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将曾经筝筝用过的玩具用品都擦洗一遍,收进锦袋中。
“你都要带回去?”桑叶将稍远的东西捡起递给他。
“嗯。”从他手中接过,轻轻应答。
“火樱岛那里你都安排好没有?”
“跟岛主说了,同意了。”
“呵。”桑叶不是冷笑。
“怎么?”云落听出意思,“竹叶哥哥要去哪里?”
“跟我走。”桑叶走出门口,这间房间三个人确实挤了。
少女急了,蹲在竹叶旁边担忧看着他。
“什么事情?我去跟他们说。”
“没事。”
从竹叶眼中察觉到,他之前将过去的情景在脑中回想了一遍,怀念够了,眼中已经没有了遗憾,才能露出这般温柔得让人心痛的笑容。
少女憋不住又哭了,隐约能感觉到某些预兆。桑叶不劝,靠着门口低头也不看他们。三人无言,但心里明了,说不出话来。
“要不你跟她聊聊火樱岛上面的事情,我出去看看你的院子。”
竹叶点头,目送他离开,再看向云落。
“以后火樱岛就拜托你了。”
“我不要。”少女倔着。
竹叶摸摸她的头,帮她一点点摘去发丝间的浮绒,往她头上的小花里塞了一件东西,“这几年一直收你送来的东西,我也一直没有好好能回送你什么来谢谢你。”
“我不要。”少女带着哭腔,头一直低着看着自己的泪滴落在地上。
“北海需要人去,你在这里还有菀叶。”
少女不说,埋着头,落着泪。手里紧紧抓着竹叶的衣服,知道留不住,也不想给他承诺,就想着这样抓着,人就不会走了。
“离开之前碰巧遇到蓬莱岛主,和我谈了几句。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少女不语。
“他说,‘人生的路上终会因为一些原因失去重要的人,但你记住,你不会是一个人,他们的信念会陪着你一起,你永远也不会孤独。’”竹叶看着天花板,和曾经筝筝绘制在墙上的涂鸦,“云霜也好,云瑶也好,还有其他人,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往前走。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人生的终点。”
少女微微抬起头,竹叶帮她擦去眼泪。
“我们把未来都交给你,很对不起。”
“不要……我不要听到这三个字。”
“以后的路你一定会更辛苦,但未来即便没有我们,你也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
“竹叶。”桑叶进来,“天亮了。”
天亮了,他们也要离开了。
桑叶已经安排好了前往浮山岛屿的空间入口,从里面,传来了不属于这里的冰冷,冷得她一步都不敢离开这间房子。
他们一直都没有回头。云落看着他们消失,气流消散;松竹叶飘落在面前,结霜成冰凝在地面上……
坐在石凳上回味刚才竹叶说过的话,默默许久,等到情绪消化以后再出去。走在两边油松竹栽种密集的小路上,地下的石子被抹上淡淡的青苔。往前,视野中出现一双沾染青灰的浅紫细皮履,;抬头,对上了菀叶温柔的笑颜。
“你等了我一晚上么?”
“刚到的。”菀叶不说实话,“聊什么这么久?”
“没有,他们天刚亮就走了,是我坐在石凳多怀念了一下。”
“你哭过了。”菀叶心疼的摸上她的脸颊,手寒冷。少女手心附在他的手背上,想去温暖他,“来,给你看点高兴的。”
菀叶等待了一晚上,终于能把精心布置的东西给她看。直接从密林中进去,直达朝员住所。
“等等。”菀叶停下脚步,绕到少女身后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在耳边魅惑低语,“先不给你看。”
“喂!”少女娇斥,“搞什么这么神秘。”
他们进去,由石道走入一片草地,高处鸟语细碎,脚边还有动物的毛发软软的蹭着她。少女迫不及待要把他的手拿开,青绿的光线直冲进她的眼里,一点点膨胀开,显露出光芒之后的是满眼的清水潺潺,桑果累硕;奇艳翡羽,呦呦喧唱。
“这些全都是你的。”
“我的?”少女掩盖不住的欣喜,捂着嘴发不出的惊叹。
“不过你的屋子我打算等你回来再做打算。”
“我的小屋子在哪儿?”
菀叶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先在院中逛了一遍,再钻过牵引花蔓的竹棚,绿荫遮蔽之下是格格不入的破旧茅屋。
少女盈盈一笑,满心的感概,如今自己也长高了,踮起脚都能看到屋顶面了。
“没想到我以前能住进这么小的屋子里。”
“你长大了。”
云落从窗外往里瞅瞅,然后弯着腰打开门,欲把自己塞进去。
“我这下是明白为什么亥甲君不进来了。”
“怎么?”
