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带着琉璃这个拖油瓶已经行了几万里路了,口舌相怼,倒也为行途添了不少乐趣。
当然,车夫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坐的马车,一路行来已经换了无数量了,
部分是嫌他俩都是不识路的主,车夫自己都容易被带丢。
还有部分是嫌弃他俩太吵了,甚至在马车座驾内动起了手。
识相的车夫觉着这两位是习武之人,这一动手不要紧,把车内布景砸了也不要紧,毕竟是他们掏钱。
伤及无辜就不行了,此时银钱的淫威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生命。
神荼已经答应了琉璃带她去姜国,若非神君落难,怎为区区五万两石斛摧眉折腰。
当然神荼对人间石斛银钱的大小概念并不大理解,自己也并不用愁口腹饥饱,只是需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况且这些够他嗑好久瓜子罢了。
“琉璃,你一个公主,深宫待那么久,认识的人大抵也不多,怎么忽然想着要去姜国。”神荼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壳,斜昵了一眼。
“阿笑生前托我办些事,我自然是要好好对付的。”
真假掺半。
林里分开了岔道,一条明畅宽阔大道,一条曲径通幽小道。
两个路痴就这样在马车里吵了起来,马夫尴尬的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走这边,我虽不识得人间的路,但还是知道走路走大道。”神荼掀开马车帘,指挥着呆在岔道处的马夫。
“愚不可及,你要找的地方是个小镇子,大道是官道,况且官道乃兵匪出没之地。”琉璃冲着准备挥鞭的马夫指挥道,“别听他的,他是我哥哥,脑子不行。”
“你说什么呢你,别忘了是谁死皮赖脸跟着我出来的。”
“别忘了车钱谁付的。”
“别忘了谁求我带她出来,还想用银钱贿赂我的。”
本是说着说着就又开始上手了。
“把脚给我放下来。”神荼盯着离自己帅气白净的脸愈发近的鞋底,威逼着此时已经将自己反手扣在马车小榻上的琉璃。
“你先放。”琉璃怒视揪住自己耳朵的手。
“姑娘,公子,你们到底是想走哪条道,这,再不定下来,天可就黑了。”车夫无奈的劝阻道。
“你闭嘴。”
又是异口同声。
“行,行,我闭嘴,你们也不知道地方,我更是不知,到时候把我带丢了,我这家里还有老母等着我回去照顾。”
马夫说罢溜下了车,“你俩不识路的,自求多福吧。”
“你去把他抓回来。”琉璃说道。
“你先松手。”神荼撇撇嘴
“不松。你不是神仙吗?”琉璃凑上来,“施法术把他定住,不需要松手也能做到。”
“本尊下凡是不能乱用法术的,是要折仙寿的。”
若是娲皇此刻看到本尊,心疼一下本尊,让本尊快完成任务回度溯山吧,神荼心道。
“行吧,现在走哪条道。我说了算。你就乖乖嗑瓜子就行了。”
“不行。你不识路,跟你走保准丢。”
琉璃将脚底板离神荼白净的脸更进一步,全然不顾自己被揪住通红的耳朵。
“行,女侠,听你的,要是迷路了,你别后悔哭着喊娘。”
琉璃松开手冲向马车座上,执了鞭子便抽打了起来,马儿很听话的跟着琉璃指定的方向。
“咋从来不知道你一个公主还会驾马车的。”神荼抓了一把瓜子,嘀咕道。
林间天色已经阴暗了下来,只听得几处鹧鸪偶尔的啼叫,更显清冷诡异。
马程是一刻都未耽误,自从琉璃上手后,整个人像变了一样,驱赶着马车,对磕着瓜子的神荼的挑衅置若罔闻。
不知在已经日暮的林子里行了多久,眼前是一个小镇的入口,灰墙黛瓦印入眼帘,镇门口处的玄武驮着几块石碑,“路逢十客九青衿,半是同袍旧弟兄”,镇门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陆英镇”。
虽是不起眼的小镇,对陌生来客却很温情。
琉璃停下了马车,连带着还在嗑瓜子的神荼一道走进了此刻已渐渐入夜,寂静安逸的小镇。
在门口倒是不觉得,入了小镇才觉着一阵阴寒,此时大抵都是睡了的。
镇内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独剩几盏将息未息的红灯笼在空中飘摇不定,甚是诡异。
