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说什么!”柳卿兮惊呼,思绪却已完全混乱。
她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先生,自己心生爱慕的先生竟然会是贵妃之子。
贵妃之子,那不是意味着。柳卿兮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母亲。
“是,他就是贵妃木婉婉的儿子。圣上当初密旨将他送入咱们府中,只说让你父亲当普通子侄看待教导,只消年节时候回宫便可。你可知这是为何?”边说边起身走向卿兮。
柳卿兮被柳谢氏扶起,顺着柳谢氏的手,慢慢做到她身边。
“你姑母当初因贵妃陷害而早产,生下不足月的八皇子,贵妃也因此被降为穆妃,罚其去归元寺清修,连尊号都没有了。
五皇子当初年幼,心中本就不忿,被有心人一挑拨竟在你姑母碗中下药企图毒害你姑母。事情败露后圣上怜惜五皇子还小,恐其在宫中继续被奸人操纵,遂送下江南,说是因着你父亲曾经伴读身份,密旨交托给你父亲。”
说到此,柳谢氏面色忽而一冷,似是不忿,“圣上倒是好心思。”低声说道。
“起初,你父亲将这事瞒的死死地,连京中老太爷都没说,只悄悄将五皇子送到白鹤书院,跟着江南的大儒们学习。想着自己再多费点心看顾着他的生活也算不负圣恩了。
谁想到,等到他十五岁,刚巧江南官场贪污买卖官位的事暴露,圣上大怒,却苦于无法明察。五皇子便以在江南多年之便上秘旨求了这差事暗中调查。同时圣上还让你父亲从旁辅助,因着暗查,为了方便你父亲才将他安排到了府中。”
而今,五皇子已经二十二岁了,这几年除了买卖官位的事他也陆陆续续办了好几件差事。这也是为什么身为柳家先生的他总是一走就是几月,回来上课的时间也是寥寥,而且还总和父亲两人在书房说些什么。
“蛮蛮,娘亲知我儿心思赤诚,但有些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今日之后,你也该长大了。”最终,慈母心占了大半的夫人将卿兮拉入怀中,边喊她乳名边细细安慰。
“咱们家的姑娘贵重,当皇子妃自是使得,但那五皇子虽受你父亲照顾多年,终究与我柳府是有仇的,与你注定是无缘的。我儿,且忘了吧。”柳夫人拍着卿兮,细细说道。
“这一回,娘不能轻饶你,你回去后将孝经抄写百遍,未抄好之前不可出门,此事往后也不可再提了。”
卿兮心情沉重点头应是,心中似一团乱麻。半晌,心才好似慢慢定了。之后就一直赖在母亲房中,不愿离去。
“哟,我们的小姑奶奶今儿是怎么了?”直到夜间柳子渊从衙内回来,看到卿兮似没力气般的赖在柳谢氏身上,就打趣了一下。
卿兮乍看父亲回来,心里忽的就委屈起来了,随后见父亲如往常般调趣自己,待自己一如往昔,心中一闷更觉自己所作所为甚是可恶,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幸而想到母亲行事周全,此事定不会教父亲知道了,恐让父亲生气劳心,才努力将泪憋了回去。
柳谢氏见卿兮那样,也知卿兮心中所想,悄悄的叹息了一声,只道上面的人出昏招反而连累了自己的小女儿。心中气愤不已。
“老爷别管她,她这是做错了事,赖在我这不肯走呢!”柳谢氏一如既往的温柔看着柳子渊,轻声说道。
柳子渊闻言,朗声笑道:“蛮蛮又调皮了?”因小女儿自小调皮,胆大如男子什么货都敢闯,三天两头受夫人惩罚。但大多都是爬树躲开奴仆想着逃出府玩耍这样的小事,所以听到这也不觉有什么,只当小女儿又调皮让自己夫人生气了。
“爹爹不要问了,女儿先回屋了。”卿兮也如往常般使性子不答,行礼后准备回屋。
“好好好,爹爹不管,你且回去,爹爹下衙路上遇到你最爱吃的梅花糕就给你买了些,不知你在你娘亲这已叫人送回房了。
蛮蛮我儿,吃了甜梅花糕就不要憋气了,娘亲罚你是为你好,且开心些。”柳子渊笑嘻嘻的看着使性子的女儿,慈爱的说道。
卿兮听着父亲的话,心中百感交集,若不是顾忌着早已泪如泉下。囫囵着答应,转身便回屋了,夜色墨黑,只一览月挂在空中,打在卿兮身上投出一道身影。只看这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老爷,你先坐下,我有话与你说。”柳谢氏见卿兮离去,立刻便叫屋内众人退下。
柳子渊知是有事发生,低叹了一声:“可是出事了?”
