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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往事

少英正自拧眉深思,便见那女子袅袅婷婷的向她走了过来。

“见过地府阎君。”那女子微微颔首扶礼。

少英起身,细细打量她,见她虽不万分美丽,却胜在气质干净,身上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味道,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少英微微点头,询问:“请问姑娘是?”

“百花花主,名唤花漾。”花漾的眼中恍若有星辰一般,十分明亮,唇瓣像是粉色花瓣,细腻滑润,嫣红小巧。

少英心头突然间就明白了。

传言百花花主因犯下天规,被天后娘娘责罚下凡尘,经历十世轮回之苦,想来那凡尘的蓝姬姑娘便是下凡历劫的花漾。

只是,这件事,不知道凤衍是否知晓?少英轻轻摇头,如今,他远在极北的寒冰岛闭关修炼,想来是不知道了。只不过,那好好的一段尘缘想来也是难续了。

“不知百花花主有什么事?”少英平素并未与百花宫中的各位花仙有任何私交,更谈不上认识百花花主,遂有些好奇的问。

“你不必如此唤我的,你的娘亲也就是上一届百花花主——花银,是我的姑姑,按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姐姐。”花漾微微一笑,当真如百花齐开,灿烂耀眼。

“姐姐?”少英歪头想了想,脸上亦逐渐绽开笑颜。

她自出生之日起,自己的母后便逝世了,而自己的父王每日里郁郁寡欢,并不与自己如何亲近,后来,也早早的去了,她从未体会过亲人的温情,如今,骤然得知,自己在世上竟还有亲人,心里不禁漾开一抹温情,荡起一股暖流,然后突然有一道白光在少英脑海中炸裂,她不禁喃喃的问:“姐姐,你见过我的母后吗?”

“这是自然,花银姑姑将我从小带大,就好像是我的母亲一般。”花漾如此说着,面前不禁浮现出花银姑姑的温和的面庞来,细眉淡眼,温婉如水,一点也不像富贵雍容的牡丹花。她望着少英,淡淡笑道:“你长的很像她。”

“那你可以跟我说一说,我的母后是什么样的人吗?”少英眼圈发红,声音急切。

“好啊。”花漾冲少英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到石桌前坐下,犹疑的看了一眼原钰,然后重新转向少英。

少英将头发锊到身后,托了下巴,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然后道:“没关系,他是我的好朋友。”

花漾遂回忆道:“花银姑姑是一位很亲和的人,她对待百花林中的花仙子们都十分好,所以很受花仙子们的爱戴。她长的十分漂亮,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美的一个,那时我还小,可我也知道,当时追求花银姑姑的人特别多,可她却独独看上了地府阎君神荼,并最终嫁给了他……”

花漾回想起当时,她刚刚六千岁,相当于人界十七八岁的样子,花银姑姑爱上了地府那个不苟言笑,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阎君,并且决定嫁给他。

花银姑姑是百花花主,她要嫁人,百花宫便无主了,所以她选来选去,竟选了自己来接替她的位置。那几日,她日夜不停的交代自己各种规矩各种事务,实在不胜烦扰。

更何况,她才不想做百花花主。

那日,百花林中人头攒动,各色衣袂飘飘,许多花仙姐妹们在通红的玫瑰花瓣上穿针引线,想为花银姑姑做一件全世界最漂亮的嫁衣。

她趁着众人忙乱,无瑕顾及她,便偷偷的溜到了人界,听闻今日是人界顶热闹的日子,好像是什么庙会,她可要去瞧一瞧。

这日,人界京城街头,还不到傍晚便陆续有人在自家门檐上挂满各色灯笼,街头依稀有小贩在活动,糖葫芦、糖人……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叫卖声吆喝声不断,三三两两的小孩子拉着自己父母的衣袖,向他们讨糖人吃,这些年轻的父母也乐意在这过节的喜庆日子里,为自己的孩子花钱……

花漾闲逛了两圈,买了一支糖葫芦咬着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花漾开心的连走路都跳跃了起来。

天色暗了下来,暮色刹那间便铺天盖地,可在盏盏灯笼的映照下,整条街道却宛如白日,街上的小贩们都准备就绪,打算趁着今日人多大赚一笔,人流渐渐增多,直到最后,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

