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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长篇扶贫纪实小说

仲春冻初解,阳气方满盈。

旭日照原野,万物皆欣荣。

是时可种桑,插地易抽萌。

列树遍阡陌,东西各纵横。

在县政府大楼门厅前,易水寒第一次见到了她。

她左臂挎着时尚的米黄色牛皮坤包,手上拿着几张纸,右手握着一枝签字笔,边招呼,边在纸上做着记号。这是北城县委、县政府在县会议中心召开全县扶贫奔小康工作现场会。到场的是淮海省和淮江市的省、市委扶贫队员以及北城县的相关部门领导。会议结束后,省、市、县二百多人按照会议主持人的要求,在会场的指定地方,由各乡镇负责人召集扶贫队员。远远听来,象是一处噪杂的农村集市。

虽然节气已过了立春,但是苏北的早春依然是北风凛冽,寒气袭人,春天似乎还很遥远。这对第一次参加扶贫的人来说,心中一片盲然,更增添了几分初春的萧瑟。

易水寒与省里其他几名相熟的干部挥手告别后,随另外几名陌生的省市扶贫队员乘上乡里雇来的中巴车向翻身沟乡驶去。经过几十年的建设,现在县乡道路已全部建成了黑色路面,宽敞平坦。窗外闪去的枯树与易水寒翻腾的心境交织在一起。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到已由省会城市来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落后的苏北小城。

那天下班前,按惯例,他打开办公自动化网,看看有没有需要办理的事项。在紧急通知一栏游动着一排字幕,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接省委组织部和省扶贫办通知,我局今年扶贫点在淮江市北城县。经局长办公会研究,扶贫人员条件如下:级别副科及以上;年龄45岁以下;性别,男;政治面貌,中共党员。凡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员,请于明天下午16时前到人事处报名。这几排字,一下触动了他的本已平静如水的内心。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一直在机关坐班,到现在已经46岁了,还是个不带长字的副调研员。每次下市或参加什么活动,人们都人前人后的喊着易主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个主任,如同不带长的参谋,是个放屁也不响的角色。人家虚与委蛇不过是应应景。易水寒早就想过与其这样坐等回家,不如换个地方干出个什么名堂。但是依他若干年的观察,干出点名堂,没有合适的平台不行,而这个平台的取得,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天时,大的气候适合你自身的条件。例如八十年代搞地市机构改革,因为当时要选拔有学历的人担任领导干部,而文革后这类人才奇缺,因此,只要是有中专以上学历的人,一下子就从办事员提为副处级了。当然,现在已经进入文凭泛滥的年代,那种现象已不可能重演。二是背景。看看现在领导人,哪个没有背景。上到中央,下到县区,一个公务员后面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背景。正如中国有句古话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三是要有一个气候。如同种子发芽,需要温度与湿度一样。这三者的一致性,才是一个人有所作为的必要条件。但是他没有。他也知道,坐在省国税局的机关里,永远也不会有。凭他这样一个城市市民的后代,希望奇迹发生,如同天上掉馅饼似的掉下个什么官职,那绝对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如果说,以前是不想,那么现在看到这个下派扶贫的通知,却使他内心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与其坐看风花雪月、夕阳西下,不如义无反顾、凿壁偷光,到基层做点实事!

易水寒的妻子安磊早年在省物价局工作,九十年代初一股机关经商风把她刮下了海,从此就没再上来。前几年机关整顿经商现象,对已下海人员有规定,要么辞职,要么回机关上班,不能头顶帽子去捞钱。经过几年的市场历练,安磊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许多人想往的、削尖脑袋往里钻的办公桌前,而是选择了辞职。现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任副总,年薪约八十万。按照易水寒的说法,安磊所以那么安心的经商,或者说在经商上能有所建树,完全是因为有他这样稳定的后方。这话安磊起先听起来有些刺耳,但事后一想,却还是很有道理!十多年来,易水寒天天按部就班的将儿子由小学送到中学、而后大学,现在大学将要毕业,安磊基本只是出钱。那些出力、出人的事都由易水寒包干了,她从不过问,这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当易水寒告诉她自己想去苏北小县扶贫几年时,安磊只是向他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易水寒工作地点的变动,对家庭的三个稳定支架来说,并没有任何改变,她也就懒得过问。