“二门外死了个看门的,同屋的前一晚执夜,中间忘了东西回房拿,听到房内有声响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断气了。被人掐死的,屋内窗户开着。”柳谢氏说到这的时候脸上骇骇,像是有些被吓到了。
“是妾身管家不严,发生了这样的事。”柳谢氏见柳子渊神情严肃,眉头紧蹙,忙愧声道。
柳子渊抬手组织了柳谢氏的话,“二门的杨东?”
“是的,老爷知道此人?”府内下人众多,居然知道一个二门的下人倒让柳谢氏心中生奇。
柳子渊点了点头,“此事不必再查,我心中自有打算。好生安抚杨东家人,不要叫人生疑。”
“可是与…有关?”柳谢氏抬手比了个五。
柳子渊深深地看了眼柳谢氏,良久才点了头。
柳谢氏见此不再多言,心里想到了卿兮,真真是冤孽。
?
“听说主屋今儿个发怒了?”夜间,齐姨娘屋内,齐姨娘幸灾乐祸的对着大小姐柳静姝说道。
柳静姝看着姨娘一脸平静,只盯着手中的刺绣,也不抬头,淡淡的说道:“姨娘管主屋如何作甚?”
齐姨娘斜昵了大小姐一眼,旁边二小姐柳静彤见此立刻说道:“姐姐说这话干什么,姨娘也是关心主母。”
“姨娘若关心主母就该好好的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听不想不说。”柳静姝抬起眼帘,看了眼姨娘和自己的妹妹,无奈的说道。
柳静姝,柳静彤二女皆是这齐姨娘所出,齐姨娘本名齐蓁蓁,乃礼部侍郎庶出三女。
礼部侍郎齐涣此人多钻营,心思诡谲。柳姨娘却不肖其父,年轻时在家不受宠,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言,心思也单纯,虽有些小性子却不让人反感。因着这性子,与主屋夫人大家闺秀恬静美好的样子完全不同,刚进门时也颇受柳大人喜爱。
在主母停了妾侍们的避子汤后便先后诞下静姝静彤二女。此后一直想再诞个男孩,却多年未如愿。然因育有两女,在府中也颇有些地位,却也因着这养尊处优久了,家里幼时未多教养的庶出毛病也都显出来了,年纪越大越发小家子气,爱计较。
幸而身边二女虽为庶女,但也是当大家小姐般教养长大的,晓得是非明辨道理,尤其是大小姐柳静姝,面若芙蓉,婉如清扬,性子清冷,看事明白,总是一言中的堵的柳姨娘虽气却也无可奈何。
二小姐柳静彤更活泼,明眸善昧,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却是一个美人。
柳静彤一直不忿只比自己小几月的嫡妹柳卿兮受父亲喜爱,年纪太小有时也容易被嫉妒蒙蔽了双目。虽知姨娘窥探主屋是不合礼的,但也不忍姨娘受姐姐置喙,心底深处也不忿主屋,所以常会帮姨娘说话和大小姐作对。
柳静姝听妹妹这指责的语气也没发怒,只是放下手中的绣活,也不开口,就静静的看着柳静彤。
柳静彤被姐姐盯得心中发憷,大姐姐往日的余威尚在,心中为自己一时之气而在姐姐面前逞口舌之能而后悔。大姐姐自小因着刻苦学习深受先生喜爱,大道理张口就来,与她争辩十有之九都是她胜,父亲介入也都偏袒姐姐。从小到大次数多了,柳静彤心中也怕了大姐姐,不欲与她争辩,最终都是她错,何必讨此没趣。
“姐姐总有道理,但说到底都是自家人,我也只是心疼姨娘。”最终心里还是不忿,赌气般的嘟囔出了这句话。
刘静姝听此话,也知静彤嘴硬,不再与她争辩。
随后看了眼齐姨娘,巧的是齐姨娘也同静彤一样,打心里惧怕自己这总占理的大女儿,不想再多说,只敷衍般说了句:“静彤怎可如此和姐姐说话,李嬷嬷的教养规矩都叫你忘了?快与姐姐道歉。”说完,用手推了一下柳静彤,眼神瞥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纠结下去。
