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宿山上有桃树,山下检阅百鬼,鬼无道理者,神荼与郁垒,持以苇索,执以饲虎。”——
传说海外有仙山,名为度宿,此山绮丽,约为海市蜃楼,琼楼玉宇不甚点数。
“混沌初始,阴阳五道相斥,然万物皆可练俢,吸天地灵气,绥各生其形,,,这道理吾不大明白,”
一锦衣华服男子手持书卷,回首笑道,眉目轻佻,桃花眼眸滢滢润润,“郁垒,汝且说说看,既然这天地万物存在即有其道理,万物自由。天帝老小子为何命吾等收录百鬼,将其锁在这辅星录里?整日待在书里,也是苦了它们。”
楠木软塌上侧躺的玄衣男子,微微一瞥,公子世无双之神情姿态莫不让人惊羡,惊世之态,难描之之仪。
“神皇授令,照做便是,神荼兄虽征战四方,却需得多看看天界正史,”男子说话的同时亦瞬间移到桌案前,低头翻着书卷。
“郁垒兄是觉得本尊乃一介莽夫了?”神荼心道,这家伙有几个月没与自己动手了吧。
“如今这些藏经阁鲜少动过的典籍也是时候该翻翻了。”郁垒未曾理会神荼灼灼愤懑的眼神,起身,轻似微风,移到神荼身前,眉目相对,“望鬼帝神荼莫视天帝之令为儿戏。”
神荼尴尬一笑,这家伙总是这么淡漠,忽然亲近,觉得阴风阵阵,“郁垒兄,别靠这么近,几千年的老交情,况且本尊不好男色,会让山上的小仙误会的,,,”说吧顺势避开,咧嘴说道“吾自然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否则老儿也不会请吾等相助,只是这百鬼众生,数量颇多,一时半会可是捉不回来的。”
“战破四方的鬼帝已经在度宿山睡了上千年了。”郁垒依旧冷冷的说道。
“汝此言差矣,吾乃是东方鬼帝,区区差事怎难得到我。”神荼挥手,心道这家伙总是让自己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无奈,总要找个由头,揍他一番。
烟炉中燃起熊熊烈火,他右手指向星星点点的地方,排布起幻阵图,“汝观之,以吾从前修炼的功法,寻几鬼毫无难处,可细细想来芸芸百鬼,所积怨气众多,甚至有些尚未出世,吾等何来时间等着。不如吾等一人一擎,兵二路,百年甚至千年两相较量,可愿比上一比。”
“收起心思,本尊无意与汝相争。”郁垒薄唇轻启,淡然道。
神荼微微皱眉,何时才能与他一战,相处千年也没与他真正较量一番,藏的可真深。
神荼转身从桌案上抽出神皇帝令,一脸震惊,自己还未仔细看过这卷懿旨。“天帝这是报复吾等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让用法术。”一想到曾经众神争神皇之位,自己差一点就被众神推上高位,若不是自己无意,只想做个散神,也轮不到如今的天帝。
“大抵与他关系不大,是娲皇之令,女娲惜她所创的人,不想让人间一片混乱罢了。”
“娲皇太偏心了,神也是很不容易的。想吾千百年来没有下过界,此去怕是连路都不知道在哪。”
“保重。违此规,雷狱。”郁垒撇了撇嘴,一派悠闲,纤纤玉指指了指西边。
神荼哑然,行吧,娲皇厉害,娲皇说的算,大丈夫能伸能屈,不用就不用了。
一想到雷狱,脑海里就是惨痛的叫声,日日遭天劫二十四剔除神骨,无神挨过十四日,每次经过雷狱,听到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痛骨之声,想想就哆嗦。
“雷狱里装的均是些何人,犯了何罪,得遭此劫?吾等虽同处这度溯山,却从未亲自打理过实事。吾可有幸,能听兄说道几句”
“神荼上神只需要知道,此去人间,妄动欲念,妄动情思,妄动神术。”郁垒双目出神,渺远而幽深。
那些雷劫中受苦的神君各有所动,仍旧心守痴念,不肯透露实情,既所谓贪镇痴。说傻是傻,好不容易成了神,却犯了大忌,又不知悔改。
“好吧,吾当遵循天道轮回,不会轻易显出元神,与区区凡人动手。”神荼对着东方吼道,想让女娲娘娘听到,本尊可是很听话的,就不要用醒心镜来监督自己了哈。话刚言毕,便闪身而去,身形之快,眼所不及。
“郁垒兄,吾先行一步,再见乃度溯山桃花树下。”神荼心想他走的早,娲皇最近忙着炼三生石,应该顾不上一直盯着他了。郁垒老弟,自求多福吧。
传音之术倒是用的甚为熟练,功夫见长,郁垒哂笑道,转身走出了藏经阁。