“一开始他还想进来坐坐,结果半弯腰就放弃了,就我现在这样。”少女要出来,起身不小心头撞上了门框,“诶呦”了一声。
“当心点。”菀叶哭笑不得,念她还是以前冒失的样子。
少女满心欢喜继续打量,叹出一声。
“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吃了什么苦。”
见她是要娓娓而谈,牵她到旁边被紫藤花蔓缠绕的亭子中坐下,抬手煮茶。少女观望风景,一手撑着头放眼想着过去。
“是我刚来的时候,在和亥甲君闹别扭。他不理我也不告诉我亏夜亏鼠的事情,害我吃了不少苦。”
“这件事曾经亥甲君也提到过。”
“呵,他居然还能自己说?当时我被他的天狼草咬得可惨了,直接被送到医馆去。虽然现在想来他可以说是用心良苦吧,但我也是被他搞得日子更苦了。”
“亏夜那晚怎么了?”
“就是亏鼠的事还能怎么样?你有遇到么?”
菀叶腼腆笑了笑,道:“应该是没有。”
“啧,我就知道他会偏心,有子甲君给你撑着他当然不会为难你。”
“其实……那些亏鼠就是问子甲君上借的。”
“什么?”少女吃惊。
“那是给新来朝员的考验,但之后只剩下被房屋压死的那些,其他的不知所踪。你是怎么办到的?”
“烛虫啊,子甲君大概是担心会出事,所以给我换了烛虫。”
“嗯。”菀叶点头,将手里沏好的茶水递给她,“是原本苦骨木林里还留着的一些相对特殊的烛虫,这点我知道。”
“哎,这一点也把我吓坏了,差点还以为要同归于尽出不来了呢。”
“怎么说?”
“那晚几乎所有的亏鼠都从地下钻进来,外面还围了一群。我爬上房梁,这时候挂在窗口的烛虫灯突然被晃下来,顿时整个屋子都烧起来了。然后我就翻窗跑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
“没了?”
“对啊,没了,还能有啥。”
菀叶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
少女细品,一点点琢磨,道:“莓桑做茶底,配上荷叶、松针、桂皮,白芷,后调还有一味天心兰。当初我在烨玄阁怎么都舍不得喝一口,现在在你这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了。”
“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准备。”
两人相视一笑。云落以为刚才的话题结束了,但菀叶想了想又重新提起。
“可是好像也不对啊,为什么那夜的亏鼠能够燃起大火,你肯定还有什么技巧没有告诉我。”
少女若无其事吃着果子,斜眼瞧见菀叶一脸期待等着她回话。她故作模样,掩掩藏藏。带着天心兰香气的水汽弥漫在如此的气氛中,有意缓解尴尬。菀叶其实也想到会问不出,先离开几步,在院中采摘新的茶底,进屋端来新的果盆给她。
“不说也没关系。”
云落看着他挫败的模样,掩嘴轻笑。
“不是不告诉你,我还记得当初我们说好的,彼此之间不能相瞒的嘛。只是这件事有点……不太好说。”少女放下手里的桑果,真诚看着他,“你这么正直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转头就不理我。”
“我不会。”
“你现在肯定这样说,到时候就不知道了。”
“我说过跟你不离不弃。”
云落做出犹豫为难的样子,最后妥协了。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带有“芃芷斋”纹章的灯油瓶出来,事情都明白了。
“当时我有一段时间借住在亥甲君家中,帮他照顾过院子。你是知道我怕黑的嘛,亥甲君家里又不用烛虫用油芯。油芯燃烧快,我就直接把油灯放身边,但绝对不是偷哦,只是后来给忘了。”
菀叶明白了,也不介怀了。
“所以也一直没有还回去?”
“你不知道他以前一直花式让我欠债,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再讹上我一笔,我可吃不消。反正他也不缺这一个灯油瓶,以后再找机会放回去就好了。”
“就交给我吧,我帮你放回去。”菀叶主动请命。
“你经常拜访他家的么?”
“会,还有些时候也会帮着他照料,所以保证悄无声息。”
少女长呼一口气,多年心事总算了了的表情。
“你可不能把事情告诉他了,虽然我是已经不在意他会讹钱,但肯定会拿这件事讥笑我。拜托拜托了!”
菀叶不应答,微笑摸摸她的头就当是默认了。
两人多坐多聊了一会儿以后,菀叶借着些由头离开一会儿,又带着东西很快回来,不过面色有些沉重。
“遇到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他三缄其口,“刚才穿来要上朝的消息。”
“哦,那你快去,我就在这里。”
菀叶看着她,丝毫没察觉到她有什么介意。
“怎么了?”少女不解。
“你既然回来,我会和子甲君上说让你回来记档。”
“没关系,我现在是过来做客的,要被别人看到肯定会说是我要喧宾夺主的意思,也对你有影响。”
“真的没关系?”菀叶确认问一句。
“行了啦,真要我去导师会来告诉我的,现在我连导师也没见到,这算什么。我懂的。”
回头再三,少女挥挥手让他别耽误了。回屋换装以后少女一声惊呼,小跑了过来,对他打量。
“说来我还没见过你穿朝服的样子,可比我像样多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别这样说。”菀叶也不好意思,腼腆一笑,“我很快就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