柳静彤心有不甘,却不敢反抗姨娘,刚欲开口,只见大小姐抬了下手制止她。
“妹妹勿须同我道歉,你我本同根,我痴长你几岁比你多读了几页书多懂些道理自不愿你行错一步受他人指责。
还有姨娘,你也知父亲本就是最重规矩的,让父亲知道你窥探主屋定会心生怒意迁责于你。还有妹妹,你我先是承主母恩德与先生学习四书五经,后主母还斥重金托人从京中请来李嬷嬷教授我们京中贵族小姐的礼仪,虽为庶女,蒙母亲关照,在教养上如同嫡女无二,你怎可如此不懂感恩毫无孝心?”
柳静彤知自己理亏,但不想失了脸面,只敛下双目,不再言语。
齐姨娘坐在榻上,心中气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大女儿话里话外都偏向主屋,却也知大女儿话虽如此,心却还是向着自己的,而且现如今这潇湘馆也就大女儿最受老爷看重,早年更是说大女儿肖似京中姑姑,现她似无望产子,只把这一腔赌注全压在大女儿身上。
毕竟大女儿这通身气派,比谁家小姐都不差的。
只这一瞬就把气压了下去,什么也不说,当听进去了。
柳静姝也不想姨娘和妹妹没脸,随即开口“罢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时间也不早了,姨娘早些休息。我与妹妹先告退了。”大小姐说完,与柳静彤一起下榻给齐姨娘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出了院门,一同趁着月色,回自己院里去了。
“小姐,可要更衣洗漱。”大小姐柳静姝身边大丫鬟明玉低头问道。
柳静姝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听没听到明玉的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明玉心中诧异,却不敢打扰小姐想事,过了一会才轻声又问了一遍。
柳静姝这才回过神来,恢复往日的样子,轻声细语的吩咐丫鬟下去准备。
她自小就比常人更努力,因知父亲爱惜文人,故一直让自己在文章上努力。一丝不肯懈怠,每每都背书练字到深夜,姨娘看了心疼却也阻止不了她。父亲也因此尤为宠爱她,甚至夸她有京中姑母风范。
早年还小的时候看卿兮妹妹虽小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得父亲宠爱还曾心生嫉妒。
但因李嬷嬷教养,知道身为长姐的自己应该爱护妹妹,所以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此后,谁人说起她都夸有长姐风范,懂事知礼,还文采斐然。
即使这样,这府中最受宠的还是嫡妹。只因她是嫡出,父亲这么重礼之人,也放纵她和哥哥弟弟们一同上课。甚至不和他们一起与李嬷嬷学礼仪,央了李嬷嬷单独给她开课。
如此受尽宠爱的嫡妹,往日即使捣乱犯错,母亲也不曾像今天一样失了分寸当众给她难堪。
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柳静姝知道她不该这样,但内心深处还是好奇的不行,甚至有点,兴奋。
夜深了,柳家大小姐今夜却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