乡政府座落在翻身沟乡的主要街道---翻身大道上。据老一辈人说,解放前的翻身沟是个丢弃死人和死牲畜的乱坟场。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后的第一次事,是由公社组织了一次万人大会战,一万多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乱坟沟整理成了占地300亩、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大水塘。这是翻身沟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工程,国家没花一分钱,全是凭着人们的热情与力气,改变了旧山河的面貌。而昔日通往乱坟沟的羊肠小道,也被拓成了贯穿东西四米宽的砂石路。经过五十年的变迁,现在已成为二十米宽的大道。道路两旁商业网点错落有致,人流兴旺。人们习惯上将其称为翻身沟大道。

到了乡里,易水寒才知道上午去县政府迎接他们的那名女干部叫陈一娟,是翻身沟乡新任乡长。

乡里欢迎大会在乡食堂举行。党委专职副书记李海平主持会议,陈一娟致欢迎辞。她介绍了乡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情况。人大主席杨晶宣布扶贫队员进驻各村点名单。这个路数,和县里会议如出一辙。陈一娟在开会前争求易水寒意见,是否在会上说几句,被易水寒谢绝了。他想,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客套几句,纯属无病申吟,还是免了吧。

易水寒与双集村党总支副书记高为群是在乡政府举行的欢迎大会后认识的。易水寒此次在翻身沟乡双集村任党总支第一书记。双集村共有1100户人家,14个村民小组,4100余人,其中合同人口为3620人。人均耕地1.1亩。几年来人均收入约1600多元,农民多年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一年稻麦两季的收成维生。历史上,双集村是三个小村,分别是双鹤村、集成村、青莲村。2000年以来,省、市推行乡、村合并,将这三个小村合而为一,取名为双集村。但在内部管理上,仍然是各自为阵。三个小村分设三个党支部,各有一名书记主持工作。对外的双集村设有村党总支和村委会。总支书记由乡计生站长挂名兼任,日常工作由集成村书记高为群主持;村委会主任由双鹤村书记林敬业担任;青莲村书记陈东为村治安主任。其实主持工作的高为群和村委主任林敬业并不能管理自己小村以外的其它村。三个小村仍是独立运行,各打各的算盘。这种奇异的撤乡并村,在当时的苏北小城是比比皆是,书写了中国乡村区划上的新篇章。

散会后,参会几十人从食堂大门外出,挤挤嚷嚷一起向乡政府大院内唯一一条水泥路拥去。这条路在食堂西头,位于两排平房之间,以一棵约一抱粗的广玉兰树为起点,一直向南延伸,通向乡政府大门并连接翻身沟大道。几位扶贫队员用目光搜寻着刚才会上介绍的各村书记或主任,进行着第一次接触。易水寒就是这样和高为群认识的。

高为群高举手臂,在熙嚷的人群中不停地挥动着:“易处长、易处长!”

易水寒这时已经走到广玉兰旁的花台边,他驻足回眸,顺着声音看到了高为群。高为群从人群中挤出,远远地将手臂伸向易水寒。易水寒打量了一下,这副手掌并非如影视小说中描写地或人们想像中的那样粗黑和健壮,铭刻着劳动人民的痕迹。给他的感觉是,眼前这位书记已经脱离劳动多年,肤色细软且肥腴丰厚。

高为群神采飞扬,一连用了三个欢迎,说:“欢迎,欢迎啊,欢迎易处长到我们村扶贫!”

这是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黝黑的脸庞在几道深壑刻画下,显得几分精神与精炼,特别是那双眼睛,出奇的明亮,总是试图从别人脸上探究到什么。易水寒心里想,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和一个贫困村联系在一起?两人握手后,易水寒谦逊地说:“我是来学习锻炼的,工农兵学,唯缺农字!”

高为群嘿嘿地笑道:“领导谦虚。现在农村和过去集体化时不一样了,农民各自为阵,哪要领导动手,领导就是指挥,也没有地方让你们伤筋动骨啊!”

“噢,那村干部平时干什么啊?”易水寒含笑问道。

“一言难尽,你歇下来我们再慢慢聊。”高为群说完,看到陈一娟向这边走,于是迎上去说:“陈乡,我先接易处长到村里看看。”

陈一娟问:“双集村?”

“对。”

“要不明天再去吧。”陈一娟看了看天色。初春的十六点多钟,暮色已从地平线上升起,西边树梢上承托着天边的火烧云。红、橙色光芒穿过空气层探出头来,在风的作用下,象驰骋的野马,不断变幻着姿态,向远方卷去。于是说:“不早了,易处挂职我们乡副书记,又是扶贫组长,晚上乡里准备给易处和几个队员接风。再说了,早一天晚一天到你那去,有什么两样?是不是啊?”

