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日日清冷,唯一的乐子便是打趣师父,当然得趁他心情好时,若是那天倒霉惹了师父不高兴,那便是药坊锅炉前的烧火工,熏得毛都黑了的。
第一次涂山山间楼坊里热闹起来,宫门里不是清一色的烟灰黑白,而是多了许多亮色,甚至山里的山花颜色都是变了的,红,黄,蓝,各种颜色交相辉映,盛典既成,在凤山也是看不到如此好的景色的。
我现出尾狐原型,溜烟跟着师父一路,自从上次打趣师父和瑶姬上神,师父便不再理同我说话,唯一好点怕就只是不让我去当烧火工了。
这次涂山如此盛庆,大抵是上神要来了。
听的同为烧火工的阿大曾说过,瑶姬上神是和师傅有一段不可言喻的经历,瑶姬上神为天帝第三十二位子嗣,日常便是为人间布光。
据说瑶姬实在师父刚登祭司之位时初识师父的,从此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找各种借口来涂山小住。
好像自从师父和瑶姬在涂山众司职前撕破脸后,瑶姬上神便再不好意思再来,可涂山众狐自然是知道,瑶姬上神对我们大祭司有意思,这次舔着脸皮过来,怕也只是为了结个姻亲,纵使被多番拒绝,仍旧不肯放弃,大家也是非常佩服瑶姬上神的死缠烂打和师父的定力。
纵是美眷如此追求,仍旧坐怀不乱之姿。
我自然是秉着好奇的心思跟着师父去看看的,瑶姬上神在众人的描述之中惊为天人。
甩着单尾狐尾便钻进了大殿前过道两旁的万花丛中,花香浓重,缠绕鼻息,倒是差点没把我给呛死。
还没来得及拨开花丛,让我的狐狸鼻子喘息喘息,便眼见着过道左侧,月白裙衫从头顶飘过,众人从天而降,主首者轻纱迎风,金华之身,大抵是瑶姬上神了,惊为天人不为过,难描之仪,素手拂天。
心道师父若真是如传说中所言,那可真是不知好歹,却又莫名窃喜。
眼见着身若金莲,柔若无骨的身形漫步走向大殿云梯,梯上领着众司职下行接待着便是那厮温润如玉,哦不,,,是黑着脸的。
之前我蹲在花丛中,虽有几颗花草遮掩,可我这狐眼还是十分机灵的,师父平时同我生气便是这幅黑脸凶煞的样子。
,,,,
瑶姬上神来了,师父反倒黑着脸,果真是如传闻中所言,性不喜女色。
我甩了甩小尾巴,觉得十分好笑。却没注意后周还有草木,只见草木因为我尾巴而四处晃动,心道一声不好,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被一股无形的冲击甩到了半空,眼见着瑶姬上神满袖金色利刃向我袭来,铺天盖地。
这回怕是小命要交代在这了,这厮所谓上神,心肠却毒冷,手段毒辣,这是要我的小命啊,我的果糖酥,我的雪梨膏,,,,,,。
正哀叹着等死,即刻便见一道月色屏障将我圈住,无形的力量直接提溜到了师父面前,我目前正被拎着,对没错,就像我在小镇上看到的大婶提溜自家狗子那样似的。
知道错了,便一句不敢再言,到了师父身边,便钻进了师父的衣袖中,静悄悄的捂着自己突突个不停地狐狸胸口,,,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懵了。
师傅在瑶姬上神一脸惊讶疑惑的表情中,抬起了盯着袖口的眉目,冷然道“孽徒无礼,惊了上神,霁云管教无方,自当关门审罚。”
“霁云,这可是你新收的徒弟?五百年了,怎的收了个这样乡野俗呈的徒弟,真是品味堪忧。”瑶姬一脸嫌弃,新月弯眉拧作一团,满脸皆是凌气倨傲。
“瑶姬上神,自家事当自家处理,来为客,请便。”师父言罢便转身上了云梯,清冷出尘。
“霁云,我不是那个意思,如今我们已快成一家人,又有何所避嫌的。你且慢点”瑶姬上神步上云梯,拎着月色镶金云喷薄的天衣,紧步跟在身后。“况且,你收这尾红狐狸,寓意在何,你我都心知肚明。”
听得这话,师父微微一顿,冷声道“瑶姬上神。”依旧有条不紊进了大殿。
我蹲在师父的衣袖中,快是要闷死了。
“霁云,当年你当众给我难堪,我不怪你,便软磨硬泡父君,终是从星宿司职那取来了三生卷。”瑶姬顿首,忽从空中浮出一卷木叶,褶褶生辉。
“我已在三生石上刻下了你我姻亲,自是注定了的。”瑶姬眉目中闪着点点星光,“你莫要再推辞了。”
“瑶姬上神,我敬你为天帝长女,涂门,请长公主回。”我蹲在衣袖里,心道师父大抵是怒了,从未听过师父声音沉如寒冰,不禁打了个哆嗦。
牡丹忽的惊醒,身边的小狐狸已经不见了,牡丹即刻直起身来快步跑向里屋,直直瞧见在笼边酣睡的小狐狸,才瘫坐下来。
天边的曙光渐渐泼洒开来,燃尽了宫殿,宫内微光四起。
