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
明珠扭扭捏捏,但从心底的真诚。她轻轻地说,但也不知是为什么一定要道歉。
“其实不疼的。”
看这傻妮子为他好像忧郁了,完颜亨又后悔了:“这都是些老伤,自从有了煮酒,身上就再没有疤了,不疼。”
“不疼”两个字如此轻描淡写,不经意的却剥去了他慵懒伪装着的外衣,这男人隐忍的扛着一切,惹得明珠莫名其妙的真心痛了,还莫名其妙的惹人恨起来。
“对不起。”
她再说,但他明显为宽慰她的微笑,更惹人恨得害她润了眼。
“真的?”完颜亨嘴角微扬,红肿着半张脸竟也笑得这般妖孽。
“可——煮酒?煮酒......”明珠摸着自己的小鼻子尖尖,怎么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他与煮酒?
完颜亨就抬了抬眉。
明珠哑语了,问题瞬间被吓没了,脸也红了:自己要问什么?好像有点龌龊了吧?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念头?
看明珠亏心的小样,完颜亨悄悄笑了:这小傻瓜,又在动着怎样的坏心眼了?
“我这么诚实,为什么总是得不到你的……信任,这不公平。”
完颜亨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都可以在他的瞳眸中看到自己心虚的眼神一闪一闪的。
明珠的头昏了昏,像几千头小鹿子在乱窜。
不行,又要被他迷感了,怎么又心软了?不能心软,既然这次真的弄明白了不是他,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说清楚就赶快躲开,再不要有任何瓜葛。
“你为什么那么反感给人下跪?”
完颜亨感到现在这个气氛极其的好,便问了这个一直困惑他的问题,但问得很温柔。
“啊?”她还在走神。
“有时候不过是权衡之计,你一向聪明,为何不懂这个转机?”
低着头,心情一下黯淡了起来,明珠幽幽的说:“那是我还很小的时候,漂亮师父逼我练功,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
可恰巧那天夜里,天上雷鸣闪电的,好像整个山都快被劈碎了,我好怕。
一直哭一直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庙,里面有个什么菩萨。我抱着它、跪着求了它一个晚上,求它别打雷了,求它师父快点来抱我,我怕!
可它什么都没做!我的腿却差点跪得残废了!
我后来便明白了:跪着无论去求谁,都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只能靠自己!
那我还跪什么?白白丢了尊严!所以,宁死,我再不会对别人下跪!”
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会乞求神佛的垂怜,疲此不倦,终身敬畏。可她,仅只一次,就把这些神佛统统出局了。
完颜亨隐隐有丁点点的不安:小妮子的世界如此黑白分明,这个决绝的女子,爱恨斩立决,不一样得绝不会拖泥带水!心蕊师父其实早就洞悉着这一切,所谓的三月之期,其实是给自己抽身的机会。
这丁点点的不安一闪而过,完颜亨更多看到的是这小妮子最软弱和最脆弱的内心,更多的是对她这“倔强”的一阵心痛:这个看似没心没肺,坚强到顽固的女子,只因为她求而不得便不再求,倔强从此生根发芽,爱与恨从此清清白白;可这又何尝不是她对所有爱的祈求太过胆怯,只试一次,只敢尝试一次。心碎不是种幻觉,看似一笑而过,背过身子擦拭眼泪的她,其实柔弱到都不敢再次去承受因被拒绝而产生的心的抽搐。
看她骄傲的笑着,仿佛是这世上一座最坚固的墙垣,可以护人安全,安抚人心,可其实,她才是偷偷藏在那墙垣里独自躲着哭泣的小女子,任墙外繁花似锦,她在独自承受自己的那份孤独。
来不及顾及那丁点点的不安,完颜亨不禁一把搂明珠在怀,缓缓说着:“我来了,来晚了,但我许你:宝宝,从此你再不用怕了。”
明珠心儿颤动得利害,委屈像恍惚的月色模糊得只剩得一片虚影子,小鼻子一酸,差点就崩溃的大哭了。他的声音向来醉耳,这气氛好暖,可他的怀里更暖,把那些曾经冰冰凉的记忆,都烘得暖洋洋的,彻底从骨子里剔除,只余秋月春风。
这宽厚舒适的胸膛,好想就这么依靠下去,从此——“再不用怕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抬起婆娑的眼,她差点脱口而出。
这双她一直以为看不懂一点情绪的眼眸,现在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是那么的温柔;这双她一直以为她会终生看不懂一点情绪的眼眸,现在她看懂了,那叫毫不顾忌的温柔。
这安静的凝望汇成了长长的天河,攒结成细碎的星星光斑游弋在心尖儿,明珠被晕得天旋地转的,这是什么道理?
她呆了呆,突然一把推开他,血一下子涌上了被蛊惑得糊涂了的头,差点一耳光又过去了。
“放肆!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呸!你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郑重的承诺。这样抱着她她都没放抗,他以为她听懂了、接受了、愿意了。
完颜亨好无奈,这是几月的天,怎么每次都变得这么快?
“宝宝,我不舍得你再独自去‘坚强’,有我。”
“......呸,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
“我不要你再伪装自己,你再不用害怕,天塌下来,有我。”
“......呸,我不需要!”
明珠愤怒的吼着,拨开完颜亨企图伸向她的手,不留一点余地。
“有我”——多简单又温暖的承诺,明珠心如乱丝,好像这两字一直就长在她的心底,早就为她撑起了头顶的一片天,这感觉美好更让她害怕,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这么告诉自己:不能留,一点都不能留,自己和这金子之间,最好什么余地都不能留。
初见时一缕清香沁体,卷动了数世沉寂的情天孽海,他完颜亨认了;更经过这么许多,他完颜亨早就将她秦明珠溶化在自己今生今世的生命里了,根本分不清彼此。
这小妮子到现在什么隐情都不知道,是他执拧地一直在想:让她很小女子的、从心底里喜欢上自己,可这小妮子把自己伪装得太久了,让她的心坚硬如磐石,顽固得让他都怀疑自己的策略。
还是干脆告诉她早就是他的人了,捆绑她的清白,再不给她“放荡”的机会!
