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四端一个半残的人，在偌大的山谷底下找只手枪，其间难度，简直就堪比大海捞针。他连找都未找，就认定自己多半会累死在找手枪的路上。因此想了个巧招，登到高处后，凭自己的目力，一寸寸搜索，却还有些把握。
这么着也耗了有大半天，天色朦朦亮时，邹四端撑着泛酸的眼睛，才寻到一块黑漆漆，炭似的物件，心里对自己升起无限钦佩。
这玩意就算拿给别人看，谁要能说出这是个枪，自己都恨不得给他磕头膜拜，更何况自己从万石堆里找到此物，真是堪称神目如电！
他由此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普通人。
一边对着自己无限赞叹，一边往山顶爬，忽听老张的呼喊声，便应道：“在这儿呢！”老张立即送下绳子，将他拉了上来。
“你个龟儿！你逞什么能！有马为什么不骑，为什么不逃！”
老张粗鲁地咆哮道。
他这是刚刚醒转，得知邹四端虽然脱险，但一夜未回，便又上山来找。此刻对老张来说，昨夜的紧张，还是记忆尤深。
邹四端挨着骂，忍着没有还嘴，忽而烦了，就道：“我去看奶奶。”他忙跑起来，但他忘了，自己跑得龟爬一样。老张轻易就追上他，道：“看什么奶奶，你给我进城去！”
“不去！”邹四端现下底气可壮啦，声音也非常干脆。
老张急得发喊，荷荷喘气，但也丝毫动摇不得邹四端。
邹四端笑道：“你这套虚张声势，我已经习惯了，再没别的招，从此以后你可管不住我。”
老张听得一呆，忽然扬起巴掌，啪地一声，摔在邹四端脑后。
邹四端结舌道：“你、你……老张！你敢打我！”他的记忆里，就从没人打过自己，因此非常气愤，把老张叔的‘叔’也免了。
老张抬手就噼里啪啦打开，嘴里荷荷有声，念道：“我没招！我没招！你看我没招！”
虽然不疼，但也糊得邹四端眼冒金花，只好逃，但又逃不开。这么一直打到村口，老张才住手，改为怒目而视——他累了。
……
总营大帐中——其实就是大棚里——战士们围着圆桌坐下，离他们不远有个铁桩，桩上用铁索捆住一人，正是红薯贼。此刻这贼人浑身见血，出气不多，进气几无，眼看是将死之状。刀疤脸段老大，解开身前染血的围裙，在脚下水瓮里洗干净手，也即坐到圆桌前。
在棚外有露天灶台，借着白炽灯的亮光，村妇们开灶做饭，进出时将一盆盆菜肴端进棚内，送到圆桌上。不等上齐，田二祚就吃得津津有味，秦知玹肚里也似刀刮，咕咕作响，但因为正事没谈完，只好正襟危坐。
听乔老先生道：“段老大，你辛苦。”
段老大瓮声道：“小事。”就也随着田二祚，两人一起用餐。秦知玹几次目光都瞟到那里，青青翠翠的时蔬，干冒红油的兽肉，带着股飘香，简直馋死人。
“贼人已经招供，据他说，贼窝有三处，他们分为三家寨，每寨不少于三十人……”乔老先生说到这里，秦知玹也忘了饥饿，想起能杀贼立功，不由得兴奋难耐。
然而其他人并不这样想，此时默默出神，心里对胜算多少略有估计，觉得并不占优。束马尾的战士，直言道：“如此他们就有近百人，这些人都具备战士潜能，说不准多半还都做过战士后补，再不提其他的，光这些我们就难以应付了。”又抱着膀子，沉吟道，“哪来这么多贼人呢？他们因什么聚在一起，后面又牵扯些什么，咱们搞清楚了没有？”
段老大在吃吃喝喝喝中，抽出余空，瓮声说道：“我的工具不在身边，没法拷问详尽。你们来之前，我怕这小子命太脆，先已问过他们跟脚的事……”他将一块骨头在嘴里咂咂吸了半天，也不吐，就这么生嚼起来，嘎吱嘎吱，吃得嘴边胡须上尽是油腻。他随手一抹油，道：“他们人数虽多，但真正受过训练的战士，只有一半。剩下一半，这小子也搞不清，据他说，以他的本事在他们寨里能排十二三位，在三寨里也排得进中上流。”
他说完，白琮玉嗤地一声笑，转过头玩自己的手指。其余人也多有不屑之色，秦知玹年轻气盛，口气也很大，闻言嘴角一撇，道：“原来是乌合之众，那就算有一千个又怎样？”
这回众人噗嗤一声，都笑了。
乔老先生点着秦知玹，语带教训道：“这是见生死的战斗，你也敢这么轻狂！”
秦知玹立即醒悟，自己说了大话，而且乔老先生常说，战斗是死生大事，不可儿戏，自己怎么全忘了！忙起身道：“师、师父，徒儿错了！”
田二祚吃喝之余，偷空揶揄道：“秦小先生，你就吃亏在一处，胡须不够长，常言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看你师父胡子多长，他自然瞧不上你没胡子的。等你变成秦老先生，胡子也一大把，再说话就没人嫌你轻狂啦。”
他这话不仅揶揄秦知玹，竟然还有点讽刺乔老先生的意思，乔老先生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但秦知玹却呵斥道：“田二祚，你给我住口！”
“怎么，要打架？”田二祚瞪眼道，“你们有段数的战士，未必就打得过我们没段数的战士！”
秦知玹受激之下，一手握住刀柄。他早看不惯田二祚，这小子怪里怪气的，先是跟自己找麻烦，随后又厚着脸皮缠着师父，一路竟缠到这村里。
“你要打是吧——”那就打吧，后面四个字尚未出口，被乔老先生喝止下来：“两人都冷静些！”
秦知玹只得作罢，偏头不理会田二祚作怪的模样。
乔老先生道：“段老大，那三处寨子所在，你可拷问出来了？”
段老大道：“刚只问出这小子所在的一寨。”又问：“怎么，要突袭？”
乔老先生笑道：“贼寨的三个探子都折在村里，他们早晚会察觉出异常。不如趁着贼寨没反应过来，咱们主动出击，集中力量，能端掉一个寨子最好，若不能，也展示下我们的力量，让他们摸不清我们底细，以此拖延些时间，把村子里工事修好，炼些武装材料出来。到时候，守势对攻势，村民们也能当战士用。”
束马尾的战士拍掌道：“好，这就叫化被动为主动！嗯，这样一来，胜算颇高啊！”
“咱们千万不能小看那些村民们，我在村里转了一圈，发觉这里大多数人都有战士潜能。他们只要稍加训练，就是战士后补的料子！”乔老先生说着，目光却隐隐落在秦知玹身上。秦知玹明白，师父下面的话，其实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连忙恭听。
“我们虽然号称战士，有联盟关照一点方便，那又如何，比战士后补强过多少？如果有数十个战士后补，手持神兵围攻，咱们这些人恐怕都是一死！所以人力有时穷，只有团结一致，群策群力，才能永远握住生机。——这是老头我一点肺腑之言，望诸位记在心上。”
秦知玹心中一凛，连忙应是。诸人也各自点头，只有田二祚，埋头不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