高为群欲言又止的望着陈一娟,又将求救式的目光投向易水寒。

“呵呵……我去一下就来。”易水寒恳切地说:“陈乡长,高书记,以后你们直呼我老易就行了,再说我也不是处长。”

高为群直率地说:“我们对市里来的干部都叫处长,你是省里干部,我们称你处长都觉得委屈了。”

陈一娟沉吟一下,笑道:“易处,叫什么你就入乡随俗吧。你看,我觉得这样叫你还顺口呢。再说了,老百姓他知道什么是副调啊,也没法喊啊。这样吧,你先到村里去一下,一会我去车接你。”

高为群回答说:“我一会送易处回来.”

“算了吧,你们那啊,晚上黑灯瞎火,地面崎岖不平,不要出什么意外。”陈一娟坚持道。然后,她向其他散去的人员看了看,说:“你们先聊,我有些事安排一下。记住,不能晚啰!”

望着陈一娟远离的背影,易水寒心底暗暗揣测着这位颇有几分姿色乡长的年龄,充其量不会超过三十岁。在高手如林的官场,这个小姑娘是凭借什么高超才艺,力压群雄,在二十六个乡镇中拔得一筹的?

“美人吧?”高为群面对易水寒似笑非笑地问。

“呵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易水寒不置可否、似事而非地答道。

“才上任三天,原来是县妇联一把手主任。”高为群边走边说:“我们也才见过两次面。”在乡大院的停车场,他推出电瓶车说:“来,我背你走吧。”

易水寒笑笑:“果然是乡长小汽车,村长摩托车啊。”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农民也骑摩托车、电瓶车,还有几家有汽车的呢!这么大的村子,方圆几公里,叫我们干部跑,早把人拖挎了。你看,我一个月七八百元的补助,一半用在手机上,另一半就喂这个电驴子和几张嘴了!”

随着电瓶车加足电力,寒风在易水寒耳边飕飕作响。颠簸的路面,不时把他抛上抛下。路边,不时有农民与高为群打招呼,也不知高为群有没有听清对方说什么,嘴里不清不楚的应承道。看得出,在这块土地上,高为群还是很有人缘的。虽然与二十年前相比,村官们已失去了往年的生杀予夺之大权。但是,他们仍然有着普通百姓所没有的权力与荣耀。初春的村庄,到处都是光秃的树枝和干涸的渠道。觅食的咕咕(斑鸠)和灰喜鹊被喇叭声惊动,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叫声仓惶远去。

就这样,车子在坑坑洼洼路面磕磕绊绊的行驶了约二十多分钟,停在一条坡道边。高为群对易水寒说:“到了,呶,先看看我们村部”。

易水寒下来后回首来路,揉着颠疼的屁股问:“这是条什么路啊,为什么不修?”

高为群漫不经心地说:“就这土路,还是七五年农业学大寨时大集体修的呢。”他指着水沟对面的房子说:“老村部”。

水沟对面座落着一幢青砖砌就的平房,约有100平米,墙壁上依稀可辨的写着“抓纲治国,大干快上”的标语。由于涂料的剥落,“自力更生,奋发图强”陈迹显露出表面。屋顶瓦片残缺不全,开了几处天窗。

易水寒问:“你们在这办公?”

高为群回道:“现在是危房,早就没有人来了。”

“有年代了吧?”易水寒问。

高为群边走边说:“和我年纪差不多。那时,这里是全村的中心,每天人来人往,早晚大喇叭放着音乐。天天最动听的是老书记那大嗓门,骂得那偷懒耍奸人天天到他家求饶。现在已经没人来了,我们自己也不来了”。他眼光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村里活动有场地吗?”

