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庞彪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矇眬的双眼,一时难以确定自己是在哪里。
周围一片哭声,可是他看不到人影,在他四周,几点蓝色的鬼火忽明忽暗的闪烁,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庞彪吓得睡意全无,他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庞福?庞禄?你们在哪里?”
周围寂静了下来,全无一点声息,好似他刚刚听到的哭声从来没有过一样,他更害怕了,倦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牢房门吱呀响了一声,开了,从门外飘进来两个人影,那两个人伸手将庞彪抓起来,庞彪只觉得自己也飘了起来,他不敢声张,只紧紧闭上眼睛,任由那两人将自己拖出牢房。
不一时,他便被那两人扔到了一个大殿里,他抬头看时,只见殿中灯火通明,只是那灯火不似自己家里的是桔红色,而是幽幽的蓝色,而那正中坐着的人也是蓝哇哇的一张脸,再看旁边的人,各个都像是寺里前门供奉的四大天王。
中间那人开口道:“庞彪,你可知罪?”
庞彪战兢兢开口道:“我不知道身犯何罪?”
“哼!还敢狡辩,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我就来说说你干的好事!”那蓝脸人打开一个册子,念道:“你三岁的时候,将虫子扔进你表妹的脖子里……”一直念了有一刻钟,最后,那人道:“你干的最坏的事是奸00污了你的丫头莺儿,还将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赖汉,你说,你可认罪?”
这人说的这些简直太详细了,庞彪想要失口否认都不能,因为这些事就是他干的!一时间,庞彪的汗似泉水般涌了出来。他心里再也不能强撑,跪在地上道:“求爷爷饶了我,这些是我干的,我认罪,只求爷爷饶我一命!”
“你还做过什么坏事,如今一并说了,只要你诚心改过,让你父亲多多添些香油,我便消了你的罪过,但你若是有所隐瞒,哼哼!来人,给他看看说谎的下场!”
说完,只见房中一个角落亮起了蓝幽幽的火光,那里有两个鬼吏拉着一个人,正在用一个大锯子锯着,那人嘶声大叫,可知痛不欲生,那身上的血顺着锯子流淌,让庞彪看得不寒而栗。
庞彪忙忙的向上叩头,道:“请爷爷明鉴,最近我只是想要抢柳家的姑娘,不过没抢到手,还被她家家丁打了一顿,除了这件事之外,这些日子我再也没干过别的坏事,求爷爷饶过我,我回去一定让我父亲给你多添香油,不,我让我父亲给爷爷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只求爷爷饶过我!”
“就是这些?再没有了?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诚心悔过,来人,给他试试剥皮抽筋!”那蓝脸人道。
“不不”,庞彪忙道:“我不该诬陷柳家小姐,可这不是我愿意的,是那个师爷出得主意,爷爷你可要详查啊!”
“好,既然如此,你就在这供词上按下手印,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要不是你的祖上有些阴德,今日怎能轻易饶过你!”
庞彪已经被吓得神魂不在,有人过来让他按手印,他便按了,又有人将他拖在一旁,他再也看不到人影,却能听到那边自己的几个家丁也被拖了过来,一个个听说主子已经招供,便也交待了事情经过,又一个个画了押。
这时,只见大殿中火把亮了起来,庞彪眼看着他周围有人将木板拉开,再看上边,哪有什么神爷天王,分明是苏清扬坐在那里!
庞彪惊惧交加,他虽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看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自己让人给骗了!
他站起身来,指着苏清扬叫道:“狗官,你竟然装神弄鬼来骗我?你不要忘了,我妹妹如今可是德妃,你就不怕官家收拾你?”
苏清扬微微一笑,道:“我怕,所以,我请了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两位大人与我一同审案,如今你们已经招供了,这供词明日便会交到官家手里,至于官家收拾不收拾我,就不劳庞公子费心了!”
官家收拾自己?官家还没有那么昏馈,再说还有一位皇后娘娘,那位礼部尚书韩大人可说了,皇后娘娘很想看到真相,如今自己刚入官场,需要一个靠山,比起在朝中经营了数十年的皇后娘娘,他并不看好年轻的德妃。
不过还是要谢谢柳家那位三姑娘,她给他送来了前丞相冠淮的生平传记,其中有一篇说的是冠淮当年巧审潘杨案的故事,让他对如何审案有了借鉴,要不然这看似简单实则很麻烦的案子不知何时才能审清。
这案子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他不能对庞彪用刑,也不能对柳老爷用刑,那两家又各不相让,便是审案高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如今,这个困局让他解开了,官家会不会更欣赏他?
