折断,黄霜困在这不上不下的窘境,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取笑归取笑,青院诸位学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学受伤,正要上前搭救——
一道白色身影突然跳上岩石,双手负于身后,颇具戏剧感地俯视着被困少女。
显性公害驾到,学生们一致打起退堂鼓,退散开来,要知道黄霜摔下山坡顶多受点轻伤,况且还有积雪承载重量,要是为了救她被张羽盯住,被扔得漫天乱飞,换成谁也受不了。
黄霜却未察觉出变故,只感到人影闪动,心中大喜,眼神充沛着无限希冀向头顶望去,正对上浓黑瞳色的凤眼、常年不变的坏笑。
黄霜听见希望粉碎的声音,甚至冒出一种自暴自弃松开手的念头。
但本能战胜恐惧,黄霜仍苦苦抓着枝杈坚持着。
她目光颤抖,瞥向张羽那副幸灾乐祸的脸,声音因为哭泣过久而沙哑:
“你,你不要动坏心思!”
英歪歪脑袋,故意道:“什么坏心思?”
黄霜吸了吸泛红的鼻子,颤声道:“我是不会放手的!”
“哦?”英跃下岩石,落在树根与坡面的连接处,黄霜为树枝的震动惊出尖叫。
英立刻被尖叫声取悦,更加恶劣地伸出右脚,慢悠悠踩向纤细的树枝。
黄霜杏仁眼瞪大一倍,死死盯着那只黑色靴子慢动作似的扼住枝桠的“咽喉”。
英坏笑加深,右脚使力,树枝上下摇晃,且发出轻微的木质断裂声响,黄霜的尖叫进化为惨叫,甚至带上哭腔:
“你到底要针对我到什么时候?!”
英耸肩道:“看你们受苦是一大乐事,如果这叫做针对你,不如说我在针对每一个人。”
黄霜哑然,英停下恶劣行径,礼貌问道:“需要我把你丢下去吗?”
黄霜咬紧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附近的学生们也摇起头,忍不住对这往日嚣张至极的女孩表示同情,谁能想到张羽新来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实则是本校最没人性的祸害?
黄霜的表情完全破坏了她的美貌,委屈得连舌头也在打结:“我,我跟你道歉了,为,为什么还要故意推我下去?”
英挑一挑眉,推黄霜下去可不是她干的。
真是——相当遗憾。
英没有戳穿陈诗思的把戏,反而像接受勋章一样接下这巨大的黑锅。
她形象不佳地蹲下身,笑容充满陷阱:“推得力度太轻了,一点也不过瘾,应该再扔出几丈远,扔到悬崖里,嘭!”
英突然提高声音,让黄霜又惊叫出来。
黄霜的脸已骇得惨白,英一字一字缓缓问道:“你说,是先摔碎脑袋,还是先摔碎身体?”
黄霜的泪水簌簌流下,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英仍旧不肯放过她,享受地眯起眼,仿佛看到女孩摔得粉身碎骨的场景。她嘘一声,总结道:“我希望先摔掉脑袋,这样你就再也不用说废话了。”
她摸起瘦削的尖下巴,考虑着要不要把废话精陈诗思也抓来,和摔碎的黄霜作伴,或者把所有碍事的人都丢进去,让整个世界变清净。
黄霜松开手,结束了英的灾难幻想。雪堆上发出闷响,被黄霜的身体砸出大洞。
所幸雪堆异常厚实,伴上黄霜的玄力,竟然毫发无伤。黄霜震开冰凉的积雪,懊恼想——
她就不应该求救!
只能说,勇气也是种需要训练的能力。
她闪身,马不停蹄远离头顶的毁灭性公害,谁知脚未动,又一声巨响,那道分明穿着白衣,却比黑暗更黑暗的身影落在她身后。
黄霜缓缓转身,张羽一脸欠揍的微笑,黄霜看到地面被张羽踩出的深坑和隐约可见的裂缝,已推测出张羽比先前更加恐怖的筋骨强度。黄霜捂住嘴,飞身跳起,后领一紧,被张羽老鹰似的利爪抓住。
英的嘴唇贴在黄霜耳旁,呼吸掺进风雪的寒意:“别跑,我不食言的。”
说着,一把将黄霜玲珑的身躯夹住,连跳数个斜坡,在悬崖边又险又稳地停住。
她将黄霜举在悬崖之上,兴奋道:“准备好了吗?!”
求生欲望让黄霜紧紧扣住腋下张羽的双手,旧的泪水还未干涸,新的泪水刷刷而下,她不敢睁眼,脚下的万丈深渊像怪物的大口,仿佛能吞噬天地。
英皱起眉,逼问道:“不想死吗?”
这根本不算一个正常问题,黄霜现在不但后悔招惹了全校公害,甚至后悔进了青风木学院。
她只能哭喊:“对不起!我从前不该欺负你!请原谅我!”
英眉头却皱得更深,她思索着,困惑不解道:“欺负我?你什么时候欺负我?”
黄霜抹着眼泪,抽泣道:“我,我在治学楼门口绊倒你,还总挑衅你,甚至让你被结界反斥,摔成重伤,这都是我的错,不要再针对我了。”
“你给我的教训......不,是你们给我的教训已经够多啦!”黄霜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爹!我要娘!”
英终于从紧缺的记忆力中找出依稀的印象,但很不以为然,笑道:“我说过,我没有针对你。”
黄霜竟然被放在地面上,但早已全身发软,在英脚下缩作一团。
她抱着膝发抖,英源源不断汲取着她的恐惧,神色意味不明。
她看着魂飞魄散的黄霜,缓缓道:“向我立誓约吧。”
黄霜仍旧无法言语,英蹲下身,鼻尖近乎与黄霜凑在一处,她强迫黄霜与自己对视,那双凤眼里的深渊要比身旁的悬崖更具备吞噬力。
黄霜打出剧烈的冷颤,英慢慢开口:“从现在起,我可以庇护你,可以延续你的生命,但你要为我做事。”
黄霜大脑空白,声若蚊蝇:“为......你做什么事?”
英施展笑容,歪歪脑袋:“我还没有想好。”
“张羽!!”
悬崖之上,显现出青霖子极具威严的身影。
得救了。黄霜呼出一口气,疲软地躺在原地。
“我知你要惹祸!”青霖子终于揪住魔王,闪向天际。
但英的视线仍然紧紧盯在黄霜身上,做出一串无声的口型。
黄霜认出来,魔王在说——
改天见。
黄霜恶寒不止。
庇护她?!延续她的生命?!明明对她生命最有威胁的就是张羽本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