花漾举着一支红通通的糖葫芦,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嗅着人界尘俗的烟火气,听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觉得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她站在街道中央,左瞧右瞧,看见前来逛街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手挽着手,有的肩并着肩,还有一家三口,年轻的父亲将尚且年幼的孩童背在脖子上,孩童一手举着糖人,一手拿着玩具,笑的十分满足……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花漾自顾自玩的畅快,可就在这一瞬间,从人潮中伸出一只手来,将花漾腰间的荷包猛然拽了下来。

花漾惊异间下意识去瞧,一抹青灰在自己眼角飘然而过。

她想都未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虽然荷包里并无多少银钱,但那个荷包对她而言却十分重要。那个荷包纯黑色,样子也没有多漂亮,可那是她小时候的一位朋友送给她的,她一直挂在身上,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

那她就可以拿出荷包来,告诉他,她一直珍惜着他送她的礼物。

花漾虽然第一时间便冲上去追赶那个人,可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不到一会儿的时间,那人便窜入人海,寻不到了。

花漾正自懊恼着急,她用手用力锤了锤头,责怪自己的大意疏忽!

就在此时,整个街道上的所有人骤然停住了动作,就如同时间静止,万物归零,每个人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花漾转了转脑袋,等意识到时,她张大了嘴,惊诧又佩服。

花漾虽然年纪不大,修为也不是顶厉害,可在她们花仙一族里,也算是佼佼者。这种定身术,她也会,而且很熟练,可是,若要将整个街道,将近千人全部定住,她却是做不到的,不只她,整个仙界能做到的人也寥寥无几!

在这人世间,花漾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位绝顶高手!

她不禁激动又兴奋,还有一点震惊,种种情绪还未酝酿好,花漾就见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那人穿一身黑衣,墨发如瀑,身材瘦长,他戴着一张钟馗面具,步态从容的走来。

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又越过自己,走到几步远的一位穿着青灰色衣衫的男子身边,从他的手里拿出一个黑色荷包,然后重又走向自己,将荷包递给她。

花漾瞅着他,愣愣的接过了荷包。

可还未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他道一声谢,那男子已经缓步走开了。

花漾急的大叫一声:“喂,等等。”,然后拔腿追了上去。

可就在此时,人潮再次流动起来,汹涌的人流挡住了花漾的脚步,遮挡了她的视线,那位黑衣男子在人潮中失去了踪影。

花漾气的跺了跺脚,暗恨自己反应迟钝。

之后,她只能带着遗憾回到百花宫。

花银姑姑的嫁衣已然做好,花银姑姑正在试穿。

那件衣裳是花漾见过的最美的衣裳。

火红的颜色,灼灼如火,既浓艳诱人又显端庄秀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为一体。周身绣着几朵盛开的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不下数百瓣,每一瓣都薄如蝉翼,晶莹润泽,脉络分明,仿若活的一般,散发着芳香。裙摆旖旎于地,每走一步便会散落几片玫瑰花瓣,仿若铺满一地的幸福。

婚礼那天,全天宫的人几乎都盛装出席,仙乐声悦耳欢快,仙鼓敲的叮咚作响,红霞铺满天际,祥云萦绕周围,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花仙姑娘们巧手为这对新人做了一席百花地毯,从百花宫门处一直铺到九幽地府,这条花路上,百花盛开,蝴蝶蹁跹,芳香阵阵,就连花漾也觉得浪漫极了!

美中不足的是,地府内容不得活物,鲜花一入地府,便碎为齑粉,所以花路只铺到了冥界入口处。

这场婚礼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是整个仙界与冥界难得的大事。

可事情总是物极必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幸福生活在一起,可哪曾想,不久后,花银便去世了。

地府阴气重,且无阳光雨露,只有日日夜夜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往来穿梭的阴魂。除非是九月九日纯阳之日出生的男子,否则,其他生物(凡胎)一入地府,必将魂飞魄散。

花银的本身是一株牡丹,虽早已修炼为仙体,可在这地府中,终日不见阳光,依旧使她身体孱弱,折了寿命,而女子生产本就极其耗费身体的生气,故在少英出生的那日,花银血崩而逝。

神荼大慟,将花银仙体带回百花林,葬于牡丹花圃之下,也算是落叶归根。

花漾讲完,早已经泪流满面,去瞧少英,亦梨花带雨。

两人默默哭了一阵,少英伸袖抹泪,道:“花漾姐姐,我想去拜祭一下我的母后。”

花漾点头,默默的走在前方带路。

少英并未准备祭拜礼,觉得唐突了,可她转念又想,母后定不会因此怪罪于她。

牡丹花圃中央,有一个小小土丘,土丘上开满了牡丹花,迎风飘荡,似是在与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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