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被锯断右腿的女人。
看起来很年轻，约莫只有十几岁，长着一副可人的白色小脸和鲜艳的赤色短发。她浑身苍白地躺在木床上，断口处滴着血，而止血手段仅仅只是一块粗布。
“维萨城的人们很愿意为这些可怜的人施舍。”
看到奥列格的表情，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会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城里的残疾乞丐都是你们做得？”奥列格难以置信地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的‘营业额’不够，那么你就会获得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决定失去些什么，不然就丢到大街上自生自灭。”老头扣着手指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记得她是前几天刚来的，谁知道她怎么回事，也许是收入不够多，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你不是有事儿？”
惨叫声变成哽咽，她抿着嘴唇，轻声抽泣着。作为名副其实的法外之地，这在贫民窟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人会管这些。奥列格摇摇头，跟着老头走进一扇密封门里，这里曾是检修工人的必经之地，现在末端被封死，借助通风设施让这里变得不再那么难闻和湿闷。他们穿过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桌子，来到一间矩形的大房间里。明亮的电灯挂在天花板上，奥列格看到几个人围着桌子再打牌。
“你来了？”
没有打招呼，正对大门的那个瘦削男人就站起身来，嘴里叼着发黑的雪茄。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示意奥列格过去。
“赢了不少？”奥列格看着堆在他旁边的金币说道，“不管外面再怎么乱，你还是这么有闲情逸致。”
“外面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瘦削男人含着雪茄说道，“你们不是都撤走了吗？又来打扰我干嘛？”
“还有些未完成的任务，我需要来收个尾。”
奥列格把包递给他身边的人，那人打开包检查了一下，然后交给瘦削男人。那是整整1W伯特，最值钱也是最保值的布莱顿货币，对于别人，这只能算是敲门费，但奥列格有许多特权。
他把包放在旁边的地板上，显然是接受了。他用力抽了口雪茄，吐出一圈白烟，缓缓开口道：“关于你们那个小商店的事情？”
“除了那个还能有啥？”奥列格拉过一条小板凳坐下，“本来我还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机票都准备好了。计划不如变化快，是不是？多弗。”
被称为多弗的瘦削男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把包递给坐在右手边的人。他仔细数了数，点了点头，然后多弗打了个手势让他放到后边去。
“先说好，最近我的耳朵也不好使。”他让周围人先离开，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俩，“你想知道些什么？”
“最近有几个奥国军人在这里，没穿军装，总共五个人，两女三男，其中有两个个子比较矮。”奥列格用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矮。”
在多弗的脑袋里，装着许多连维萨城警察局都没有的资料，对于这种事情找他可比那些情报商人更管用。他把雪茄插进手边的瓷质烟灰缸里，火光钻进浑水的瞬间，如净化地恶魔般尖叫一下，便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思考时间比以往要久，但在他的眼神中，奥列格多少也能读出些东西。作为情报站最擅长打交道的人，他从多弗的目光中捕捉到些许焦虑。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在这里，你才是老大。”奥列格鼓励道，虽然他觉得很可笑，但堂堂乞丐之王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候。
“没，没什么......算了，这件事你不要透漏出去。”多弗凑近奥列格，一字一顿道。
“我以信誉和人格担保。”奥列格举起右手。
“前些天，也就是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天，有几辆黄色卡车穿过关卡进入维萨城。”
多弗说着，用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比划。
“你继续。”奥列格说道。
“在这期间，有个关卡的哨兵死了，他们昨天才找到尸体。这件事是我安排的，因为只有我才能安排。他们给了我很多钱，比往常多了五倍的价格，因此我就找到军队里的人让他安排这件事。事情办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人被捕，我得到钱，他们也达到了目的，非常完美。”
