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洗了手,不经意间目光触及到了搭在盆架上的那颗金刚菩提子,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串金刚菩提子佛珠如果又凑成完整的一百零八颗,殷张氏的脸上又会作何表情?
婵儿把那颗金刚菩提子掏出来举到了半空,下意识地松了手,回过神之后却发现那东西没掉到地上,那圈穿着菩提子的线挂住了她的小手指,菩提子在绳上悬着,此刻正透射着莹莹的金色之光。对着灯光看过去,原本琥珀色的木质菩提子,顿时就玲珑剔透起来。二十四年的思念,三十一年的慈母情怀,一定是都汇聚到了这颗小小的菩提子上了,这颗菩提子上寄住着一个人的灵魂。
她改主意了,觉得这颗菩提子已经有了灵气。也许正是这样,佛堂里才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情,殷张氏鬼使神差地弄断了串绳,才有了沙弥找出砚台的事。
她相信这颗菩提子是母亲留给儿子的唯一纪念。在洞穴看着老女人咽气,又为老女人擦拭身体,换了衣服,由始至终就没想逃离开去,也没感到更深的恐惧。她现在想起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好像虽然自己和老女人之间没有血缘相连,却有着亲缘。婵儿意识到了这一层,握起菩提子时身上有了通电的感觉,心里说:“这不是疑心生暗鬼,这会是天佑的护身符!”
尼薇不敢给鲁生松绑,却还是让欧阳和沙马按住鲁生,在鲁生大喊大叫中,她给江鲁生包扎手指上的伤口。列巴来了,他一进门就指了一下鲁生,对约伙说:“要带他出玉簪谷,这两天你别的什么也不用干,就给我好好看住他。”
鲁生挣扎着喊:“不弄清楚,我哪儿也不去!”
“没有她护着,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鲁生赶紧说:“要让我走,现在就放开我吧!正好我要出去找四姑娘。”
“醒醒吧,江先生。你以为阿卓府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我妹妹阿卓依洁,不是谁想见就见,谁想娶就娶得走的。”
天佑和婵儿来了。一进门,天佑就对约伙说:“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鲁生没顾上自己现在的狼狈相,盯着天佑问:“到底是谁害我?”
天佑一边给鲁生松了绑一边说:“我都糊涂了。”
婵儿说:“总有人不糊涂。不管怎么说,你一定不能让江先生受刑。”
列巴白了婵儿一眼,这才看着天佑,悄声问:“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明白,你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见列巴和约伙还不离开,天佑冷着脸又说了句:“还不快出去!”
约伙跟着列巴离开之后,天佑看着鲁生这才小声问:“今天怎么想起到佛堂找砚?”
婵儿把发现砚台的过程说了一遍,天佑感叹道:“天意!这就是天意!”
欧阳问:“什么意思?”
天佑说:“我们早就估计江兄不是那种人,现在已经还江先生清白了。”
欧阳说:“听老太太的意思,是江兄把砚藏到了那里。”
天佑一脸无奈地笑了笑,小声说:“怎么可能?!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从未去过佛堂,怎么能在深更半夜把砚台藏到佛龛底下?除非早就知道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何况藏在那个地方,接下来他又怎么找机会带走?”
“难道……”欧阳没敢说下去。
天佑赶紧说:“不管是谁藏的,现在找到了,就是还了江兄的清白,我相信江兄大人大量,不会太作计较。”
鲁生苍白着脸,看着天佑说:“我想知道是谁这么干,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佑让尼薇和沙弥去弄酒和食物来。等他们离开后,天佑才说:“今天的事是很怪异,从早上到现在不断有事情发生,似乎有只大手搅起了这一切。今晚我们大家就待在这里,看看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我希望不再发生什么事。”
鲁生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火光看了好一会,自言自语说:“会不会是我娘,是她老人家的灵魂到这里来了?”
婵儿吃了一惊,赶紧攥住了天佑的胳膊,她想起了洞穴里躺着的老女人,虽然并不十分确定那个老女人是天佑的亲娘,在心里还是反复掂量过几个来回,“又是佛珠断绳,又是失砚重现,难道会是……”想到了这里,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好像看到那个脖子上吊着肉团的老女人在半空中飞来荡去。
“婵儿,嗨,婵儿,想什么哪?”天佑摇晃着婵儿问。
婵儿嘴上说是“没有,没想什么”,那眼神却并没回到现实。天佑又摇了婵儿一下,婵儿突然说:“吃完晚饭之后你到哪去了?我到处找你,这才害得江先生受了伤。”
“到父亲房间去了,外边有些不好的传言,老人家想让我再保持住阿硕家的威望。”天佑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哪是这块料,可又没别的办法。”天佑说着,感觉屋外面有人影,赶紧往门外看了一眼。
“我有个想法。”婵儿说着也往门口扫了一眼。
天佑说:“说来听听。”
婵儿压着声说:“我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山里那些人到底有多厉害,咱们来个不管江湖上那一套。这不是有家伙了吗?我们凭着这些能保护自己。”
天佑想了想,还是说:“听说那些人平时并不太集中,也就是小股人马下山去杂居区打劫,听约伙说有些人抽大烟抽得走路都打晃。”
“这么简单?”婵儿看着天佑问。
天佑避开了婵儿的目光,小声说:“肯定不简单,何况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话说回来了,我父亲只要在世一天,那支火铳子就还是有威慑力。”
婵儿沉默着想了一会,接着说:“留下那些枪支,我们待在栖云山庄,外面的事情让约伙带十几二十个人准能守好门户。待江先生带人做好了砚台,我们一年走两三趟马帮,苴却砚能名扬天下,这里也会无衣食之忧。”
鲁生赶紧说:“这事别把我算上。”
天佑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江兄,那件事情已经澄清了,你怎么还没想开?”
鲁生说:“我不会偷偷溜走,怎么说也得把这方抄手砚做出来。”
天佑把鲁生扶到了火塘边坐下,低声说:“江兄如果着急回家,我也不拦着,只要江兄一句话,就是明天、后天动身也都可以。不过,我希望能等四姑娘来,一起在朝暮阁观赏了这方抄手砚,也算是江兄到此的一个圆满结局。”
尼薇端来了腊肉,不一会沙马也来了,他提来了土豆和酒。
鲁生看到现在屋里聚着这么多人,觉得虽然谁也没有明说,此时相聚在这里,已经隐含着陪伴自己守夜的意思。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有天佑他们在身边陪着,鲁生的心里还是感到了安慰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