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见大长公主面含微笑,并无恼怒的意思,便自一位宫人手里接过一个襁褓,抱给长公主看。
长公主见那孩子,不过四五个月光景,此时睡的正好,浑不知自己成为别人的工具。
长公主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皇兄第几个皇子?”
那太监笑道:“是五皇子,刚刚五个月,先帝在时,爱若珍宝,特特下旨立为新君!”
“放屁!”随着一声断喝,只见长公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将孩子交给身后一位老妈妈抱着,指着那太监骂道:“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我皇兄现有三皇子已经成年,如何会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你糊弄别人还罢了,竟然连本公主也糊弄起来!来人,给我拉下去,打死这个胡说八道的!”
那太监见长公主忽然变脸,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一溜烟地躲到李皇后身后,嘴里还叫嚷着:“皇后娘娘,快快拿出先皇遗诏给公主过目,好教公主娘娘息怒。”
李皇后战战兢兢从袖中拿出圣旨,嗑嗑吧吧地道:“妹妹莫要恼,这个是你皇兄亲笔所写的圣旨,岂能有假!”这个妹妹当年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她可不敢在她面前摆嫂子的谱。
“当真是我皇兄亲笔所写?”长公主面如冰霜,高声问道。
那太监躲在李皇后身后大声道:“的确是先帝手笔!不信公主可让众位大人传阅一番,看看是不是先帝的笔迹!”
长公主将圣旨交给身后的从人,那人将圣旨转交给站在文臣最前面的吕公望吕丞相,吕丞相看过,未发一言,又将圣旨传给身后的吏部尚书。不一时,众人便传阅了一番,又将圣旨传回到吕公望手中。
长公主笑问:“吕大人,在你看来,这可是我皇兄的手笔?”
吕公望望上拱手,道:“回禀公主,依臣看来,的确是先皇手笔,上面印章玉玺也是无误。”
长公主一抬手,身旁一个从人立即上前,将一个紫檀木雕云龙纹的小盒子
递给长公主,长公主拿着那盒子,叹息一声,道:“各位大人,你们可听过“榻前之盟”这个典故?”
众臣面面相觑,有几个年龄稍长的大臣道:“臣等听过,是当年太祖皇帝和先皇在杜老太后榻前立下的誓言!”
长公主叹息一声,道:“当年两位皇兄在母后病榻前立下誓言,兄终弟及,不立幼主,为的就是怕江山不稳,国赖长君,怎能立一幼儿令皇权旁落?皇兄立誓之时我也在旁,那言语声犹在耳皇兄又怎会自毁誓言,立这么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幼儿?这是当年两位皇兄签字盖章的盟约,上面说得清楚,两位皇兄的子嗣都有登基为帝的资格,但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当立嫡长,若嫡子年幼不及弱冠,庶长才有承继的资格。”
长公主冰冷的视线环顾四周,又道:“如今太祖皇帝的儿子们都不在了,先帝的儿子中无有嫡子,只一个三郎年已及冠,你们说,先帝会舍长而立幼吗?”语声铿锵,隐含风雷。,
吕公望在下面拱身施礼:“按常情先帝会立三皇子,只是这遗旨……”
长公主抬手止住他道:“先帝大行后,有一个人半夜投到我门上,言说他做了一件大事,怕是有人要杀他灭口他来求我避护,我问他做了什么事,他说自己为他人做了一份假圣旨,如今这天下无他容身之地,他想来想去只能到我府上避祸,你们可知道他是何人?”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众人纷纷往殿门处看,却见一魁梧大汉披挂整齐,腰带佩剑,在一群兵士簇拥下走上殿来。
此人正是李皇后之兄李国舅,时任殿前都指挥使今日之事与他大有干系,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晚到。
李国舅上前参拜过皇后,又给公主见礼,笑道:“今日新皇登基,长公主这是来观礼的?”
长公主冷笑道:“不错,本宫不但是来观礼的,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说他得罪了国舅大人,请本宫来讨个人情,请国舅看在本宫的薄面上饶过他!”
李国舅皱眉,道:“那不过是小事,还是新皇登基兹事体大,我等还是等皇上登基之礼完成,再说其他吧!”说完便对李皇后拱手道:“请皇后娘娘宣读先皇遗诏,早立新皇,国之幸也!”