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两位官员,正是大理寺卿与御史中丞,他们看了庞彪一眼,也不好说什么,谁让这位禁不住吓呢?
御史中丞道:“苏大人,这供词不如交给我,由我明日交给官家,如何?”
想要抢功劳?苏清扬微笑:“中丞大人,如今已经是四更天,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着,到五更天的时候一起上殿,向官家奏明此事,不知两们大人意下如何?”
“这样最好!”大理寺卿道,“免得又出了什么差错!”庞家可是到处活动呢,这苏状元好不容易得了供词,可不能让他前功尽弃。
苏清扬又让人将供词封了起来,三个人都在封口用了火漆印,这才坐下来等着更鼓。
这一等便到了五更时分,苏清扬叫人安排了一辆马车,请两位大人与他一起乘座,三个人拿着供词便到了垂拱殿。
大理寺卿暗赞苏清扬做事细密周到,却不知这一切全出自于柳三小姐的提醒。
到了大殿之中,官家看过了供词,也不好说什么,证据确凿,只能下旨令苏清扬依律而判并昭告民众。
于是庞彪以强抢官眷之罪被判流放一千里,虽然这对于庞彪来说并不算重刑,可他的前程却因此完了,一个判过刑罚的人是不能再入官场的,这也是为什么庞家一直为庞彪上下打点的原因。
令苏清扬啼笑皆非的是,在他审明了柳庞案的第二天,他的开封府里来了一个柳庞案的证人,一位名叫李卓的小伙子。
彼时苏清扬正在垂拱殿里向官家述说审案过程,开封府这位名叫李卓的年轻人来自愿做证,以证明柳家是冤枉的。
开封府里有书办接待了他,并将他的证词记录在案,等苏清扬回来再做决断,苏清扬看到这份证词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这位叫李卓的年轻人也是一位举人,那日文章会他也在现场,因他家贫,众举子多有看他不起,他也很是知趣,一个人在寺中游玩,忽然想上净房,问了小沙弥,离他离近的便是中殿偏院的那一处,于是他便到那院子,净了手出来,便见到庞彪拦在柳家众人前面,庞柳两家的事情他看了个齐全,在庞彪动手的时候他还想着见义勇为去帮柳家一把,却见柳家那两个家丁三下五除二便打发了庞家人,他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离开了,当晚他回到城郊他和母亲借住的小庄,谁知母亲病了,这些日子他守在母亲跟前,服侍汤药,连考试都耽搁了,前日母亲身体好转,他才到东京城里来,打算先投在哪位贵人的门下,等着下一科考试,却在茶寮时听到柳庞两家的官司,听得没有现场证人,两家各说各话,官家决断不下,只好拖到如今,他想着自己不就是现成的证人,于是便到开封府里来做证人。
虽然如今这证词是可有可无的,但有也比没有好,苏清扬表扬了李卓一番便让他回去了,但当时在场的柳家人却对他上了心。
柳老爷在开封府里待了一夜,第二天听说苏大人已经上朝了,便在开封府中等候消息。等到苏清扬回来,便带上一干人等宣读圣意,判了庞彪的罪行,开释柳老爷,又听取了李卓的证词,柳老爷便对这个年轻人上了心。
其实柳老爷并不是第一次见李卓,这个年轻人一上堂,柳老爷便认出了他正是那日文章会上与人打架的那个,又听说他为了母亲养病而错过了科考之期,按照柳老爷的标准,这可真如假包换的孝子啊!
出了开封府后,柳老爷便让柳青去打听这个年轻人的情况,自己高高兴兴的回家和妻女团聚。
这边柳青跟着李卓出了城,在城外,李卓搭了一个牛车,柳青问过脚夫,得知那个车老板是李家庄的,便搭了一个也去李家庄的驴车,一路上与车把式拉起了闲话。
话头说着说着便说到李卓的身上,那个车把式也是个爱说话的,对着柳青道:“你说的那个小举人啊是我们庄主的远房族亲,要说呢家里也不是穷困的,只是他是小妾生的,他爹爹又去得早,留下他们娘俩受了好些罪,多亏他娘有见识,带着儿子投到我们庄主这里来,你不知道,刚来的时候,娘儿两个跟乞丐没有两样。”
“虽然说娘儿俩个穿得破烂,可他小举人却有些才学,我记得他刚来那时不过六岁,却已经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了,我们庄主看他有些资质,便将他们娘俩留了下来,这一供便是好些年!”
“这小子也争气,这不,年纪轻轻的便是个举人了,本来中了举,便会有人来投他,可他听了分娘的话,一个人也不收,还是那么个穷酸样,你说,这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