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刚吃完午饭,颜边喜收拾碗筷忽然觉得脑门顶奇痒。
“妈,我脑壳痒煞,快帮我抓痒。”颜边喜大惊小怪地摇头扭颈。
“看你,这么大姑娘家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放嗲,自己手端了豆腐抓不得?”母亲嗔她。
“看,我左手拿了筷子,右手拿了碗,哪有空哪?你又不生三只手给我。”
“我的傻闺女也,么东西不好要偏要我多生只手给你呢,一个怪物不说还想做贼?快,把脑壳就上来,看是不是虱婆在造你?”
“妈,看你把自己女儿不当人说,手越多越好呗,那千手观音没有那么多手能普度众生吗”颜边喜笑着说。
“贫嘴,哎呀,这是什么?咦,真是虱婆呢!”
“又在骗我哇,我昨天刚洗了头发,皮屑都没没长出来,哪生得出虱婆来?”
“你看你看,爬得跑得不是虱婆是什么?”母亲把虱子送到颜边喜眼面前。
“是真的,不得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妈,快给我捉,有一只就不愁第二只。痒死了,满头都痒,虱婆堆成山,我的头快要被造空了!”颜边喜尖叫着。
“大惊小怪,我找了这久也没找到第二只了。”
“既然长了虱子就不可能恰好长只独虱婆,这还是只老虱婆呢!记得我们小时候唱过:‘虱婆、虱婆一夜就要做阿婆。’它起码儿孙满堂了。妈,你可要过细替我找,一只都不能漏网。天啦,我的头简直要成个虱婆窝了,这个脑壳我是不要了。”颜边喜又叫起来。
“啊,还吓起老娘来了,不要这个脑壳未必换个猪脑壳?我告诉你这只虱婆不是你亲生的是跑来的,可能是从你亲爱的学生头上跑来的。”
“正是,正是,我今天手把手教了几个学生写字,可能就是这时头发搭成桥它就顺着爬过来了。”
学生陆续来了,颜边喜特地喊了班上的几个女学生来,扒开她们的头发,不看不打紧一看肉发紧。个个脑壳都是虱婆窝,头上的虱跑的跑班车,正的正篱笆桩,发根上虱子卵把头发点缀成亚麻色。
“天哪,这么多的虱子在脑壳上造不痒吗?看这虱子把头皮造破了都钻进肉里了。”颜边喜一边替一个女同学捉虱子一边问。
“老师,你没听说过: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吗?其实说不痒是撒谎,只不过习惯了罢了。我大姐我二姐我妹妹头上的虱子都不比我少。”学生回答。
“你家大人晓得不?”
“晓得,我妈早就晓得,她平常一般不管我们的事,只是到了我们头上的虱婆堆成山时就拿把剪刀把我们的头发剪成个瘌痢,然后洒些“六六粉”再用布包着,焖一夜虱子就全部死光了。”
“那‘六六粉’是一种农药,可毒人的。”
“可不是吗?上次我最小的老妹险些给毒死了,从那次吓了一场后我妈还没给我们灭虱呢。喜老师,你也生虱婆吗?”
“我很少生虱婆。”
“喜老师,这说明你的肉是苦的。我妈说过肉甜喜生虱,肉苦不生虱。喜老师,你说真是怪事,虱子不要留种的,我们头上的虱子每次给毒绝了,过不了多久又生出来了。未必是从肉里冒出来的?”
“哪有这等事?虱子是细菌是烂出来的,看男生虱子的相对要少些,因为他们的头发剪得短,不藏龌龊些。你们要勤洗头,一个星期洗两次头保持清洁保证不会生虱子了。”
晚上颜边喜母女俩又拣起虱子这个话题来。
“我一想到那些同学脑壳上的虱婆就打冷颤,一天到晚虱婆不停地造,叫我一刻也受不了,不知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她们家的大人太不负责任了,也该拿一只眼睛看看自家孩子呀。我看他们养孩子跟养猪养鸡没有什么区别,我到颜红叶家去走访,这家九个孩子关了一院子,大的带着小的。能到处跑的就四处抠墙挖壁,走路不稳的就在地上滚滚爬爬,不能走路的就坐轿子,拉了屎尿用手玩。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的污垢搓麻花。他们家的大人不知怎么看得惯啊!”颜边喜有些不平。
“孩子多了哪照顾得过来呀?大人们忙了外面又忙里面,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就不错了。农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养大的?俗话说过粘灰粘土长成黄牯,不甘不净吃了没病。”
“妈,我可又要顶撞你,你曾经教我不要乱吃东西,说病从口入;不准我坐地上免得受寒受潮。说百病寒上起。哦,自己孩子金贵些,别人的孩子低贱些。”
“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呢?孩子养多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他们干吗要养那么多的孩子呢?大人受累孩子跟着受苦。”
“那是他们命中载有那么多子星,是前世修来的,由得他们不要吗?”
“妈,你真是个迷信专家,国家早就提倡计划生育,未必那妇女上了环结了扎还能生?”
“农村人的封建思想严重,生了七个八个崽不嫌多,即使养着讨米都乐意。一来养儿防老,二来人多为王。他们比着生,密密地生一直生到不能生为止。有的人家老大比老幺大二十多岁足足相隔一代人,还有母女同着坐月子的,小叔子吃大嫂的奶的现象多着呢!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在月亮底下教给你的那首儿歌吗?”
“记进心底了,‘月亮崽云里梭,先生老弟后生哥,外婆家的舅爷睡摇窝。’我真替那些人想不通,生下一窝一活,又没有好吃的、好穿的又没有好的照顾,那些孩子决没有好的身体;又不好好培养又不给以良好的教育,将来孩子自身都难保哪有能力养爷娘啊!‘人多为王’还不都是些愚昧的番王”颜边喜感概。
“你跟你爸看似“刀见石”,可思想、看法是一致的,当初你爸就是这样劝我的。几多像你爸这样的人呢?自有了你哥你爸坚决不再要了孩子,为的是怕你们兄妹受苦。你想想你要是有一大伙弟弟妹妹你的命也不会好过的。也是头上的虱子跑班车,身上的黑漆搓麻花。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你长这么大没穿过东片搭西片的衣,没吃比猪食好不了多少的饭菜,没满头长虱龌龊邋遢过,就凭这一点你不要记恨你爸了。”会兰说。
“妈,你不要多说了,我知道那全是你的功劳,是你精心养育了我。”
“可是我又害了你呀,拖累了你,要不是我这个样子你也不住在这里,也不受这样的苦。唉,都是我作的孽呀!”
“看撒,妈,你又说到哪去了?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我喜欢读书我也喜欢教书,而且我也喜欢把你伏侍得好好的。我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我过的很愉快很充实。只是你跟着我受苦了,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我的力量越来越大了,我会让你有个幸福的晚年的。”
“有你好好侍候着,有你这个开心果我一点也不觉得苦。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要是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就更好了,我的生活会更充实些。”
“妈,我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想你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怕你不乐意干不好勉强你。”
“伢崽,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龌龊的人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嫌别人呢?”
“妈,你在责怪我吗?说我没替你洗干净吗?”
“看,小心眼!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我没有节制的大小便哪!”
“我想请你帮我的学生捉虱婆。”
“行啊!那我白天就坐在走廊里,等学生们有空就帮他们捉。还有你把我的针线篮找出来,见到哪个掉了扣子的破了的衣服我就忙他们缝缝。”
“这就太好了,你真是太好了太有爱心了,你真是个伟大的妈。”颜边喜双手对着母亲一伸做个称赞的手势。
“这么优秀的女儿背后没有个伟大的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