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敬远起身开门,迎面走来笑嘻嘻的紫藤。“怎么样,木头,我才用了一个小时。”
“外面很热吧,我觉得你刚才的澡白洗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膛,指着她的胸部道,“衣服能还给我了嘛?”
“木头!干嘛那么小气?”她缓步走向桌台,将三个袋子放在一旁,“我还你一件新的!”
“我不要!我就要我的这件伦敦桥。”
“臭木头,你还来劲了是吧?”她俯身拿出灰色的T恤递到他的手中,其上映着一个粗犷男人的头像。
“切格瓦拉呀!你怎么想起买这个?”他仔细观摩着手中的T恤。
“我记得你曾经写过一篇名叫《十一月·四行》的诗——十一月是寒冷的季节,呼兰河留下一句不甘。一个追求浪漫的男人,应该做第二个格瓦拉。”
“你还记得呢?”
“当然,别忘了我还是语文课代表,记性最好啦!”她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喜欢嘛?”
“你的眼光不错!”
“嘿嘿嘿……不过就是料子一般般,你不嫌弃就好,”她走近他的身边,拿过他手中的格瓦拉T恤,“我买了两件,一件白的一件灰的,我先把它们清洗一遍,然后用吹风机吹干。”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穿上就好。”
“不行!这些衣服不知道存了多久,你就不怕有传染病?”
“传染病再怎么洗也是无济于事啊。”他无奈地说道。
“死木头,就只会拆我的台!”她随即给了他的胸膛一槌,“哎,挺结实的嘛!话说回来,你喜欢白色还是灰色?”
“一般我买衣服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百搭。两件都是给我的吗?”
“你想得美!我只给你一件!另一件我自己穿!”她撇撇嘴道,“木头,这两件像不像情侣装?”
“像个锤子情侣装!一灰一白,哪有用切格瓦拉当情侣装的?”
“真没意思!你这木头懂什么!切格瓦拉怎么不能用来做情侣装了,世界最浪漫的男人就是他,名副其实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都分手三年多了吧?”
“好呀!你这混蛋木头!这个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你怎么不记得?”
“……”
“这次例外!分手怎么了!你听过这句话没有——分手的情人,不能做仇人,因为曾经彼此相爱过,不能做密友,因为曾经彼此伤害过。”
“这句话谁说的,那么奇妙?”
“莎士比亚。”
“受教了。”
“其实,当时分手不完全是我的错吧?是你这个木头不懂我……”
“对不起,世间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对不起……过去的就过去吧!”
她抿紧嘴唇,深情地望着他,微微颤抖道:“如果我现在后悔了,我们还能和好吗?”
他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清澈无瑕的眼睛,他窘迫不已,只想回避这个问题,回避她的目光。
“敬远,敬远,你知道,我最最喜欢你了……”她卑微地说道。
“我曾经就说过你是一个特殊的女孩,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就要去上海了,你会展开一个全新的生活,何必留恋我这处过去的小风景呢?”
“形形色色的东西,我会遇到许多许多,可是你,张敬远,只有一个,如今错过,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傻?”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不再会任性,也不再肆意冲动。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在我去上海之前,记得给我一个答复。”
“好。”他轻轻转身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原本不想哭来着,结果还是没能控制住。”
“不怪你,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心结一直没有解开。”
“你不用帮我擦泪啦,我都不好意思啦!”她微微羞赧道,“我去卫生间洗洗脸,顺便把T恤洗净。”
他回到床上,久久不语,安娜与渥伦斯基的爱情,始于火车站,终于火车站。爱情固然美好,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因朴素的生活,会因柴米油盐酱醋茶,渐渐丧失自己曾经的激情。
紫藤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如果他自己是一个平常的男孩,一定会与她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亲吻,拥抱,做爱,从见她第一眼起,就预测好她们今后的一生。可是感动不是爱情,他也并非平凡的男孩,而是一个饱经沧桑提前冷漠的男人了。
如果阿苒还在的话,他与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单纯善良的阿苒曾如此幻想着。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卫生间传来流水声与吹风机的声音,电视机则传出安娜与渥伦斯基温柔的情话。
“你是不是再洗个澡比较好?”他光脚走近卫生间外说道,“别太累了,我们可以在徐州多住几天的!”
“没事,衣服马上就吹干了,我等会再洗一次澡就好。奥对了,桌上有你要的栀子金花丸,孔孟的。还有一杯柠檬水,本来想给你买抹茶拿铁来着……”
“……”他心头突然颤动,“谢谢,你费心思了。作为报答,晚上请你吃饭吧。”
“好呀好呀,求之不得呢!带我去吃地锅鸡呀!”
“好,听你的。”他走到桌前,看着汗流不止的冷饮道:“抹茶拿铁要化了,你先把它解决掉吧。”
她大吃一惊地探出头来:“啊!要化了?我靠,你赶快帮我解决一下,二十八块钱一杯呢!”
“哎呀!我忘了!口腔溃疡能吃奶油吗?”
“按规矩不能吃。”
“哼,不吃就不吃!你看着我吃,馋死你这个傻木头!”她将风干的两件T恤丢到床上,转身将渐渐融化的抹茶拿铁端起。
“这样,我喂你吃一口,就一口……”她伸出一勺抹茶拿铁,“这样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我吃药了!”
“没事,来,就一口嘛,啊……我自己对着一个病号吃独食,于心不忍呀!”
敬远勉为其难地吞下一口抹茶,顷刻间便长出了绿色的胡子,“味道很纯,不过抹茶奶油太腻了,刚才吃完药嘴里苦苦的,现在又腻又酸又苦——”
“臭木头,我不理你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笑嘻嘻地吃着抹茶拿铁,“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衣服穿上?光着身子当油画模特嘛?”
“……”他久久不语,只回予她一个深刻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