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是一点儿都没错的,两人自以为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不曾想却是让韦小宝发现了端倪。
康亲王与吴应熊的赌斗皆是一胜一负,这最后一局都是极为重视,胜败关乎脸面,想必谁都是不愿输的。
韦小宝坐在一旁,不言不语,闷头喝茶。现在尚且不知吴应熊目的何为,不防先看下去,好好充当看客的角色即是。
得到齐元凯献计,康亲王安稳的端坐,一脸胜券在握之意,与吴应熊笑谈风声。
不多时,那贴身仆役便是折返而回,在其身后跟着一个和尚,慈眉善目,一手垂下,另一手掌单立于胸前,步履沉稳,从容不迫,颇有得到高僧风度。
“神照大师。”
康亲王见到来人,直接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那和尚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
神照大师驻足,满面慈悲,口诵佛号,还了一礼。
“王爷之意小僧已明,自当尽力而为。”
听得此言,康亲王登时松了一口气,出家人本就不喜与人争斗,而且这神照大师乃是客卿,并非府下武师,留于府中只是为了红尘修行而已,如今一口应下这场赌斗,如何能不开心?旋即开口笑道。
“哈哈哈,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韦小宝也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神照大师,此人天庭饱满,眸含星光,气息吞吐憨实,手掌粗大,定然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原来王爷手下还有如此高手,这第三局在下恐怕是……”
吴应熊摇了摇头,似是颇为苦恼的样子。
康亲王一脸笑意,伸出手去拍了拍吴应熊的手臂,安慰道。
“世子这话可当真过谦了,厉不厉害还是要比过才知道。”
台上杨溢之则是一脸凝重之色,这和尚看起来普通,体内却是涌动着可怕的力量,实实在在的劲敌。
神照奉命而行,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戏台,虽没有之前二人出场华丽,却让人不敢心生小觑。
“阿弥陀佛,贫僧神照,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一声佛号,布衣和尚身子笃定,当即行了一礼。
杨溢之神色肃然,身子紧绷,也是抱拳说道。
“高招不敢当,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杨溢之便是身子一动,探手出招,顿时罡风凛冽。
“阿弥陀佛。”
神照陡然睁大眼睛,眸子中精光闪过,掌一动,梵音起。
台上两人斗得火热,韦小宝却是无心观看,旁眼瞧得吴应熊与那齐元凯互换眼色,心中暗自偷喜。
果不其然,众人的目光都滞于台上二人交锋,齐元凯四下望了一眼,身子向后退去,而后转身离开此地。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韦小宝冷笑一声,当即向康亲王说道。
“王爷,在下腹中颇有不适,想来是吃坏了肚子,恕在下失陪片刻。”
康亲王此时哪有心情关心别的,头也不回的说道。
“桂兄弟还请自便。”
找了个借口,韦小宝稳稳脱身,当即也是加快脚步,暗中跟随齐元凯。
齐元凯出了后花园,穿过一处月洞门,又入了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片小花园,想来是康亲王闲是所植。
齐元凯环顾四周,见得无人,纵身入了花丛深处。
韦小宝轻身走进,隔著花丛,听见有人低声说话,透着缝隙望去,赫然是齐元凯,还有一老仆,想来也是康亲王府之人。
那老仆长得贼眉鼠眼,眼眶凹陷,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此时正一脸傲色看着齐元凯说道。
“银子先拿来,我才带你去。”
齐元凯拱了拱手,神情倒是颇为诚恳。
“你先带我去找到了那东西,银子自然不会少给你的。”
老仆也不傻,摆了摆手说。
“先交钱后拿货。你拿到东西,要是不给银子,我又到哪里找你去?”
齐元凯见老仆油盐不进,当即也是陪着笑脸,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讪笑两声。
“好好好,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我先付一成,等我拿到东西,再把剩下的给你。”
韦小宝心中一动,不禁暗自思量。
“一千两银子只是一成,这齐元凯要的东西定是一件稀世珍宝。”
老仆接过一千两银票,依然不肯同意,向齐元凯说道。
“先付一半,否则这件事作罢。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你当好玩吗?”
齐元凯心中有火,却不敢发作,沉吟片刻,又从怀里拿出四张银票来。
“好,依你,这又是四千两银票,你先收下。”
老仆接过,一脸满意之色,说了声『多谢』。
跟着便是有着悉索之声,应该是在数银票,接着有听他道。
“你跟我来罢!”