“现在没有多少事,农民自顾自,干部忙招商,哪还顾得上老百姓呢!我们就收收费、罚罚款,一些小活动在我家就应付了。唉,时间长你就知道了。”

从高为群的那一声轻叹中,易水寒品味出了一个农村干部的许多无奈与失落,也深深感到现实中的农村,是个被花花花世界遗忘了的偏僻、冷寂的角落。在物质生活上,他们大多数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象个碾面的滚子,慢悠悠的周而复始;在精神层面上,他们面对生活的巨大压力,或土里刨食,或远走他乡,一壶小酒,一段小曲,自娱自乐,了此一生!看着眼前破败荒芜的村部,遥望远处错落迭宕的意杨秃梢,易水寒心里一时感到寂落与无助。尽管此前他对下乡后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都有设想,但绝对没想到下乡后碰到的第一个难题竟是党组织生存环境问题。建国五十多年,我们农村基层党组织居然连个办公场所都给丢了。农村基层干部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得过且过,虚应故事。

易水寒跟着高为群,围着平房转一圈,然后回到那面斑驳陆离的大门旁。这时屋内传出一阵扑腾声,几只小猫从门鏠里窜出,遁进路边的乱草丛。门上那把锈蚀了的大锁,落满了灰尘。易水寒把锁在门上敲打几下说:“曾经热闹地,如今猫做窝。”两个人面对展示时代变迁的标语,一时唏嘘不已。

高为群低沉地说:“八十年代后期,分田到户忙单干,村部也就荒废下来了。”他瞥了易水寒一眼说:“我们这些小人物,都是随波逐流。要说眼光,只能看到村里这一亩二分地,这块土地上长什么我们知道,不能长什么,我们也知道,其他我们什么也看不透。”

易水寒原本想问,那么多年,我们村干部在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高为群的话是发自内心肺腑的:一个村书记归根到底还是个农民,没有权力改天换地,他们也是土里刨食,难道要他们来对农村现状负责吗?再者,他们又何偿不想生活条件好,工作环境好,可是,依现有条件他们做得到吗?

看到易水寒若有所思,高为群掏出手机:“老林啊,你把陈东、方会计,方宏兵都喊来,省里易处长来了。对,在老村部。”他边收手机边对易水寒说:“正好与我们大村领导班子成员见见面。”

“他们几人什么情况?”易水寒问。

“村主任林敬业,今年62岁,双鹤村支部书记;治安主任陈东,四十岁,青莲村支部书记;会计方家能,五十一岁,自己在县城里开个建材铺,村里一些事情都我们给做了。民兵营长方宏兵,五十八岁。我是集成村支部书记,是大村党总支主持工作副书记。还有一位四十多岁妇女袁露,计生主任兼妇联主任。”高为群一口气说下来。

易水寒:“呵呵,民兵营长都五十八了,还能跑得动吗?手下有多少人啊?”

高为群苦笑道:“就这还是请来的。现在哪有人愿意当村干部!挂个名吧,总比没有强。嘿嘿……我们农村比不得你们城里人,没法年轻化啊……”

“妇联主任呢?”

“农村妇女多,家长里短,计划生育,还真需要一个。”两个人在站在门口聊天似的交流着情况。一会,从中心路南边传来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一辆摩托车加大油门从坡上冲过来,在易水寒和高为群两人面前急刹停下。高为群看了一眼来人,对易水寒说:“这是治安主任,陈东。来来,这是刚到我们村担任第一书记的易处长”。

陈东架好车,向易水寒伸出手掌。易水寒打量一下站在面前的治安主任:个头有一米八左右,方方的脑袋,头顶稀发倒卧在四周,顶部露出光亮的肤色。粗眉大眼忽闪有神,要不是黝黑的肤色装饰着脸颊,完全是一副标准的研究型模样。

“你好,陈主任。”易水寒与陈东握手道。

“你好,易处长,前几天就听说你要来了,真希望你给我们带来福音啊!”陈东晃动着膀臂。

易水寒摆摆手:“在农村,我是个小学生,瞎子哭天,两眼抹黑。”

“易处长,说心里话,就凭我们这些土干部、旧思想,想把双集村带上富裕路,我看已经没指望了。”陈东一脸失望地说。

易水寒说:“我是形单影只,关键还是靠自己。”

“靠他还是靠我?”陈东指了指高为群,又指着自己苦笑道。

高为群颇为无奈地叹口气说:“我早就不想干了,易处长来了,我就该歇息到无锡了。”

说话间,从南边的翻身沟大道上有三人骑着电瓶车顺道而下,停在村部门前。高为群等他们把车架好后,依次向易水寒做了介绍:站在前面、年长的叫林敬业,是大村村委会主任,双鹤村书记;后面那个戴个眼镜高个子叫方家能,是大村会计,人称三把手;再后面那个眯虚着双眼有些佝偻背的是民兵营长方宏兵。几人寒喧一阵,易水寒接着刚才的话题,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高书记,还有你们几个,我来可不是顶你们的窝,咱们各司其责,你们那收啊、罚啊、扎啊我都做不来,呵呵……”

听到这几人都笑了起来。方家能的双眼透过一对镜片放着眩光,说:“易处,这些粗活,遭骂的活哪能让领导做呢,你就动动嘴,出出点子,需要时带上我们,我们提着包跟着去,钱我们是不会数错的。”

易水寒听出了方家能的话中话,仰面朝天,笑着说:“是啊,我想啊要和你们一起到天上找一找,哪片云彩会下雨?”

