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牧族老祖开口了。
经历了无数场大战，他道基受损，伤势无比严重，虚弱得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但他开口之时，声音依然充满威严。
“临时换人，牧凡重伤在身，无法履行使命，但冥火尊者同样拥有传承者的资格。”
无数人面色变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形势至此，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这可是老祖亲口所说，法旨如天，谁敢违背？
“好，冥火尊者请入祭祀台。”主持者向何清伸了伸手，说道。
何清平静地走了上去。
“请瑛璇尊者出面，开启众祭仪式！”主持者肃容，肃杀萧索的气氛顿时笼罩了整片天地。
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走了出来，双手托着一块混沌轮盘。
看着这位瑛璇尊者，何清微微失神。虽然相貌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却总觉得，这个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瑛璇尊者看了过来，也是微微一怔。看其表情，似乎她也是刚刚知道众祭换人这件事。
其他人沉浸在悲壮的气氛中，没有注意到这些。
“瑛璇尊者，请。”主持者伸手说道。
“好。”
瑛璇尊者沉默了一会，才轻声应道。
她微微低头，托着轮盘举过头顶。
然后，她开始施展秘法，天地间雷声大作，整个天空都暗沉了下来，形成了一道无比庞大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正是何清所处的阵台。
一道光束从漩涡中心飞出，直直地指向何清。
何清站在中间，很平静。
轰隆！
整个天地，数十万里山河，忽然开始剧震起来。
高山上，碧空中，密室内，原野上...亿万人同时抬起了头，看着空中遮天蔽日的漩涡。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吸力。
这道吸力是如此的强，天地灵气不由自主向漩涡中飞去，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迅速变得稀薄起来。
呼呼的风满世界刮着，整个世界雷云滚滚，电闪雷鸣，像是来到了世界末日。
看着这一切，何清默默心想着，原来兽界的天地剧变，不只是那只手，与这场祭祀也有莫大的关系。
“呜呜...”
这次不是风声，而是很多人开始哭泣起来。
这场祭祀，要让所有征战的强者送命，将所有希望聚集在一个人身上，以此开辟一片新天地。
无论那些人是否愿意，但这场祭祀，没有哪个高手能逃得掉，也没有人愿意逃。
何清静静地看着。
瑛璇尊者默默地施法。
远处，很多人一直在找的牧凡也在山峰之上静静地看着，任由体内的气息流逝，向空中的庞大漩涡飞去。
更远的地方，一个小姑娘也坐在远处的树杈上，悠然地看着。没有对天地异象的紧张，只有些许感慨。
她暂时还不想变回婉月尊者，毕竟小姑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装起天真来，谁都会被骗到。
嗡！
天地骤然明亮，大地之上出现一条条金黄色的纹络，将星空都映照至失色。
众祭大阵，全面启动了。
这座阵法大到难以想象，拥有数以十万计的阵枢。在何清看来，每一道阵枢都堪比一座五阶阵法。
阵枢一个一个被点亮，映得周围数十里大陆一片璀璨。
整个化为废墟的大陆，开始绽放最后的光华，像是万家灯火。
一缕缕的灵力与神魂力量，开始从每个至强者体内窜出，向高空飞掠而去，没入庞大的漩涡，消失不见。
而漩涡中心，指向何清的那道光束，却是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
何清的气息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强。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在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对世界的不舍与期望。
光束越来越粗，越来越凝实。无穷的力量顺着光束涌入何清的身躯，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秒的灌注，都能顶几百年修为。
看着气势越来越强大的何清，很多长老都欣慰地笑了，似乎已经看到即将成神，拯救世界的他。
然而何清依然平静，默默承受着。直到大阵彻底被催动，再也停不下来的时候，他才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投向了牧族老祖。
“对不起。”他轻语道。
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谁都想象不到的举动。
轰！
何清周身灵力炸开，骨骼尽碎，经脉俱断。浑身流淌着的牧族血脉，竟是开始迅速消失！
他在强行中断这场传承！
整个世界，一片哗然！
“这...冥火尊者，你要做什么？”
“快停下！”
“你疯了吗？你想让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破灭？”
“机会只有这一次，大阵一旦运转，谁也无法阻止。”
无数道声音呼喊着，质问着，全部涌入何清的耳朵。