山道阡陌交通,直直通向桃花林后,远处可见的便是巍峨异常的宫殿,金银错落却丝毫没有奢靡之气,异常冰冷,偶有微风轻拂,桃花花瓣随风飘扬在宫殿前,本是唯美之景,却平添几分凄凉。
郁垒双手作平铺之势,一袖轻挥,一道玄门出现,泛着微光,他踱步而入,玄门即刻消失在空中。
玄门后是冰雪之地,苍茫一片的白,出奇的冷而单调。雪水里,一具冰棺漂浮其中,四周皆为冰雪状莲花,寒气笼罩,郁垒轻点脚尖,停在冰棺旁,万年寒冰的上神脸上温柔似水,嘴角微微勾起,薄唇轻启“侯之,俄不日伴尔。”
冰棺中的人似是睡着了,一脸安详静谧,与时间一起静止。
郁垒刚离开桃花林便转身去了雷狱,黑幕炼狱存于虚空之中,一道又一道的幻术屏障隔开一个又一个的受刑者。
“我不曾错,又何来因,何来过,天道无理。”
“天帝无情,有义者在神皇眼里就是不可饶恕的吗,哈哈哈哈”
雷狱中各种受刑者的狂笑怒骂不停回转在耳旁,守过道的神兵似乎是已经听习惯了。
郁垒仍旧往过道深处前进,终是在一处烈焰熊熊的牢狱停了下来,雷霆不断地闪现,劈向处于烈火红莲中被铁链束缚双手双脚的人,那人仍旧岿然不动,毫无反应,良久淡漠抬起头,“汝来了。”
“吾已多番向天帝请命,收百鬼不日可成。”郁垒凝视狱中行尸走肉般的人,仿佛往日神气扬扬的对自己说吾已胜出的人,就在昨日。他不忍继续看,便转身准备离开。
“谢谢,来探看吾。”晨司艰难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最多两日,望吾走后,吾兄可救活她,这是最后的希望。”
“可。”郁垒再未回头,走向来时的路。
晨司最后一眼,便是黑暗中一个熟系的背影渐行渐远,却又好像是向自己走来,这种感觉熟悉却又莫名沉重,不同于当年西山下饮酒欢景。
“吾兄,珍重。”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压的晨司无法呼吸,烈焰与雷劫接踵而至,一如每日的冰火之刑,撑不了多久了吧,晨司心道,可惜不能看见她醒着的样子了。
郁垒行至天经阁,顿了会儿,便走了进去,依旧迈着出尘不染的步子。
一如藏经阁的布置,内容却大不相同,郁垒行至大殿,左手拂衣,在虚空中浮现出一本黄卷,他用神咒催动卷页,卷页上方几行小字出,
“于神历九千年申卯时二二四,雷狱受刑者晨司殁,神毁。”
入目,郁垒只觉眼前似是有一层雾气缠绕不散,九千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太陌生了。
“上神,上神,可在?”一作小药童模样的小孩背着竹篓便匆匆跑了进来,见着郁垒高大的身形,便走了过去。
“郁垒上神,我家仙倌进日寻不着您的下落,十分着急,前几日的棋还未下完,仙倌特命我来请上神过去。”小药童神色慌张。
“汝代为相告,此去经年,这盘棋还是另找人吧。”郁垒话未言毕,便消失在虚空中。
大殿中飘荡着一句“度溯山甚广,若小仙童不着急,可随处游历一番。”
小药童抱着一篮筐的仙草,瘪瘪嘴,咱家那位老顽童,点名道姓非要继续下完那盘棋,明明自己一局棋也没赢过,非得让我来寻,真是难侍候的很。
我这还采着药呢,哪有时间玩了,别人都是少不更事,被自家师父照顾,我却早早的担起了照顾师父的任务,唉。
揽月宫宫内。
司夜神君不断摩挲着自己的胡子,眉目紧皱着,盯着这盘星罗纵横的规整棋盘,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到底是哪啊。
红木亭间一小童手持拂尘静候一旁,身子却止不住抖着,师父这白胡子都快被自己揪光了。
一立一席地,清风拂水的静谧就这样被背着药篓子的小仙童打破了。
“师父师父,郁垒上神说来不了了。”小药童稚嫩的嗔怪声由远及近。
司夜神君忽的转过了身,从自我世界里醒过神来。
“因何?不是说好了下完棋的嘛,怕了不成,这局老夫已经仔细观摩了很久,有胜之征兆,可围他一围。”
神君摸了摸白须。
“师父,据说是神皇下令的,大抵是下了凡了。”小药童无奈的看着自己家的神君。
“下凡了。”
神君凝眸。
师父忽然少有的正经。
司夜神君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了,怎么连这盘棋都拦不住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