高为群听出易水寒的话音,朝方家能投去一瞥,笑着说:“方会计是说笑呢。”

嘿嘿……嘿嘿……方家能自嘲地笑了几声。

高为群告诉易水寒,袁露今天带几名育龄妇女到县里检查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初春的田野上,那一望无边的冬麦,张显着希望的绿色,透露出生命的顽强。沟壑边的杂草和意杨、槐树、桑树都剩下孤独干枝,在寒风中摇曳。

“也许扶贫工作就这样开始了吧!”易水寒心里暗想。他知道自己今后将要与面前几人天天相处,一起开展工作,上面布置的建设新农村的任务将要出自他们之手去完成。可是,自己又从哪下手呢?

陈东从摩托车后备厢里取出一把钳子,几下子撬开门上锈蚀的锁,他一边推门一边一语双关地说:“旧门打开了,迎接新主人。”

易水寒迈步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急掩口鼻。陈东一把拖住,说:“易处,你等一下。”他抢先进去,把大门敞开,接着又打开窗户。

屋顶窟窿、敞开的窗户和大门给沉寂多年的室内带来了光亮。几张桌子和椅子蒙满了尘埃,静静的摆放在那里。斑驳的墙面上,张贴着的各生产队生产进度表依稀在诉说着昨日的辉煌。

陈东指着室内物品说:“这座房子和这些物品,是一段历史。易处,如果我们能建一座新村部就把这里改为村史馆。”

方家能回怼说:“好主意,陈东,钱呢?”

陈东向易水寒看看,不再言语。

易水寒心想:如果村里没有办公地点,党员没有活动场地,把扶贫项目起点放在党员活动中心建设上,又未偿不可。但是,眼下他对村里基本情况还不了解,还不知道村里最需要解决哪方面问题。于是他对几个人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回乡里了。”

“那怎么行,我们村里已经安排了。”陈东说。

易水寒疑惑的对着高为群说:“你刚才不是答应陈乡长了吗?”

陈东说:“你以后天天住乡里,食堂那菜吃两天就翻胃。再说了,费书记不在家,接风酒也没什么喝头,不如在我们村里自在!”他说完就动手去拽易水寒的胳膊。

“别、别,”易水寒说:“我不是客人。我第一次来就在你们家吃饭,外人会怎么看?来日方长,我们在一起要几年时间,机会多着呢!”

高为群看看大家,用挽留地口吻说:“易处长,按说我们不该请你,都一家人了嘛。但今晚只当我们在一起交流情况。酒嘛,少喝点。我们几人,加上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大家在一起坐坐,帮助你了解情况。伙食费嘛,我们自己出,村里没有公款,这样村民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易水寒听出高为群等人挽留的语气非常真诚和中肯,犹豫一下,说:“乡里怎么交待?”

高为群如释重负地说:“你放心,乡里只会怪我们,哪敢责怪你啊!”

晚饭安排在青莲村书记、大村治安主任陈东家。易水寒后来才知道,下午乡里开会时,高为群已经做了安排。所以乡里欢迎会后,他坚持要带易水寒到村里转转。

几个人越过翻身沟大道,顺着南边田埂小路,穿过两座破败的过水槽,连骑带推大约30分钟到了一座院子大门前,这是陈东家。推开大门,易水寒看到院子占地约有三、四百平方,朝南三间是堂屋,东面是两间偏房,放置一些农具和粮食,西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堂屋里对门有一个条桌,上面放着一台十八寸老式电视机,看样子恐怕能超过自己儿子年龄。屋里已经有两人坐在里面。高为群快步上前对易水寒说:“这是我们村几位老书记、老前辈。”

易水寒拱手道:“幸会,幸会。”

陈东笑着说:“按我们这规矩,酒过两巡我再做详细介绍。现在请大家都入座。”现场几人都不肯首先入座,拉拉扯扯的往后退。高为群推了易水寒一下,说:“易处,你现在还算客人,明天才是主人,你不先入坐,大家都没法坐了。”

易水寒真诚地说:“我们都是小字辈,还是请几位老前辈坐吧!”

