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娘可从没有亏待过宝靥啊。
你不在身边,爹娘一直把她当你一样的看待,这些年虽然是苦了点,可再苦我们也没有半点亏待过她啊。
回到中原,你看,你们在同一个园子,连房间都是靠在一起的,我可是真把她当女儿一样地对待着,也是为了安慰为娘这颗亏欠你的心啊。
这房间是按她自己的意思布置的,我也有给她配过小丫头,她不要;也有给她物色夫婿,她也不要。我曾给你爹商量,想把宝靥收了义女,可宝靥她不松口,我们自然不敢勉强。
宝宝,她虽叫我和你爹:老爷、夫人,可我们给她的都是你的待遇啊。
她总是默不作声,现在才好了许多,我们总算是同甘共苦来的,娘怎么不为她打算呢?”
“娘,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明珠赶紧解释,“我只觉得宝靥很可怜,无亲无故的,她叫我一声宝哥哥,我自然想爱护她。娘,你的这些东西我很喜欢,很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可我是个混江湖的,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也习惯了自己去照顾自己,你这些东西,对我没用,需要它的,是宝靥。”
王氏又痛又怜、又哭又笑的骂到:“什么‘宝哥哥’?一个女儿家家的,还混什么江湖?以前是爹娘对不起你,照顾不了你,才要你这么辛苦,去自己照顾自己。现在,娘亲可以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让娘来照顾你!
不许再穿什么男人的衣服了,我宝宝天仙一样的妙人,不能再这样不男不女!慢慢的娘亲教你礼仪,以你爹爹当今的地位,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配一个王侯之子也是可以的。”她遗憾的看了看明珠脚的方向,叹着:“唉,就是可惜了没有一双精致的小脚,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夫家嫌弃,受欺负喔。”
明珠听得后背一阵子冷风刮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裂着嘴笑了,说:“欺负?谁敢欺负我,我杀了他!”
虽说这是为了打消王氏要“照顾”她放出的“狠话”,其实,这也是大实话。为了一双脚要被嫌弃,她秦明珠才不会那么的窝囊呢。何况,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哪里有别人来欺负她的。
不等王氏做过多的反应,她感觉转移了话题,“娘,爹爹这么有本事了,何不带兵打到金国去,灭了他们。”
王氏一呆,一时间忘记了该说什么,愣了半天,才好像反应过来明珠是什么意思,缓缓的说:“真是个小孩子,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何况,这是男人的国事,我们女人是插不上嘴的。
只是这一辈子,我再不要踏入金国,再也不要见那些没人性的畜生!”
王氏闪着与宝靥因同样的屈辱产生的恨,在那样恶劣的环境,只有一种命运,就是这样的同病相怜,才让她善待着宝靥。
“嗯。”明珠乖巧的答应着。
娘亲隐藏在心底的哽咽,明珠听得清清楚楚,不敢再多言。
爹娘所受的苦,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懂,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懂。
就像曾经帮助过的那些穷人,自己以为给了他们银子他们就会快乐,其实被窃了钱财的权贵们会更加变本加厉的盘剥压榨他们,穷人没有资格享受快乐。
曾经被任人像猪狗一样的欺凌,没有尊严没有希望,如此深的仇恨,切肤之痛,岂可忘去?宝靥如此,爹娘也如此,一场挥不去的梦魇,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当做借口!
清不清白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金人。
哪怕——他真的清白,难道为了一个人,去勉强爹娘、哥哥、宝靥.....所有受过伤的亲人,日日去感受揭取伤疤的痛苦吗?
明珠为自己差一点又懦弱了的自私羞愧!
命运多舛,不对的时空哪怕遇见对的人,注定也是无缘的结果。
不要再见了,此生都不要再见了,最好,来世也不要见了吧。
明珠闭着眼,由着王氏捣腾,娘亲拼命的就想补偿自己,自己怎么忍心去反抗?她打着哈欠,都快睡着了。
“宝宝,我的儿,你好美!”
