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是在路边捡到的阿黑。
正值暑九正午时分,他没穿上衣,只穿个裤衩躺在路边晒太阳,皮肤晒得黝黑。
这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其他人都躲在阴处乘凉,只有他格外醒目。何书感到新奇,凑上去看,才发现他中暑晕过去了。
战乱年代,死人是平常事,人人自保不及,不主动伤人就算好,但何书看那孩子四肢纤长五官分明,是个好苗子,便将他带回戏班,请来医生,让老婆给他洗澡换衣。
打理完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黑,甚至底子应该很白。很瘦小,看上去不过十岁。
何书问:“你多大了?”
阿黑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怯怯地摇头。
何书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黑摇头。想了想说:“他们叫我阿黑。”
何书一笑,问:“因为你很黑吗?”
阿黑不自在地点头。
何书被逗笑了,摸摸他的头,:“你不黑,还很漂亮。”
阿黑顺着何书的手把头抬起来,才敢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保养得宜,棱角分明,眉眼细长,尾部向上翘起,透出媚态。阿黑从没见过这么像女人的男人,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男人。
“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可怜的孩子。”何书抱抱他,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你愿意做我徒弟吗?”
“嗯!”阿黑毫不犹豫点头。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这辈徒弟字从文,你就叫文阳吧,希望你以后能像今天这日头一样把咱们昆曲发扬到每个人。”
阿黑,不,现在叫文阳了,才知道这是一个昆曲班子。
收养他的是现任班主何书,也是孤儿,被老班主收养学习昆曲。天资不凡,很得老班主欢心,不仅迎娶了老班主的独身女何云儿,老班主过世后接管了何家班。
文阳是孤儿,何家就夫妻二人,于是索性就让他住在何家。文阳仿佛为唱戏而生,嗓子圆润洪亮,身量柔软纤长,又刻苦勤奋,不过几年便已在当地小有名气。何书也以这个徒弟为傲。
变故在何书三十寿辰那日,何家班摆宴,周边戏曲班子也来祝寿。
席间同行们明面夸赞文阳戏唱的好,何书慧眼识珠,却暗讽正值壮年的何书不如后生。文阳年纪不大心里却通透,假借敬酒想帮师傅说话,何书一把抢过酒杯说小孩不能喝酒,将其挡在身后。席间喝酒不断,全然不顾嗓子,直至大醉。客人们却意犹未尽,师娘担心他身体,看不下去,便让文阳带他回房,自己留下替他应付宾客。
文阳矮一个头,何书几乎是以拄拐杖的姿势被他扶进房的。
“呕……”何书吐了自己一身。
“师傅……”文阳担忧他的身体,轻唤道。
“我没事。”何书撇开他的手就要往地上坐,文阳赶紧抱住他往床上带,并解开衣扣想给他换件干净衣服。
何书突然锁住文阳的手,挑起桃花眼冲他笑:“宝贝儿,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平时不都嫌弃我,看不起我吗?啊!”
文阳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师傅这样——又谄媚又傲慢,他想解释:“不,不是……师,师傅,我,我是文阳,你……”
何书打断他:“不是?我就问你,你喜欢我吗?”
文阳已经满身大汗了,对方突然的发问把他脸烧的通红,但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喜欢。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
“那不就得了。”何书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就要吻,文阳此时已经丧失理智。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这一幕被来人撞个正着,那人一下就叫了出来:“你们!”
来人是何书的妻子何云儿。文阳吓得一激灵,赶紧推开身上人,站起来。声音引来其他学徒,他们跑来询问,何云儿赶紧关门说:“没事,你师傅喝醉了吐了一身。这我来收拾就好,你们回去吧。”
徒弟们应下离开,等声音走远了何云儿才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何云儿问。
何书还是醉着,歪着头睡着了,文阳怯怯地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何云儿怒道:“说话啊!非要我赶你出师门吗?”
文阳慌了:“别!师娘。刚刚师傅吐了,我想给他换身干净衣裳,他把我认成您了,所以才……”
何云儿不信:“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也醉了。”声音已细若蚊吟。
何玉儿冷笑一声,说:“算了算了,你回去睡吧,明早还有演出呢。”
何云儿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她推门进来那瞬间瞧的真切,文阳的眼神分明就……但文阳是何家班目前的红人,轻易离不得,何书更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赶他走,甚至她若把这个猜测告诉何书,何书只会怪她胡思乱想。但是既然有这个隐患,她自然也不能放任其继续滋长。
一夜无眠。第二天何云儿说服何书,认了文阳做干儿子。
何书起先不肯,文阳突然超过师兄们成为何家班红人就已经让其他徒弟看不惯了,又来这出,旁人只会以为他过于偏爱文阳,惹来无端妒忌。但拗不过女人的百般纠缠,还是答应了。
文阳当然看出何云儿的心思,但自己理亏在先,不敢多言。
但那夜的事其实何书的大徒弟是瞧见了的,当时没胆说,第二天就收到何书认文阳为干儿子的消息,他知道说了也没人信,就也没说。
不久北京来了个京剧大家邱雁回,无意间听到文阳的昆曲,十分惊喜,直接上后台要收他为徒。
邱雁回是全国著名的京剧大师,师从他是很多学戏曲的孩子梦寐以求的,但文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邱很惊讶,问原因,文阳不说,全程冷漠脸。
大师哪受过这种委屈,气不过,派手下去调查。手下带回了何书的大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