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的马缚了马厩里头,贪婪地吃着碎粮。
驾马随行的宫人也都依次在楼下歇着了。这茅屋的客栈虽是简陋的很。到底也是个歇脚避风之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也略是倦怠了,兰烨坐了硬床上,不觉间,倒是睡去了。约莫睡了一个时辰,起来时,绿翘已是将饭菜准备好了搁了桌上。
“主子乡野村下的,只能找着这些了。都是奴婢亲手烹制的,主子,您就将就吃点儿,这再不吃东西,您可真熬不住了。”绿翘过来扶着兰烨起身,“如今出来也就出来了。您倒是想开着些。外头怎么这般吵闹,您吃着,奴婢出去瞧瞧去。”
兰烨摸了摸怀中的锦囊,还好,安然无恙的躺在那儿。“都出了紫禁城了,哪还分什么尊卑,你也不是我的奴婢了,送了我这成也够了,我知道你自个儿的事儿,如今还是我将你带出来的,只怕你好容易混进去的心血,如今都付诸东流了。”
绿翘回眸一笑,“是奴婢欠着主子的,如今奴婢这条命都抵给主子了。主子这样说,岂不生分了。莫不是嫌的奴婢累赘了。”说着玩笑话,绿翘兀自咯咯笑着跑了下去。
“主子,刘公公领着一队人堵在门口了,恐怕是来者不善。”绿翘出去了不少半盏茶的功夫,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见兰烨仍然绣着那只似快完工的香囊。情急之下,一把夺下。“主子,来不及了,果然太后不肯放过您,您赶紧同我把衣服换了,您往偏门走,我去引开他们。”
兰烨一言不发,只是从绿翘手中夺回香囊,又开始低头细细绣起来。“主子!”
“等一会儿,这不马上就好了。”兰烨边绣边淡定的说话,倒像是早就料得会有这一出戏而候着瞧得模样。
“主子,你这是……”绿翘有些急了,忽然大口喘气起来,手紧紧捂着胸口。兰烨望见赶忙起身,也未多言,只拉过她来身边轻轻坐下,转身泡了壶药茶,乘着绿翘没有注意,才从锦囊掏出一包粉末,撒入茶中,轻轻晃了晃。
“翘儿,莫急?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先把这定惊的药茶喝了。”语罢,把茶盏递给绿翘,无神的盯着忽明忽暗的油灯,暗自叹了口气,有低头继续绣她的香囊。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绿翘说话,“你也别想太多,太后许是还有事儿要交代,才急急赶了来与我遵嘱,并不见得定是什么坏事,再者,我都已经离开这个丰腴是非之地。”兰烨顿了顿,声音却是更加低了,“此地的是再与我无干了。”
绿翘喝了大口茶。听着兰烨的话,果真神情渐渐缓过来,心焦的气儿倒是真缓了些,只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由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兰烨倒是全无感觉似的,只一心顾着她的刺绣,待到最后一针绣完,才缓缓起身,“翘儿,睡吧。小路子,快进来。”兰烨见着一路随着他么而来的承乾宫的小太监,招手唤他过来。
小路子不知何事,只是照着兰烨的吩咐,将绿翘搬到地上。兰烨看着绿翘因方才的心绞痛而今仍紧皱的眉,有些不舍,却又微微笑了。
“小路子,你去探探,翘儿是否还有心脉。”小路子有些诧异的俯下身去,原想着可能睡着的绿翘此时却是全无脉象,他颤手到处去寻她的脉搏,却如何感觉不到。
他开始难以置信地望着兰烨,兰烨笑笑,依旧不语,只是顺手取过刚才绿翘喝剩的茶,“小路子,赶了一天路,又受了惊,喝口茶吧。”顺子眼中的疑惑渐进变成了恐惧,“不……不……”他叫喊着,打翻了茶盏,望着泼在地上的茶水涌起的一阵烟雾,坐着拼命向后爬,跑了出去。
兰烨把绣好的香囊放入她的衣裳,深深回望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推开门出去,不再回头。倚着门框,淡淡的说,“翘儿,太后必定不会留我于世上,料想当日玉泉寺的横祸,只怕也非巧合二字可表。她若真信得过我,也不必三番四次差遣德公公过来。上哪里不都一样,当日叫我侥幸逃脱,今日,怕是再躲不掉的。”
“兰主儿,您可算是出来了啊,奴才可算是等的不耐烦了。”兰烨莞尔一笑,有些淡然,仿佛只是在这个落脚处等待德公公的到来,没有震惊,没有恐慌。只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已被拿下的小路子,却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眼,轻轻呢喃。
德公公挥了挥手,随行的官兵退至门外三里,德公公款款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朱灰色的药瓶。“兰烨姑娘,奴才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特来送姑娘一程,还希望姑娘欣然,不要为难奴才。”
话语至后,却铿锵而冰冷。兰烨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瓶,冷笑数声,“太后娘娘到底还是不愿放过我。”长叹口气,拔掉盖子,倒入杯中。
“这可是西域进贡的鹤顶红,一个时辰后毒发,无药可医。兰烨姑娘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倒是可以同奴才说说。”兰烨辗转坐下,“便是赐毒,却还要折磨我一个时辰,德公公,这一干人均为无辜,希望德公公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这家乡舍的主人收留我们原是处于好心,望德公公能留下它。”
德公公见兰烨无心反抗,心中自然也就轻松不少,倒是显得面目和善起来,“这既是兰烨姑娘的遗愿,奴才岂有不遵从之理。”语罢用手指蘸了些茶水,摸了摸眉毛。随即便有士兵进来回禀,“一干相关人等已全部就地处决。”兰烨急急喘了几口气,早已料得他们必死无疑,却还是……回见德公公向她挑了挑眉毛,有些阴阳怪气却又为难的口气,“这,这可是没有法子了。”
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怎么一只不见那个叫绿翘的宫女?”兰烨开始有些隐隐无力,却努力做得一副愤怒的神色,“方才那丫头想下毒害我回去邀功,却不慎误食了毒药……”
“噢,绿翘这丫头不是忠心护主么,如今也倒戈了?话又说回来,她还真是不小心啊。怎么就这么不当心中毒死了呢。”德公公紧紧盯着兰烨,一字一句重重说出,提了提嘴角,“来人,把她的尸体给我搜出来。”
一堆人将绿翘抬了出来,德公公上前晃了晃,手指在她鼻下凑凑,“呦?真没气儿了?”有些迟缓地起身,“这人啊,心狠起来也真是没话说啊。”边说着,边探下身去瞅了瞅,遂又盯着兰烨恶狠狠的说。“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架火吧。”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在德公公耳边耳语,德公公急忙起身,派人看着兰烨急急出门。
“呦原来是襄亲王,奴才有失远迎,不知襄亲王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德公公违心的谄笑,做了一揖。
“哼,你会不知道?人呢,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我便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博果尔开门见山,语气冷冽犹如寒剑。
“襄亲王,请莫怪奴才无礼,奴才这可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不可忤逆。您瞧瞧,您只身一人,还是不要淌这个浑水了。到时候奴才也不好做。”德公公笑笑,却是听得后头传过了人声。
“襄亲王,您走吧。这与您无干。”兰烨不急不缓地行将出来,“今日的事,您权作不见。”
“不行!今日我非得救你出去。”博果尔言语间,已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德公公似是无可奈何的笑笑,“那襄亲王,就莫怪奴才无礼冒犯了。上,把襄亲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