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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过山车式的生活 (2)

纯如继续着她的图书签售之旅。她要求出版商不要在3月23日到27日之间的那一周给她安排任何活动,因为她打算回家与布瑞特和朋友一同庆祝自己的30岁生日。这是纯如事业的巅峰时刻——她的书已经在《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上停留了10周之久,而她还不到30岁。

3月21日,纯如生日临近时,我用心挑选了一张美丽的生日贺卡寄给她。卡片上的话贴切地反映了我想要转达给她的心意(我把这句话记在了我的日记里):

生命里诸多美好,但再美也美不过女儿的一个微笑

生命里各种辉煌,但没什么比养育一个女儿更值得骄傲

生命给予众多回报,但最珍贵的礼物是你,我深爱的女儿

绍进利用3月21日到29日之间的学校春假去了趟台湾。台湾“行政院国家科学委员会”邀请他担任几个科学项目的评审委员。从台湾回来后,绍进告诉我,纯如的书在台湾家喻户晓,也在畅销书榜上。当科学委员会的负责人见到绍进时,他打趣说,“我更想见的是你的女儿而不是你!”

4月10日,纯如来到故乡厄巴纳,这是她中西部图书签售之旅的一站。纯如去了“老少咸宜书店”,1995年她第一次为《蚕丝》那本书举行签售仪式时,正是这家书店资助了她。这一次,为了这本书,老少咸宜书店做了大量宣传工作,甚至在《新闻报》上登出了大幅广告。当天,我们的众多好友都出席了签售仪式。他们的子女好多都是和纯如一道长大的,他们都争着和纯如合影。书店里的员工告诉我,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排长队等着作者为他们在书上签名,只有几年前某个橄榄球明星莅临时才有这样的场面。

中西部图书签售之旅后,纯如回到加利福尼亚。4月16日,她在斯坦福大学作了一次演讲。她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她的书已经被斯坦福大学心理系的研究生项目选做参考书,可能还会在课堂上专题讨论。这之后,纯如参加了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举行的一个会议,在4月20日写给我的信中,她这样描述道:

亲爱的妈妈:

伯克利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出席的日本人中没有人试图刁难我(他们都很开明),相反,我享受的待遇就像名人一样。我接受了《旧金山纪事报》和《每日加州》(Daily Cal,学生报纸)的记者专访,并且在会议开始之前跟奥维尔·谢尔和一群新闻系研究生进行了非正式的交谈。整整两天,我都被前来索要签名的学者、学生和社团成员包围。每次我走进会场,都能听见兴奋的交头接耳声(“张纯如来了!”),我几乎没什么个人时间。

我在大会上所作的主题演讲得到的反馈令我吃惊。当我进去时,屋子里坐满了人:超过一百个人提前预订了演讲的门票,那些没有订票的人只好站在后排或阳台上。后来,东亚研究院的魏斐德和欧文·沙伊纳(Irwin Scheiner)以及其他学者对我的演讲大加夸赞。

回头有时间时我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所有那些故事(故事多着呢)。当我批评会议的名称时,人群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大会主题是“南京事件”而非“南京大屠杀”。在越南美莱村发生的几百名越南人被杀的事件都可以被称为“大屠杀”,南京大屠杀如何便能简化为一起“事件”呢?)。吃午饭的时候,一名日本教科书作者(他不是大会主席团成员而是与会者)坚持说没有证据证明南京城里的死亡人数。于是我从餐厅里跑出去,到房间里找出一份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关于26万人在南京被杀的证词的复印件,拿给他看。看到我出示的如山铁证后,他灰溜溜地离开了餐厅。魏斐德跟我分享了他在好莱坞和中国的冒险故事。他的父亲是个著名电影制片人。在中国的时候,他曾经在跟人换汇时发生争斗,手骨骨折。

爱你的,纯如

多个城市的图书签售之旅又持续了两个月,纯如才于1998年6月回到厄巴纳,接受伊利诺伊大学附中颁给她的马克斯·贝伯曼杰出校友奖。《新闻报》的记者休伊·弗里曼(Huey Freeman)采访了纯如。几个小时后,他在报道中这样描述纯如的签售旅行:“对张纯如来说,被人群围住已成了家常便饭……‘我不再能像以前那样来到一个城市而不被打扰了’……在机场,餐馆,甚至是警察局,张纯如都被人认出来过。”

“张纯如说,‘我走进休斯敦一家中餐馆附近的警察局,因为餐馆里没有电话。三个警察里居然有两个人认出了我’她笑着回忆说,‘他们向我表示了祝贺。’”

弗里曼问纯如,在经受了收集暴行证据时的巨大情感折磨后,她对于这种关注有何感觉。

“‘我想应该是从地狱进了天堂吧,是不是?’她说道,‘但这个比喻并不完全贴切。感觉更像是被绑在一辆过山车上,无法逃脱。’”

时间回到1998年3月,我们收到伊利诺伊大学附中校长莎莉·罗伯茨(Shelley Roberts)的来信。罗伯茨刚刚当上校长,她写信给我们,祝贺纯如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的作家。她为此深感骄傲。在这份信中,她附上了一本11月号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杂志》,封面故事正是关于纯如的书。原来,罗伯茨也是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的。她在信里写道,纯如已经被提名为马克斯·贝伯曼杰出校友奖(Max Beberman Distinguished Alumni Award)的候选人。这是伊利诺伊大学附中颁给校友的最高奖项。得主中包括数位诺贝尔奖得主。罗伯茨邀请纯如回校参加6月份举行的1998年度毕业典礼,并在大会上发表主题演讲。

在写给罗伯茨女士的回信中,我们告诉她,纯如4月份可能回家参加一个图书签售活动,我们建议她当面跟纯如提及此事。

在将这一邀请转达给纯如后,她私下里跟我说,她已经决定4月份回家,此外,伊利诺伊大学新闻系和其他的校园组织也准备邀请她当年秋天在校园里作演讲。她说,鉴于图书签售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她不知道6月份有没有时间回来参加伊利诺伊大学附中的毕业典礼。她说,“不如你和爸爸代表我去领奖吧!”