“琉璃,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咱们要去的可是这个地方。”神荼指了指从怀中抽出来的地图,地图上有一个亮亮的小点,
琉璃撇了一眼隔马相对的神荼,“差不了多远的,就你那破地图窝在怀里都快长出虱子了。”
“要是耽误本尊的正事,你会遭天谴的。”
“嘘。”琉璃忽然神秘兮兮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声音,风声呗。”
“不对,不像是风声,你仔细听听看。”琉璃依旧撇着头,在努力听着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密密麻麻。
“还听什么,快跑啊!”神荼越过马背,拽着琉璃的衣袖就开始轻功并用,小镇顶上四处窜动。
要说本来他是什么也没听到的,等到那群行为怪异,面目全非的东西跑到离琉璃不远处。
他正好与琉璃说话,一偏头与那些东西对视,不,不是对视,那些东西没有眼睛。
“那是什么?人吗?不像人啊!”琉璃在神荼怀里,脸憋的通红,使劲喘息。
由于身高相差悬殊,神荼来不及抱着琉璃的腰,直接顺手就拽了起来,恰好勒住了琉璃的脖子。
“本尊怎知,长的一个个跟夜叉似的,一上来就张嘴。”
一想到那些恶心的,面部皮肤撕裂,面皮只有一半的人张着嘴,嘴里还滴着绿红相掺的液体,神荼就反胃。
“他们怎么还会上墙,都成精了吗,看着像是普通的村民。”
琉璃哑然,睁着大眼睛看着后方拼命追击着的“人”。
琉璃不停地拍打着神荼,“你不是神仙吗,你快点用法术啊,这么点东西都搞不定吗。”
眼见着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怪物军团。
神荼便使着轻功,一边闭眼运气,想用法术来轻松躲掉后面紧追不舍的异类。
腹腔,喉颈,神荼只觉得一股热流自下而上,而后气息紊乱,神术完全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明明在宫城内还好好的,现如今为何用不了法术了。
东山岛上,离忧宫内。
“神荼上神,此去一为收鬼,二为历劫,是天命,也是你命定的劫数。”娲皇透过醒心镜,一脸凉薄,看不出来有何波动,平静的像一汪清水。
神荼体内的神力法术已经被封。
此刻他只能夹着腋下琉璃在小镇楼顶,街角轮换着跑。
“没用。”琉璃一声闷哼,似乎是受伤了。
“没办法,忽然就用不了法术了。”神荼并不熟悉地况,只能带着琉璃从楼顶飞了下来,在街边小巷四处乱窜,镇顶上的异类似乎停了下来,侧耳听着远处打起的鸡鸣声。
神荼的里衣已经湿净透,神仙居然也会流汗。
琉璃腿被屋顶的断瓦隔伤,一大块口子,似乎是伤到骨头了。她一直隐忍不言,憋着痛,面目表情十分狰狞。
神荼对此,只觉得惊叹,受如此伤还闷声不响,对于温室里的公主来说,可真是坚强了。
这一夜似乎并不平静,那些紧追着的异类只是听到鸡鸣声听下来观望了一会儿。
而后又四处寻找着趁机出溜的目标。
黑夜依旧笼罩着这座小镇,将神荼和琉璃的心锁的紧紧的。
神荼和琉璃蹲在街巷角一家禁闭药铺门前,两人微微喘息,不敢大气,弄出一点突兀的声音。
突然,门内伸出一双苍白手,抓住了琉璃的肩膀,琉璃只觉得浑身一紧。神荼刚作势准备动手弄断这只手,
眼见着月色照亮这张阴暗异常的苍白着的脸,是个姑娘。
神荼松了松扣住她手臂的双手,那姑娘悄声指了指门内,示意他们进来。
刚一进屋,就见那姑娘急急地将门给关了。
屋内依旧是以前黑漆漆的死寂,有些微黄的烛光在门内厅堂的前柜上无力地燃着。
姑娘向她们走近,又示意禁声。
一瘸一拐的看着很是别扭,这姑娘长得一副美好娴静的样子,却是个残疾,真是可惜了。
走近柜台边,苍白的手执起了笔墨,当真是对比,当真是没有一丝丝血色,像个死人一般,没有生气。
“芷微”两个规整的大字,在微弱的烛光下更显清秀。
芷微在空气中比划着,翻转双手,灯光打在老旧发霉的墙壁上,侧影灵活的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
神荼一脸茫然
琉璃心道,是个哑巴吗!
当真是世事命途多舛,如此恬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