韦小宝急忙躲藏,见二人向西走去,便从花丛中溜了出来,远远跟在后面。
这两人也是颇为警觉,身影在花丛、树木间躲躲闪闪,走得数丈便停步左右察看,生怕给人看见。
只见两人穿过花园,走进了一间精致的小屋。
韦小宝悄然走近,见雕花的窗格中透出灯光,绕到窗后,用手指捅穿窗纸,一只眼向内张去。
里面是座佛堂,供着一尊如来佛像,神座前点著油灯。
见得眼前之景,韦小宝心中也是明白,这里想必就是那神照和尚的修行之所,原来吴应熊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把神照大师引离此处,却不知这里究竟藏了什么宝贝。
屋内。
那老仆看着佛像,转头向齐元凯低声说道。
“我花了一年多时光,才查到这件物事的所在,你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
齐元凯也是有些迫不及待,忙声问道。
“那东西在哪里?”
老仆也不回答,只是伸出手来。
“还请齐师傅把剩下的钱先拿来!”
齐元凯皮笑肉不笑,暗含深意的看了老仆一眼。
“你倒厉害得很。”
当即从怀中取一叠银票出来,老仆接过,在灯光下一张张的查看。
老仆数完了银票,心满意足,压低了声音,在齐元凯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元凯连连点头。
只见齐元凯突然纵起,跃上供桌,回头看了看,便伸手到佛像的左耳中去摸索。
他掏了一会儿,取了一件小小事物出来,跃下地来,举手在烛光下一看,是一枚钥匙,金光闪闪黄金所铸。
齐元凯笑容满面,低下头来数砖头,横数了十几块,又直数了十几块,俯下身来,从靴桶中取出一柄短刀,将一块方砖撬起,低低的欢呼了一声。
那老仆应声望去,喜笑颜开道。
“货真价实没骗你罢!”
齐元凯闭口不答,将金钥匙轻轻往下插去,“喀”的一声锁已打开。
齐元凯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抹狠意,向老仆说道。
“怎么拉不开,恐怕不对,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老仆也是神色有些慌乱,到手的钱财可不能飞了,当即说道。
“怎么会拉不开?王爷亲自开锁,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的。”
说着便是俯下身去,一手拉住了什么东西,用力向上一提。
蓦然听得“飕”的一声,一枝短箭从地下面射了出来,正中老仆胸口。
老仆一声惨叫,身体向后倒去,手中提着一块铁盖,想必正是拉开的此物。
齐元凯冷笑一声,左手迅速按老仆的嘴,以防他呻吟呼叫惊动旁人,左手握着老仆的左腕又伸到地洞中掏摸。
见得没有任何机关以后,齐元凯才自己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个包袱。
他右手一甩,将老仆推在地下,转身站起,一脚踏在老仆口上,不让他出声,侧身将包袱放在神座的供桌打了开来。
韦小宝定睛望去,心道『原来如此』,只见包袱中是一部经书,正是那《四十二章经》。经书形状和鳌拜府中抄出来的一模一样,只是书函用红绸子制成。
齐元凯迅速将经书仍用包袱包好,转身看了看老仆,眼中杀意凛然,一脚重重跺在那短箭尾端,“噗”的一声轻响,短箭全然没入了老仆胸中。
老仆只是一声闷哼,嘴巴张得极大,身上扭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死的不能再死了。
齐元凯又俯下身子,从老仆怀中取回银票放入自己怀里,冷笑道。
“阎王爷的钱,你也敢收,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然后又将金钥匙放入老仆的右掌心,替他卷曲手指握住,走出门来。
韦小宝躲在房墙转角处,只见齐元凯纵身上了房梁,将『四十二章经』藏好,跳了下来,四下张望一眼,若无其事的离开。
待得齐元凯走远,韦小宝方才现身,脚尖一点,跃上房梁,将那『四十二章经』取在手中。
“原来是打这四十二章经的主意,想必吴三桂这老小子已经准备造反了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经书,我桂公公就代为收下了。”
随即便是将经书收入怀中,韦小宝也是得意洋洋的原路折返,回到后花园。
那齐元凯一回来,便是向吴应熊点了点头。
知道事情已经办妥,吴应熊当即也是向杨溢之使了个眼色,这场赌斗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赢的,当众折了康亲王的面子,这可是于大事有碍。
不出三招,杨溢之便是败下阵来,康亲王喜上眉梢,口中连连称赞神照大师功夫高深。
晏至傍晚,韦小宝也是告辞,康亲王派人抬了一顶小轿送其回宫。
灯笼在轿外照着,韦小宝打开一个包袱,这是吴应熊送的礼物,共三只锦盒。
一只盒中装的是一对翡翠鸡,一公母雕工极是精细;另一盒装著两串明珠,韦小宝突然心中一喜『都忘了给小丫头买珍珠了,还好吴应熊送了』。
又打开第三只锦盒,装的是金票,每张黄金十两,一共四十张,乃是四百两黄金。
“不愧是平西王的儿子,出手真阔绰,”
韦小宝赞叹一声,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又从怀里拿出那本『四十二章经』,脸上笑意更甚。
“算盘打的倒是挺好,计划也是极为周全。可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