“易处长,你是省里来的干部,你坐在那里我们才心安。”说话者是个门牙露风的老人。

在众人的劝说下,易水寒坐在了对着大门的主位上。战金明坐在他右手,颜实坐在他左手,高为群坐在他对面,其他人也都依次坐定。

高为群站起来环顾一周,对易水寒说:“我说个开场白,请你发话?”

易水寒笑道:“还那么讲究啊?”

“必须的,这是程序问题。”高为群停顿一下,对在场人说:“易处长今晚没有在乡里喝欢迎酒,首先来到我们村里,和我们聚在一起,大家都很高兴。今天是陈东坐东,我们大村几个主要干部请两位老前辈来,一是呢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二来呢为易处长接风,三是随便聊聊,也让易处长了解一点情况。下面欢迎易处长讲话。”

易水寒站起来正欲张口,被高为群拽了一下说:“坐下,坐下说,站着说不算。”他只得坐下来,摆摆手说:“我先纠正一下,我不是处长,我的正式职务是副调研员。”

看到现场几人对副调研员的说法露出诧异的目光,易水寒自己先笑了起来,说:“我也觉得这个东西很别扭。这样吧,以后你们就叫我老易或直呼名字,易水寒。今后我就要在这工作两年,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大家。”易水寒谦虚地说。

酒桌上放着两瓶当地名酒“银花缘”,四个凉菜,六个炒菜,一碗汤。

按照当地喝酒习俗,在坐每人两杯门面酒后,由高为群介绍在场各人身份。易水寒这时候才知道,刚才那位说话门牙露风的老人名叫战金明。1946年参加人民解放军,入伍后就参加了当地两场著名战役,后来著名作家吴红根据这场战役写出了长篇小说《红旗》。1953年,战金明是志愿军三十五师副连长,在三八线坑道战中被炮声震坏了耳膜,听力十分有限,说话都要放大嗓门,唯恐别人听不见。第二位老人,就是在老村部高为群说的,那个农业学大寨时,在广播喇叭里大骂偷奸耍滑社员的老支书颜实。这位老爷子身体看起来还行,两杯酒下肚后,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主动站起来要和易水寒一气呵成干四杯,说是四四如意,一路顺风。

和颜实喝过四杯后,易水寒端起酒杯对战金明说:“老前辈,我敬你两杯”。

战金明凑过脸庞,大声说:“好啊,好的。老颜和你喝四杯,我不能落后了,也来干四杯吧。”说完竟把酒倒在了茶杯里一饮而尽。这一动作,让易水寒瞠目咋舌,大呼:“好酒量,好酒量。”

战金明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老了,不行了。四六年那场战斗前,我们敢死队每人一大碗,那真是不含糊啊。”

北城县在历史上就是个盛产白酒的地方,以“银花缘”酒而闻名全省。鼎盛时期,一个小镇上就有五十多家小酒厂。人们调侃道,在北城,过路的麻雀都能喝二两,这话有点夸张了。但是今天易水寒在现场却实实在在地领教了两位年过八旬老人的酒风和酒量。

酒桌上一时你来我往、交杯换盏,气氛空前活跃。

易水寒一脸谦恭,对坐在左边的颜实说:“老书记,我是初来乍到,请你指教一下,村里现在最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颜实笑了笑说:“易处,老实说,这几年我已不关心村里事务了。我是七八十年代的书记,干了二十多年。我担心问村里的事,会使有些人有想法。呵呵,你不要见怪啊。有些事情我常和老战议论,他说出来,比我说出来好。他是老革命,敢说敢骂,没人敢把他怎么的。”

易水寒又把脸转向右手的战金明,说:“战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村里一员了,这个村就是我家。依你老平时观察,当前村里迫切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酒桌上太嘈杂,加上战老听力有碍,易水寒连着大声说两遍他才听清楚。这大声问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桌人都停止喝酒和议论,把目光一起投向战金明。战金明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高为群,然后又移向了林敬业,说:“这是问我吗,你们两个当家人先说说。”