只是因为众祭大阵核心在他那里，附近的威压太强了，无人能接近。
附近的瑛璇尊者，美丽的睫毛忽然微抖了抖，双手微微攥紧。
远处的牧凡，却是微微挑眉，笑道：“果然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更远处的小姑娘，悠然地坐在一处青石之上，晃荡着两条短短的腿，很是自在。
或许，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何清本人，唯一猜得到何清想做什么的人。
当然，猜到何清中断众祭仪式的，却不知她一个。
牧族老祖依然静静地看着何清，沧桑的神色再次衰老了几分。
“你从来都不想这场祭祀发生，对吗？”老祖看着何清，轻声说道。
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压制得安静了下来。
“是的。”
何清眼神很清澈，也很坚定，没有丝毫悔过。
“你可知道，这是我下界最后的希望？”牧族老祖问道。
“这是死路，我们需要新的办法。”
何清看着老祖，很认真地说道：“将所有希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是最不可取的办法，无论您是否相信我，我都一定要阻止。”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牧族老祖漠然说道。
何清沉默，然后轻声道：“我试过独自应对这个世界的敌人，却发现萤火难抵皓月。”
“我也试过加入牧族，修炼魔道，可是这个世界无法给我足够的时间，一切依然是来不及的。”
“我也试过借用纳魂海，可是看起来依然没有丝毫用处。”
“说来的确很惭愧，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找到一种应对浩劫的办法。”
周围很是平静。
牧族老祖却忽然笑了。
“你不愧是我看重的人，如此心智，如此纯洁的灵魂，值得众生的祭祀。”
“这个世界上，心怀真善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何清微怔，痛苦地蹙着眉，很是不解。
“你曾问过我，纳魂海是什么？”牧族老祖忽然笑了笑，问道。
何清又是一怔，心中却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呵...小家伙，集众生之魂，这就是纳魂海。”
牧族老祖伸手指向远方，然后指向空中电闪雷鸣的庞大漩涡，朗声笑道。
何清面色顿时一变。
“你方才说了，你的想法中还有纳魂海这个方法没有试过，那为何不试试呢？”
这般说着，他的眼神骤然明亮了无数倍，而后站起身来，血脉之力迅速燃烧！
他伸出手指，遥遥一指向何清点下。惊人的血脉力量顺着指尖飞来，他自身却是在不断衰老，不断虚弱。
“生死术！”
“老祖！”
无数人震惊了，一片大乱。
生死术，牧族至高秘术。几乎可起死回生，能在瞬间塑造一位至强者。
但同时，施展此术者则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堪称一命换一命！
可是，远古四族就剩这么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老祖如果走了，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何清同样在震惊，因为他发现，事情开始不受自己掌控了。
神光从牧族老祖指尖飞来，惊人的皇室血脉涌向自己骨髓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变强，再变强...
他鼓起勇气自废的实力，燃烧的血脉之力，竟是顷刻间被补充了回来。
哗啦！
那些炸开的灵力，血肉，在不断盘旋着返回，重塑躯体。
而这一切，何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再也无法阻止第二次。
这一刻，仿佛时间在倒流。
“原来，这就是纳魂海...”
“可您为何不早说呢？”何清看着越来越虚弱的老祖，喃喃自语。
牧族老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却也越来越慈祥。
“孩子，纳魂海是整个世界的命。如果你心存邪念，我怎敢与你说？”
“如果你承担得起这个世界的希望，不到最后一刻，我又怎忍心与你说？”
这般说着，老祖看了远方一眼，轻叹道：“不仅是你，有些事情，连牧凡那孩子我都没敢告诉。”
“谁能忍心灭掉自己的种族，来换取足以超脱的实力呢？”
“我知道牧凡如果知道一切真相，也会拒绝。所以我猜得到你一定会拒绝。”
远方的山峰之上，一位俊秀年轻人看着远方的众祭大阵，眼睛微红。
是的，他以为众祭是将无数人的实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却从来没想到，这是将无数人的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何其惨烈！
几句话的时间，何清的实力已经重回巅峰，而且在不断增长。
十重天...十一重天...
可是，何清却是闭着眼睛，不是在感悟什么，而是感觉很累。
他不禁自嘲一笑。
尝试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现在本以为成功改变了历史，却没想到终究什么都没能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持剑的人，变成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