说到这，多弗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奥列格说道：“你们应该知道这些货车干了什么。”
“当然。”奥列格摊开手。
这些货车运送的，正是爆炸案时所使用的炸药。案件发生后，全城戒严，作为调查的一个环节，城里所有货车都要接受检查，警察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内发现了这些货车，依靠拖斗内残留的炸药残渣断定它们就是凶手的车辆。
“谁能知道他们会做这些事情呢？”多弗摇摇头，“有钱谁不赚。当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非常害怕，但马上我就不害怕了，直到你来之前。所以我想说的是，这些人，他们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们？何以见得？”
“他们向我的某个手下打听过这件事。”说道这里，多弗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当然，我已经惩罚了她。”
“她？”奥列格疑问道，“谁？”
“带她过来！”
多弗大声叫道，过了不久，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两个壮汉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进入房间，仍在水泥地板上。奥列格认得这人，她就是刚刚在外面哭喊的女孩。
“怎么回事？你们给她止血了吗？”
“我们做了，头儿。但是她就是没回过来，白得跟死人似的，但是还没死。”
这就是泄露秘密的家伙？奥列格皱着眉头，感到颇为意外。
“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怎么处置？”说到这，多弗伸了个懒腰，“扔到街上呗，反正该处罚的也处罚了，这样还能多挣点钱，岂不美哉？我只是要赚钱，奥列格，杀了她确实能解恨，但是那样没有意义，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她年轻，长得也不错，让她天天去街上装可怜，肯定会有不少人怜悯她，说不定会有哪个少爷喜欢上，这样我还能得到一大笔出卖费。”
他说得倒也有道理，多弗虽然有些疯狂，但他不傻，反倒有些精明。不过奥列格显然不同意他的做法，于是他摇了摇头，开口道：“你怎么能这样糊弄？你知道我们因她损失了多少吗？！”
奥列格愤怒地站起来，走到女孩身边用力踢打几下。
“米勒死了，我们的人到现在都找不到，然后你还告诉我要把她卖出去？好吧，这也许符合你的选择，但是我得告诉你，我得拿着她去交差。”
“冷静冷静，你要她又有什么用？交差？可以，不过，要钱！”
多弗的眼睛瞪得比往常还要大，右手攥紧压着桌面。这是发怒的表现，旁边的两人见势想要走到奥列格两侧，可奥列格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不敢再靠近。再怎么说，他在这里还是备受尊敬的人，如果不是他在暗中帮助，这里早就被沃拉福特给下令拆除了。
“可以，你要多少？”奥列格很明白，只要今后还想愉快合作就得把这钱交了。
“一半。”他伸出一根手指，“就你给我的这些钱的一半。”
“太多，她不值那么多钱。”
“太多？你知道这种外貌在黑市上能卖到多少吗？！”多弗气得差点就要站起来。
“我不知道能卖多少，但我知道你根本就卖不出去。”奥列格盯着他的眼睛，“相信我，卖给我会很实惠，今后我还可以免费给你提供些许优惠。”
没有蠢人，多弗很明白奥列格的性格，还有他十足的底气。在他眼里，多弗不过是苟存在这阴暗角落的蜂王罢了，虽然会蜇人，但终究也不过是个乞丐，就连自己的存在都需要他们这些人的帮助。于是，在僵持了数秒后，多弗硬着头皮同意了，奥列格微微扬起嘴角把钱交给他。
“跟我说说关于那些人的事情。”
奥列格拉过椅子坐在多弗对面，抱着双手放在桌上说道。
多弗飘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些东西，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波卡瓦教堂，之后驾车沿着贝尔河一路往北。”
“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什么人？”
“似乎是带着你们的人，如果你想找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那就有劳你了。”
说到这，奥列格站起身，整理一下领口：“最近河港有人在低价处理几艘船。”
接着，他转过身，拉起躺在地上的女人。细腻的皮肤看起来肮脏无比，相比很久都没有清洁了，但奥列格没管这些，他让多弗派人把她送到情报站的办公室去，特意嘱咐不要被人发现。
“如果被公司的人看到了，我怕是会被挨批。”奥列格微微贱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多弗。多弗的表情稍稍好看了些，命令旁边两个人把女人抬到简易担架上。
“我会尽快联系你。”说完，多弗挥了挥手，“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