高为群和林敬业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战金明若无其事地说:“大家还是边喝边聊,好酒啊。”说着自己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高为群是一脸谦卑,对易水寒说:“战老在我们村是酒仙,喝斤把酒不在话下。”又特意提高嗓门,对林敬业等几名村干部说:“你们要把两位前辈陪好了。”

高为群说罢,几名村干部再次端起酒杯,一一向战金明和颜实敬酒。两位老人是来者不拒,一一喝下,酒桌上又掀起了一段喝酒小高潮。

易水寒观察着每个人,特别注意到了刚才战金明听到自己问话后,将目光投向高为群和林敬业。说话间,两瓶酒已经见底。此时战金明放下筷子,对易水寒说:“下午易处长是从村西头过来的吧?”

“是的。”

“你看到了什么?”

易水寒茫然地看着战金明,老老实实地说:“一路颠波,我没顾得上。”

民兵营长方宏兵从喝酒至今,一句话未多说。此时他接过话茬说:“我们村最好的人民大会堂”。

会计方家能插话道:“不要听他瞎咧咧,是一座土教堂。”

“那是我们村最好的建筑,就在村西头。你过来可能没注意,每周三、五雷打不动做礼拜,比我们党员生活正常多了!”战金明说。

易水寒疑惑了,问:“村里有教堂?盖教堂的经费是哪来的?”

“我们村八十多人的党费都收不齐,可是许多老百姓听说要盖教堂,那个积极劲啊,象是五0年闹土改似的。”战金明说:“易处长啊,现在老百姓比不得从前了,心都散了,没有一个人想到别人、想到集体。都在想自己怎样发财、怎样致富。过去集体化时,队里哨子一吹,人人出工,那个整齐啊,集体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修路、修渠、办厂,一呼百应。现在呢,为修一里路,那个难啊,你们都没见过。村里的几条路和几条渠都还是大集体时修的。”

林敬业辨解道:“战老,颜书记,这能怪我们吗?几十年来集体没有一分钱进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就是把我这一身肉拿去卖,也变不出钱啊。”

颜实说:“你能说你们没责任吗?我不好多说你们,但是你们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要什么事都怪外面、上面、人家。”

战金明突然提高嗓门说:“我看那,首先拆了龟孙子教堂。共产党的天下,让那些人天天念经。老子们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去了,天下是他们念出来的吗?”战金明点了点在场几位村干部:“高为群啊,你这几年书记当的,今天水电费,明天卫生费,后天去罚款。还有你们几个,承蒙关照,卫生费你们每年还没好意思收我的,我想再问一下,你们收这些费都有明文规定,都合理吗?再这样收下去,你们支部和村委会要改为收费会了。”

陈东有点激动地站起来:“战老,你不能都怪我们。收费都是乡里布置的,收不齐我们还要自己掏腰包垫上。再说了,村里办哪件事能离开钱啊,可是我们没有收入啊!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生在了农村,看看城里人,真是两个世界,两种公民,还算人过的日子吗?”

方家能打哈哈说:“你小子也不要一天到晚牢骚不断,我们村这个样不也有你一份嘛,你这几年干啥去啦?村里就你和高为群、袁露三人最忙,收费、结扎、罚款。”

“结扎咋啦,罚款咋啦?第一国策,我们想干这种断子绝孙挨人骂的事吗?你就说袁露吧,一天到晚人前人后的抓人流,抓结扎,连做梦都在干这玩艺,她好玩吗?”陈东反驳道。

方宏兵坐在那用筷子敲击着桌边,发出哒哒地响声,一副与已关看西洋镜的神态。

“听我说一句,除了易处长,大家都知道,现在还有几个党员在家?他们要发家,要致富,要出去打工挣钱,养家糊口,我还能从乡里拿一点补助,他们有什么,他们什么也拿不到,他们要自己干才能养家糊口!地里种的那点东西管什么,只够口粮。上学、看病、出礼,哪一样能离开钱,哪有人把钱送到他们面前?”高为群红着脸解释着。

林敬业用手擦了一下嘴角,说:“农民也该知足了吧,三皇五帝到现在,哪个朝代农民不要交税,现在国家给免了,还发给粮食补贴。”

“发得不如收得多,好政策都给下面贪没了。”方宏兵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看看几个人彪上了劲,话题扯远了,易水寒急忙站起端着酒杯说:“打住,打住。来,我借花献佛,为我们第一次见面,也为今后的合作,大家一起干一杯。”他向战金明和颜实示意后一饮而尽。酒桌边的村干部们也相继喝下杯中酒,场面一时归于平静。。