然而,纯如4月份在香槟城的老少咸宜书店举行图书签售时,莎莉·罗伯茨像我建议的那样,亲自向纯如发出了6月份回来领奖的邀请。她十分恳切,纯如几乎没办法当场拒绝她,于是对她表示,看过自己的时间安排之后再给她答复。

与此同时,我提醒纯如,在高中时代,她一直感觉自己默默无闻。现在是时候回去告诉大家,自信的确可以令一切有所改变了。我对她说,应当回去鼓励那些刚刚毕业的学生,将她的人生之路当成榜样。最后,纯如写信给罗伯茨说,她接受了邀请,会在6月6日那天参加1998年毕业班的毕业典礼。

与此同时,纯如差不多已经走遍了全美国。5月3日,母亲节临近时,她被华盛顿的美籍华人组织提名为年度女性。我5月4日那天打电话给她,当时她住在华盛顿她的朋友玛丽安·史密斯的家中。纯如只跟我聊了一两分钟,但她告诉我说,在颁奖晚会上,她在获奖致辞中感谢了我的养育之恩。听说她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下提到了我,我很感动,几乎流下泪来。

在5月5日写给我的电子邮件中,纯如写道:

亲爱的妈妈,

很抱歉,在玛丽安家里的时候,你来电话时我显得敷衍了事。有时候我担心,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因为没有及时回邮件和电话,我可能已经冒犯了不少老朋友。或许很多人觉得我已经被名气所腐蚀了……

的确,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忽略了自己的亲人。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直到现在还没给你买母亲节礼物,甚至母亲节贺卡——只有这封倚在戴安娜·朱克曼(Diana Zuckerman)家里床边,匆忙在笔记本电脑上写就的短信。我真希望你能够出席年度女性的颁奖典礼。我对观众说,是你在那么多年里鼓舞了我,成为我的第一个榜样。

请原谅我。我爱你,真的,虽然这几周来我没有时间跟你聊天。再过几周,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图书签售之旅也将告一段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打了6个月仗的战士一样!

爱你的,纯如

据纯如说,戴安娜·朱克曼以前是白宫职员,她邀请纯如住在她在华盛顿的家中。戴安娜将陪同纯如参加5月8日在国会举行的听证会。听证会的主题是帮助国会议员了解二战期间日本人在亚洲犯下的战争罪行,其中包括南京大屠杀、731部队及慰安妇等问题。她还准备安排纯如同希拉里·克林顿见面。

尽管纯如仍在享受书在美国大获成功的喜悦,日本的右翼分子却已经开始对她的书展开攻击。更糟糕的是,4月份,日本大使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批评她的书“一面之词,错误连连”。纯如十分愤怒,立即在媒体上作出还击。我们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尽管不能多说,我们却尽了最大努力给她所需要的支持。恰在此时,纯如决定回家参加伊利诺伊附中的毕业典礼。这使她可以短暂地休息一段时间。

6月5日,纯如回到家中,准备参加伊利诺伊大学附中的毕业典礼。6月6日,星期六,罗伯茨邀请纯如和我们在仪式举行前共进午餐,列席的还有纯如以前的两位英文老师查伦·蒂比茨(Charlene Tibbetts)和阿黛勒·苏斯李克。后者在纯如的高中时代对她帮助巨大。这是一次皆大欢喜的重逢。

毕业典礼在伊利诺伊大学克兰内特表演艺术中心的特里昂剧院(Tryon Festival Theatre)举行。步入其中,我们见到数百人已经坐在那里,等待典礼开始。数名演讲者对1998年毕业班的学生表达了祝贺之后,作为马克斯·贝伯曼杰出校友奖得主,纯如被介绍给大家。主办者放映了几张反映纯如高中时代生活的幻灯片。一张幻灯片上是她和一群同学的合影,她的头像被特意圈出来。这张照片令我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从那时候起,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

当这些记忆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时,我看见纯如走上讲台,接过奖牌。她开始向1998年毕业的那些学生给出建议。我无法专注于她的讲话,脑海里过去和现在纵横交错。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不敢相信,在过去的13年中,纯如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高中生变成了《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我知道有人会觉得纯如只不过是比较幸运罢了,但我明白,她经历了怎样的历程。每一分成功都源自她辛苦的工作,她的专注和信念。在当天的讲话中,所有这些她都提到了。

纯如用她动听的嗓音讲到,“首先,请你务必、务必、务必相信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可以令世界大为改观。一个人——事实上,一个想法——可以发动一场战争,或是结束一场战争,或是颠覆整个权力结构。一个发现可以治愈一种疾病,一种新的技术可以造福或毁灭人类。你是一个人,你可以改变数百万人的生活。志存高远。不要限制住你的目光,永远不要放弃你的梦想或理念……”

她说道,“我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今天也坐在台下。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他们就一直相信我。他们鼓励我永远不要为梦想设限,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是我最好的导师、知己和朋友。妈妈,爸爸,我爱你们,从内心深处感谢你们。”听到这些话,我忍不住落下泪来。整个演讲过程中,我的眼眶都是湿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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