完颜亨收回自己尴尬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他从不懂什么是难堪,没人能让他难堪,可这小妮子如此抗拒,每每让他深深品尝着这个中滋味。
“终归,她还是因为他,才这样抗拒着自己?”完颜亨心一沉,不由得乱想。低下了眼帘,又开始安慰自己:没有挨打,是不是种进步?
明珠仿佛看见了完颜亨眼底一点自嘲的伤痛,又不忍了,自己是太太过分了点?可、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吧!
咬着牙,她艰难地说:“金公子,你看啊,每次我们相遇,总会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丑事,而出丑难为情的又总都是我,而这恰恰是我极不喜欢的!
你说:没有遇见我的时候,你的世界你从没错过,自从遇见我,你就再也没有对过。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没有遇见你,我是个极其温柔善良、有原则的逍遥女子,可遇见了你,我就变成了一个自私霸道、和毫无原则的坏小人,而这,又恰恰是我更不喜欢的!
你看啊,金公子,这肯定是我们八字不合犯冲。
而且,我确确实实想做个好人,不如,我们争取再也不要相见了,对大家都好。”
“再也不要相见?这就是要划清界限了?”完颜亨眉头抖了抖,对这个“极其温柔的女子”的自诩感到极其好笑,问。
这张才那么惹他痴迷惹他爱怜、疼惜的小脸儿,就这样瞬间的又被她伪装成了这世上最最无辜和纯洁的小孩童的脸,连一丝丝面皮下的残忍都不露出来,便让人真不忍心去怀疑和拒绝。
“可真正该难为情的究竟是谁?”完颜亨极其深刻的问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一阵沉默,说:“也罢,你既然极不喜欢……”
明珠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完颜亨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但我——
却又更喜欢你做坏小人的样子,所以还是要让你做坏小人吧!
对不起,你甩不掉我!”
希望如同天上刚刚放亮的曙光,才那么闪了一闪,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乌云给密布了。
明珠一阵想掐死他的冲动,她忍了忍,奈住性子道:“你看,你又在让我没有原则了,虽然你的确帮过我,我也想一定一定要回报你,可回报也有底线啊,不能......”她缩了缩身子,“不能总让人觉得我们很熟悉的样子,必定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完颜亨忽然冷笑了,笑得让她毛骨悚然:“那你用剑逼着我脱衣服又是怎么回事?授受不亲?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一定要娶我?”
“你、你……又小气了。”
明珠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尖尖,结结巴巴的,脸红了:“你又并未损失什么,何况,天下哪有女人娶男人的说法,你是男子我又如何来娶你一说?......所以,为了不要再加大误会,我们还是不相识的好!”
“天下没有女人娶男人的说法?那——天下何尝有女人敢轻易打男人的说法?”完颜亨的脸一片凛若秋霜,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你一定要离开我,是不是因为“岳爹爹”,只是这岳爹爹是女儿身份的爹爹、还是岳云未来妻子身份的爹爹?”
明珠终于扬手要打去。
完颜亨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腕,冷笑道:“你的原则就是不能触碰你大哥,每每触碰你大哥你就会恼羞成怒!这就是你所谓的底线?
秦明珠,一天你打了我两巴掌,一脚踢得我颜面扫地,可有曾想过我的底线?”
明珠看见他愤怒得像头红了眼的公牛,从来不显山水的眼眸象团燃烧的火,他离得她是如此的近,近得脸贴着睑,身体贴着身体,近得她只感到了玩火自焚的危险!
先前那个许着温柔承诺的温柔男子,比闪电还消失得快,全不见了。
明珠吓得赶紧想抽身,可退无可退,而那愤怒的铁塔如何又应许,她很自然地又放弃了自己的原则,乖巧地说:“我错了。”
完颜亨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弯腰拿起酒肉向殿庙里走去,背着她冷冷的说:“秦明珠,这一辈子你纠缠着我我纠缠着你,注定是纠缠不清楚了,一句话就想离开我,休想。
告诉你:接与不接受,我都护定了你!只要我不放手,你就别妄想着逃!
嗯!你我这场战争中,你对我有多少债我对你有多少债,你难道自己理不清楚吗?何苦假装着不知道。
你岳爹爹要你我保护他的主子,你还不来!”
“你……你……你……”
明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这个气啊,没吃着鱼倒惹了一身腥味,本想赶他走脱了干系,却不想又成了自己的错,倒成了自己纠缠着他了,还要一辈子。
什么冤孽债务?本来温馨满满的守护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强盗捆绑?她突然奇了怪了:究竟是他的世界没对过、还是自己的世界没对过?他先前那哀怨、委屈、怒而不敢的小表情不是自己这种小女人才该有的吗?那这座铁塔这样一种凄惨兮兮的样子全是假的?那他什么是真的?他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女人,所以真该信了他要“娶”他了?
她糊涂了,连带着对自己,都一起糊涂了。
这臭皇帝她本是极不愿见的,可她从末曾见过他这样怒过,怕不由着他一时又会天雷滚滚。
再被岳爹爹又误会,那这辈子她干脆就真不活了。
明珠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臭金子的功夫究竟如何,但练了霓裳神功,自己也不会弱得没一点机会吧?为何要怕他!
明珠暗自叹了叹气给了自己一个理由:想来他终归帮过自己,自己也终归还欠着他,欠的还未还,终归要胆怯。
算了,看来又成了自己的错,只好不尴不尬地跟随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