高为群把目光投向易水寒,然后向一周扫了一下,说:“有关工作的事,以后说得时候多呢,不忙谈。我们农村,比不得你们城市,饭菜简单,你看看,陈东家算是小康型富农了,不过这样。”

易水寒笑道:“城里人现在要吃农家菜,我真有幸,今晚在陈主任家饱了口福,真是回味无穷啊。”

方家能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易处,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次扶贫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讲?”易水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一下呛住了。

“过去我们也听过其他村有扶贫干部来,一年露两三次面。开头呢给村里送几千块钱或搞个小桥什么的;年底呢,拿个表到乡里盖章,回去受表彰了。如果还是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啊,农村问题太多,太多。”

“方会计,坐、坐下边吃边谈。”易水寒招招手,把在省培训班上学到了有关扶贫目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我们这次下来,就是要通过几年扶贫,实现省里提出的八有目标。”

听完易水寒介绍,人们不再议论,有人在吃菜,有人在抽烟。这种反常表现,引起了他的好奇。

“有问题吗,还是我没说清楚?”易水寒发问道。

方家能吞吞吐吐地说:“易处,我多一句嘴噢,说错了当我没说。建国几十年,几年一个招,几年一反复,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路在哪里?上面下来一个人,就能解决那么多问题?”他的问话吸引了一桌人的目光。有看易水寒的,有看方家能的,还有互看的。

“你瞎咧咧什么?”高为群瞪了方家能一眼。

陈东给他倒上一杯酒说:“家能啊,你在外面做生意,有点脱离组织了。说轻点呢,是说走嘴了,说重点呢是政治观念不强,胡说八道,必须罚酒一杯。”

方家能尴尬地咧咧嘴,自责道:“该罚,该罚。”端起酒杯向易水寒示意一下,把酒倒入口中。

方家能看似无心的一段问话,却勾起了易水寒内心新的想法:省里制定的扶贫“八有”目标,涵盖方方面面,最奇特的提法是要通过扶贫建立贫困村的“双强”领导班子。所谓“双强”,就是自已带头致富能力强,带领群众致富能力强。几年时间,能做到那么神奇吗?现在反过来推敲一下那八有目标,不要说是三年,恐怕就是三十年,也无法达到。有史为镜,建国已经五十多年了,现在农村又如何呢?那可是省市县几级几十年的心血啊。想到这里,易水寒的心里灰暗极了。唉,如此光芒四射和高大上的目标,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被农村一个小会计几句话给剥得体无完肤。

高为群端起酒杯站起说:“今晚都说不少了,就此打住。易处,还有两位前辈,我们来个满堂红,一起祝愿双集村在易处长的帮助下,前程似锦,走上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大道,怎么样?”

易水寒看着众人站起,端着酒杯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干了。”

晚餐结束后,高为群和陈东将他送到村部前的中心路上,还想用摩托车把他再往前送,易水寒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一个人沿着翻身沟大道向西走去。

初春的夜空,星廖天廓,寒意袭人。易水寒今晚的酒喝得并不多,主要是礼节性的和两位前辈及村干部往来,大部分还是他们村干部之间在暗自较量。既便如此,与酒量有限的自身比起来,还是有点偏大。酒至微醺的他,在微风中行进,尤如花开半朵,别有一番境地。远处空旷的田野传来几声狗吠,几处星点般的灯光忽明忽暗点缀着夜幕下的双集村。北城,这块红色土地。五十多年前的那场著名战役,我们有一个纵队副司令和3000多名青年倒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遗骨至今还埋葬在这里。可是,现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生活得并不幸福,并不象先烈们希望的那样。想到这易水寒深深地叹口气。

正在这时,易水寒手机响了,他取出手机,屏显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按下收听键后,一名女人的声音传到耳中:“易处长吗,我是陈一娟。”

陈一娟?哦,是下午才分手的美女乡长。他回答说:“是啊,陈乡长,你好。”

“我们酒席过半了,等你来总结呢!”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甜丝丝的。

“呵呵,感谢陈乡长关心,我在村里已经酒足饭饱了,你们继续吧。”易水寒回道。

“我已经派驾驶员去接你了,你在村部等着啊。”陈一娟说。

不一会,易水寒看到远处黑幕中的灯光,那一点点黄晕的光,刺破大地,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平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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