明珠睁开发涩的眼皮。
轻云是最美的,寂寞阑珊处的旖旎春光,天上地下,唯她第一;心蕊一笔痴情将自己搁浅在绿肥红瘦的季节里,最是逍遥自在的闲淡美人;宝靥楚楚可怜,只留那一纸情殇的摩挲,不相扰凡尘的怯懦;若水翘首以盼,心甘情愿埋藏自己青春的深谷幽兰;金铃儿,燃烧了自己也燃烧了他人,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世间红尘女儿千娇百媚,一段红尘一台莲花,回眸依依,她却是匍匐在莲台前的小沙弥,修了一身天然去雕饰的出尘美。
一点胭脂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她酒醒后的倦容,朱唇一点嫩蕊凝珠,耳际秀发微垂,清淡了眉眼间的那缕英气,宛若空谷佳人,纯得无暇。
天水碧的衣裙,轻纱薄袖衣袂飘飘,小小腰身盈盈可握,楚楚动人人依依,真真的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
“夫人,小娘子天生丽质,我都无从下手了,只给她换了换衣裳,做了做头发,其余的,真的不需要老身了。”那张妈妈虽说有讨好的成分,但也的确是诚心诚意的折服。
“宝哥哥,你再不要换那男儿装了。”
宝靥终是忍不了,也由衷地说。明珠始终还是她最想亲近的人,她唯一想要与之谈心事的人。
明珠也呆了,铜镜里的这个女子,真的是自己?
这垂地的裙摆却给了明珠第一个下马威,她才一起身,一迈步,一动,就差点被脚下踩着的裙摆摔了个狗吃屎。
幸好反应快,就势在地上滚了几滚,掉了一地的珠钗,只把张妈妈辛苦拧盘的凌云高髻,散了一脸。
宝靥笑得那个畅快,丫头妈子们也止不了的笑,连王氏都被明珠这保持不了半刻钟就显出原形的狼狈给逗笑了。
明珠火辣辣的红了脸。
明珠总算脱离了王氏的掌控,单独见了秦桧。
这几天,王氏对她无微不至的母爱,真的让她笑到嘴疼:冷不冷啊、热不热啊、渴不渴啊、甜了吗、酸了吗、咸了吗、淡了吗……王氏就活生生的患了失意症,把明珠当了才离开时的那个小屁孩,就差想要款着她睡觉了。
明珠只得傻笑,嘴都不歇空的傻笑着,接受这无边的母爱,她怎好抚了王氏的兴,提醒她一个真真的现实:娘亲,我已经长大了。
所以,她笑得脸疼,嘴都差点抽筋得残废了。
今天王氏要为她准备十八岁的礼物,是个惊喜,所以,她终于得了个空,恢复了自由。
提着裙子,大家淑女是不能露出自己的脚的,王氏一直坚持着那个执念,怪心蕊没有給明珠裹个精致的小脚,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她走路不许露脚,要身忽飘飘,婀娜多姿。
明珠实在不忍心泼娘亲的冷水,忍!
秦桧笑看着秦明珠,着了女儿装的她,有年少时妻子穿梭于蔷薇花下青春的影子,女儿的回家,让王氏活泼兴奋得很,一扫多年沉积的阴霾,开心愉悦了不少。
只是苦了明珠。
“宝宝,你娘亲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你不要怪她。”
明珠别别扭扭的提着裙子走路,比她练功都难。
“爹爹,你放心,我自然明白娘亲的苦心,现在总算不会再摔跤了,也是娘亲的一番功劳。”
她倒有了宠着王氏的骄傲。
秦桧平日里话不多,在燕京那短短几月,她深深感受到爹爹对娘亲一言一行中都是深爱,在这妻妾成群的世间,他无疑是难得的。
秦桧看着明珠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子,笑道:“在自己家里,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必太拘束,在意别人说什么。不过,我的女儿穿上女装真的很漂亮,这点你娘亲倒没有坚持错。”
明珠鼓足了气要“争宠”的,一下子哑然:这爹爹,总归是帮着娘亲的,说来道去,还是娘亲的好。
“家里可还都习惯了?让你娘亲多带你逛逛。”
明珠狡计地看了四处一眼,指了指房顶,吃吃一笑,道:“爹爹,不瞒你说,这样的深宅大院,我向来是髙来高去的,无论是什么宅子,上面的路我统统认得,下面的、就差了那么丁丁点。不过,各处的银子会藏在哪里,我几乎可以找个八九不离十,若有意外,那主人家可就倒霉了。”
她贼贼一笑,又道:“爹爹,你现在位居相位,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我这贼祖宗都找不到东西南北,是不是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可以熏天?
正如一看到这珍珠缀满了的裙摆,太过奢华,只勾起了我心中的馋虫。爹爹,女儿我可好久没有动手,都有点手痒了。”
秦桧满面笑意的问:“莫不是宝宝要大义灭亲,劫了爹娘去济贫?”
明珠痞痞地摇手哼哼哼地直笑:“岂敢岂敢。”
转脸又正色说到:“不过人左右不过就睡这三尺地,吃这么两餐,爹爹也是遭过难的人,何苦不帮济一下别人?”
秦桧看着明珠,渐渐润了眼,这个女儿,倒有天生的一副侠骨心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作为男儿身的秦一飞,劣境中一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顺境中却趾高气昂,狐假虎威,真真的难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