牡丹沉眸,自己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头似炸裂般疼。
神荼一边打扰着书卷一边悄咪咪瞅着一旁已经两日未尽吃食的琉璃,心道,凡人不是三餐不足便一命呜呼的吗,司命星君绝对是误判,这厮这么久没吃饭,也没见得饿死。
平时咋咋呼呼的烦人精忽然就静了下来,一静还是好几天,惜字如金。
每日当神荼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便见公主忽的抬头,眼神犀利,神荼瞬间觉得战火四起,虽无硝烟,却更胜于当年征战时的湮火。冷,极冷,热,又是极热。
神荼瑟瑟的回了头,继续麻木地继续着手中的活,忽听的身后传来气息稍弱的声音,“阿笑真的就再活不成吗?阿笑是为了我才殒命的。”
“那时他也不过才十八,也许是因为看不过父帝因那妖妃而对我日渐冷淡,想要讨个公道而已,或许是因为母妃刚走,父帝便荣宠新欢,心中郁结才找来巫医,想要对那妖妃动手,才被那妖后命人溺死的。”琉璃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眼里神色,“最后一面见阿笑,便是在宫内荷塘旁,溺死的,可我明明看见那妖妃伸手将阿笑从塘中拖出来的,她便仅凭枕边风,便让父王轻描淡回了一句,奴才而已。上午阿笑还陪我荡着秋千,不过几刻钟,便没了。”
后面听着似是有些哽咽,神荼回首,殿内轻纱覆着的雕窗透过点点清辉,映照着垂眸半晌不语的琉璃,空气中似乎是泛起了点点雾气。
神荼静默,琉璃虽是有点蛮横,行事不过脑子,却实在单纯,没有一点子公主娇纵之气,与日前前殿碰到的三公主相比可是实在平易近人,况且对自己多有照拂,
每每吃饭定是让我们这些侍者一同用饭,虽不合乎常理,不过神仙也不用遵从凡人的礼节。神荼自然是不懂家人一说,上古神君,哪来三纲五常六伦七理,更无亲人概念,只是琉璃曾主动说过,把自己当做家人来看的,对自己也算掏心掏肺,没让干什么重活,此时看着琉璃似乎是有几分可怜的,自己还把她当金主,神荼起着悲天悯人之感。
“我可以帮你看看阿笑的死境,却救不回他,你可愿意?”神荼撇撇嘴,看向窗边蓦然抬头嗯那人,“也许他并不是妖后所杀,你过于执着了。”
尤见那夜屋顶,牡丹不像是孽鬼,神荼刚出此言,便忽觉万箭从琉璃眼中穿云而来,,,不由瑟瑟发抖,手中的瓜子落了一地。
神君活的如此窝囊便只鬼帝一人了。
神荼挥手将宫内禁闭,祭出天元镜,便闭眼催动内力,琉璃恍然间便见自己身处荷塘边,神荼于身旁负手而立。
天色正好,荷青玉露。
阿笑捧着怀里包裹着的食盒,满脸欣喜的奔向小公主的宫殿,嘴里还念叨着,琉璃定是非常喜欢这樱桃羹的,花了大价钱才从已经漓灭的齐国商贩偷买来的。
琉璃看着前方熟悉的面孔,忽的便不可自抑,冲了上去。刚碰到阿笑,便觉手中一空,神荼说道“我们是在幻境之中,自然是触不到实景,你还是就看着吧。”
琉璃眼神略过一摸伤色,默然,仍旧看着阿笑,好像他能回来似的。
郁垒兄长所言的执,这便是吗?为何明知是不可挽回,还要亲身一试,徒增烦扰,果真,凡人确实难以修仙得道,妄念太重。
随即继续磕着瓜子。“还是本尊活的潇洒。”
琉璃眼中的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她只见的阿笑被一股黑烟卷入了塘中,明明是淹不死的浅塘,偏生的溺死了阿笑,挣扎着的手扔捧着食盒,琉璃脸上早已泪面。
神荼凝视着黑烟,一刻哑然,喃呢着道,黑袍?
下一刻御风而来的是牡丹,琉璃泪眼朦胧却依旧被牡丹的非凡人所震惊,只见牡丹一声呵斥,黑气弥散,一黑袍男子浮于水面,
“三娘,他想害你,我便杀他。”男子言出便随风消失,牡丹拼命拖出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阿笑,冷眼看向空气“与你何干”,
言罢,眼间竟流出些许悲悯之色,
琉璃看的更是疑惑,阿笑到底是如何殒命?
依旧是恍惚之中便见的自己又回到了殿内,依旧是窗下,一切恢复如初,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若不是眼角残留的湿物,琉璃抬手擦掉,便走向了依旧在书架旁的神荼,
“谢谢,大牛。”
神荼扶额,,,怎么知道自己是神仙了,还叫自己大牛,有辱斯文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