李皇后哆哆嗦嗦地指向长公主,道:“先皇遗旨在长公主那里,皇上也在长公主那里。”
李国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皇后一眼,转而对长公主拱手道:“长公主,请你将圣旨与皇上交给皇后,咱们这就行礼,礼成之后新皇还要送先皇入皇陵,长公主怕也是想早日让先皇入土为安吧,那就快些让我等行礼吧!”
长公主冷冷看他一眼,冷笑道:“入土为安?只怕先皇此刻在九天之上正不安宁呢,李大人口口声声请新皇登基,不知这新皇是哪一个?”
“新皇不就是五皇子吗?”李国舅故做惊讶,“难道皇后没有对公主提起?”
“五皇子可是嫡出?”长公主逼问。
“五皇子是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的?”李国舅道。
“是什么时候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可曾告过太庙?”长公主又问道。
“这个……”李国舅抬眼看了看王继忠,那王继忠此时见李国舅上殿来,胆气壮了不少,开口便道:“是先帝大行的前两天,那时先帝觉出自已不好,便把皇后娘娘叫到跟前,说皇后娘娘身下无子,怜惜皇后娘娘孤苦,便把五皇子记在名下,还写了遗旨,令皇后娘娘好生扶持五皇子登上大位,也能有个依靠。”
“正是这个道理!”李国舅抚掌而笑,随后对着长公主道:“请长公主遵从先皇旨意,速请皇上登基!”
低下有人出声应和:“请皇上登基主位!”
长公主眼光扫向那一群人,应和的多是年轻官员,那几个大学士和几部尚书个个低头不语。
“急什么?”长公主笑道:“我还没仔细看过我皇兄的遗旨呢。”说完从身边从人手上接过卷轴,打开来仔细看过嘴里笑道:“还真是真假难辨,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小林子,你来看看这可是你的手笔?”
从长公主的侍从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身侍女打扮,到了众人面前,将那卷轴接过来,仔细看过,道:“是奴才的手笔。”声音虽尖细些,却赫然是男声。
“林青,竟然是你,你不是……”一旁的王继忠看到这个人,脸色倏地苍白,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王公公,你没想到吧,我还能活着站在你面前!那一杯毒酒早有人替我换了,我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却在乱葬岗上,王公公,你我共事十几年,你竟然忍心对我下此毒手?”说到后来,语声又悲又愤。
“小林子,你与他的事另说,如今你只说说这先帝遗旨的事情!”长公主道。
“是,长公主,这事情得从先帝驾崩说起,”他擦擦额头,“那日先帝大行,跟前只有皇后与王公公及我等几人,先帝大行后,皇后密不发丧,独宣李国舅入宫商议,言说先帝临终之时,嘱意皇三子接掌大位,可李国舅说皇三子业己成人,与皇后也没有多少情份,登基之后必然对李家不利,不若立五皇子为帝,一来五皇子还小,一切要仰仗李家,二人襁褓中养起,将来与皇后也有母子情份,成年后再找一位李家姑娘为后,岂不是长长久久的富贵?皇后娘娘听后也觉得好,可这圣旨怎么办?”
他停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好似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一样。
长公主道:“那圣旨要怎么办呢?”语声中满是浓浓的讽刺。
“因为我在先帝面前侍候笔墨,先帝常叫我仿他的笔迹,有时先帝不想批阅奏折,便让我代劳,天长日久,我与先帝的笔迹一般无二。”林青边说边擦汗,这本是帝王的秘辛,他这样说出来是对先帝不敬,可不说出来,他的下场更惨。
“也不是毫无破绽,不过是那些奏折无关紧要,我们几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吕公望这时在下面凉凉的接了一句。
林青顿了一下,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又接着道:“王继忠向皇后娘娘献计,让我仿先帝笔迹写一份圣旨,假说是先帝遗旨,立五皇子为新君,皇后升为太后听政,于是李国舅便叫我写,我不敢不从,也知道写了之后必遭灭口,可又无可奈何,于是我在那份假圣旨中留下一个印记,如果有人能看出那个印记,辩出真假来,那也算是我为先皇尽忠了!”
“胡说八道!”李国舅在一旁怒喝道,“你再胡说,小心你的狗命!”
林青涩然一笑:“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在乎什么的狗命,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