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这天，敬远早早便回到了学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小说。
敬远每逢考试之前的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格外烦躁，唯一能让自己心静的只有不停地看小说。
这一天他从校门外的书店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三本韩寒的盗版小说。白色的封皮，劣质的印刷，好算内容确实新颖，此时在他手中的便是《他的国》，但他翻阅两遍却仍然似懂非懂。
直到敬远考上大学，结实了女友冬萍，她送给他一本《切格瓦拉传》后，他才懂得了韩寒为何要将这部小说命名为《他的国》，他才恍然大悟韩寒想借此小说表达的真正含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不久紫藤便夺门而入，坐回自己的座位。敬远放下小说，侧脸瞥见她，只见她双颊冻得通红，细微的血管纵横交错清晰可见。
“今晚别在班里上自习了。”
“那你要干什么？”
“跟我出去走走。”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出去创造点美好回忆。”
“不去，一个破学校就这么点地方，有什么好逛的？再说了外面那么冷……”
“傻木头，一点情调都没有！”
“这和情调不情调有关系嘛？”
“当然有关系。今天是平安夜啊！”
“你不是不过洋节嘛？”
“谁说的？我可没那么说，我可告诉你了今晚必须得去！”
“你就不怕被贾老师逮到？”
“不怕！反正他又不敢开除你！”
“你看，外面下雪了……”
二人望向北面的窗子，操场上的路灯亮了。果不其然，平安夜这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一直到深夜凌晨才陆陆续续停下。
“木头，这不是借口！”她用力扭了一下他的胳膊道，“今晚你要是不去，你就等死吧！”
他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哎呀，该死！忘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杯子！”
“骑驴找马，你的杯子不是就在桌子上吗？”
“傻木头，不是这个杯子！”她暗暗心想：“坏了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买两个酒杯不成？”
“可是时间又那么晚了，估计外面超市也该关门了！”她一脸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三个月没有剪发，自己头发的确长了一些。
“喔，我记得讲台桌洞里还有一次性纸杯……看来只好将就一下了。”
“喂，木头，把我的背包拿上，咱们走！”
“现在？”
“不然呢？现在已经六点了。”
紫藤迅速地奔上讲台，不顾其他地摸索出两个一次性纸杯，转身给了他一个眼色，“走！”
于是敬远提上背包，便出了门，刚要向东头楼梯走去，却被紫藤一把拦住，“傻木头，东面是办公室，走西边楼梯！”二人随后便快速地下了楼。
“去哪？”敬远昂首望着黑夜，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化成湿润的水珠。
“跟我走。”她随即抓住了他的右手。
迎着风雪，一路向南。穿过仅有的光亮，枯萎的紫藤树架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幽静的紫藤游廊洁净无瑕。
二人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紫藤用手扶净长椅上的雪，在书包里拿出一些草稿纸垫上。
“坐下吧。”
“能行吗？”
“我都坐下了，你怎么扭扭捏捏的？”
“你怎么想起来这时候带我出来了？”敬远随即陪她坐下。
“这是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一个平安夜啊！难道不值得纪念嘛？”
他被她的天真无邪打败，这剧情和玛丽苏小说一般，“你非要在大雪天里纪念？教室里纪念就不行了，至少还有暖气！”
“傻木头，你可气死我了！”她跺脚道，“本来还打算送你一个礼物来着！”
“什么礼物？”他显得有些好奇，不过立刻恢复平静道，“不会是苹果吧？”
“我有那么无聊嘛？”
“也许吧？”他故意回答道。
她默默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白色的围巾，小心翼翼地帮他围在脖子上，“本姑娘贤惠嘛？就知道你缺一条围巾，不要嫌弃它丑啊。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织围巾……”
“你自己织的？”
“那当然！如假包换。”她继续说道，“木头，把手伸出来！”
“干嘛！很冷哎。”
“叫你伸出来就伸出来，哪那么多废话？”紫藤又将一副白色手套慢慢套在他的手上。
“大小还合适吗？”
“有点小了。”
“啊？真的？那我回去给你改一改。”语毕，她就要将手套摘下来。
“骗你的！大小正合适！谢谢你了。”此时敬远心中确实有些感动，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生送给自己亲手织的圣诞礼物。
人生又能有多少个第一次呢？又能有多少个下雪的平安夜呢？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不过不是现在。明天是圣诞节，我再送给你。”
“好啊，我不着急的。只要是你的礼物永远值得等待。”紫藤心中突然微微颤动。
张敬远，你永远值得我等待。我不后悔认识你，更不后悔爱上你。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还有好东西想和你分享。”
“什么？”
“铛铛铛铛！”紫藤将背包里的ZY赤霞珠干红葡萄酒捧了出来。
“一瓶红酒？我说你刚才怎么神神秘秘的，好算没被贾老师逮到。不过……你有酒起子嘛？”
“哎哟，我给忘了。我只拿了两个纸杯子……”
“算了算了，我有办法打开。”
“你不会是想……”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敲开了。”敬远拿过红酒，紧握瓶底，目测红酒颈部位置，对准紫藤花架，用力一击。
一声清脆声响传来，洒落的酒水染红了雪地。“还好，还好，没有洒出去太多！”
“我来吧。”紫藤接过断颈的酒瓶，轻轻将酒倾入杯中。他就这样静静望着她，望着雪花溶于红酒之中。他想到了元代大画家赵孟頫，想到了他的结发妻子所作的《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愣着干嘛，干杯。”她唤醒身边的敬远，递给他纸杯，转身小心翼翼拿出纸盒，打开便是一块小巧的黑森林蛋糕。
“干杯。”两人觥筹交错，仿佛忘掉寒冷。
“哎木头，这像不像那首诗？”
“什么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酒是有了，我的小火炉在哪里呢？”
紫藤听罢微微一笑，倾然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温暖的热气，弥散着红酒的香味。“傻木头，我就是你的小火炉呀！”
“……”
“傻木头，你可不许嫌弃我……嘿嘿……”
“喔，对了，我买了黑森林蛋糕，你尝尝看。”
敬远接过蛋糕一言不发，他却不知如何下口。
“抱歉啊，我忘了要叉子……你就这样吃就好了……”
敬远只得小呡了一口，“挺好吃的，你也尝尝。”二人反复谦让，最后紫藤才勉强吃尽蛋糕。
“你是不是很喜欢黑森林蛋糕？”
“还不错。”
“那你想吃的时候，我就买给你吃吧。”敬远如是说道。
紫藤听罢着实感动，但是转念一想一块小小的黑森林蛋糕要二十块钱，又舍不得敬远为自己花钱。
她只得轻轻撇嘴，说道：“其实我并是很喜欢吃蛋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