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伊泽来找她时,并不觉得惊讶,报告会后,她就有预感,作为老师,找个学生是易如反掌的,特别是像柯籁这样的学生。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谭伊泽端过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茶香沁人心脾。
“咱们见过两次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叫‘柯籁’。”透过茶雾,谭伊泽看着她,目光炯炯。
“谭教授,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柯籁不喜欢被探究,谭伊泽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想不通,自己那点引起了他的兴趣。
谭伊泽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过一沓资料,柯籁伸手接过,最上面是张照片,那一刻,她瞬间僵化,照片上的那个孩子,那双眼睛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这……”
“你知道‘骊靬’吗?”谭伊泽拿出其中的一张纸递给她。
摇了摇头,这一切对她来说太陌生。
“你对罗马文化研究过吗?”
“有些涉猎,但不多。”
“你知道古罗马三巨头之一克拉苏是怎么死的吗?”
“公元前53年,克拉苏发动了对安息帝国(即帕提亚王国,现在的伊朗一带)的战争,在卡莱战役中全军覆没,本人也被安息帝国俘虏。传说安息人是用熔化的黄金灌进他的喉咙里,将他杀死的。”柯籁认真的回答。
“克拉苏是死了,但他的长子普布利乌斯率精锐的第一军团6000余人,从这场战争中突围东逃,随后神秘失踪。这支军团突围后为了生存,被匈奴雇佣,战败后被汉朝俘虏,汉政府在祁连山麓始置“骊靬县”来安置这些战俘。经过两千多年的融和,这些人忘记了自己身世,忘记了自己的语言,但却保留了罗马的某些生活习惯。”
“这个孩子就是罗马后裔?”柯籁仔细的看着照片,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对,这个孩子身上就有古罗马血统,骊靬村被发现后,几位专家就去当地采集了这些照片。”谭伊泽又递过去几张。
一张张翻过去,大部分的人相貌酷似欧洲人:身材高大,高鼻梁,深眼窝,头发棕黄并弯曲,汗毛较长,皮肤为深红色,而自己并无这些特征,柯籁不明所以。
“我的眼睛?”柯籁不自觉的眨眼。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他们有联系。谭伊泽肯定的说。
自己和这些人真的有联系吗?如果没有,这双眼睛怎么解释?难道仅仅是因为基因变异吗?柯籁皮肤白皙,头发顺直却不似妈妈的那般乌黑,她的发是栗色,这些都是偶然吗?妈妈曾经给她和爸爸做过一份亲自鉴定,但被爸爸撕毁了,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做?不相信那份报告?还是想隐瞒什么?如果他真的怀疑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不看那份报告?
“在想什么?是不是一时难以相信?”谭伊泽看着她的眼睛,自己的冒昧可能给她带了困扰。
“谭教授,您确定我和罗马后裔有关系吗?”柯籁拿过那些资料,细细翻阅。
“不敢百分百保证,如果你同意,我想为你做一份DNA测定,看看你是否有罗马血统。”
“我全力配合您!“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个结果也许会替自己解开很多的疑虑。
这些天,柯籁除了准备毕业论文就是在翻阅这些资料,骊靬村﹑古罗马遗址﹑罗马军团……这些东西为什么到现在才呈现在人们面前?上网搜索一无所获,直到根据一篇文章找到了那座小城市,又名“骊靬城”,骊靬城里有个骊靬村,那里很多村民相貌独特,体格特异,这个村的村民很多已经移居……
如果真的是古罗马后裔,那应该是遗传才对。外公家有详细的家谱,反复翻阅,记载翔实,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如果这个遗传来自爸爸,为什么爸爸就没有这样的特征?但爸爸身材高大,五官棱角分明……
爸爸的家谱?柯籁用笔轻轻的敲敲脑门,这才意识到,爸爸没有亲人。小时候也曾问过为什么自己没有爷爷,奶奶,爸爸说爷爷。奶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长大后才知道,爷爷,奶奶在爸爸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听爸爸说起过他的身世。
……
“柯籁,你有欧洲血统,如果你的祖辈从来没有和欧洲人联姻,我可以百分百保证,你是罗马后裔。”谭伊泽将报告单放在了柯籁面前。
“我的祖辈从来没有和欧洲人联姻过。我是罗马后裔,这是真的吗?”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着这个结果,竟然是真的,原来自己的蓝眸竟然继承于两千多年的祖先。
“柯籁,你是我接触到的第二个罗马后裔,告诉我,为什么一直要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镜?”谭伊泽看着眼前的人,他不愿看到那不自然的黑色,那样的美不应该被遮蔽。
“谭教授,您不觉得我这样一张东方人的脸配一双蓝眸怪异吗?”柯籁起身向窗外看去,为了这双眼睛,她受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
“不,它很美!也许它曾给你带来了许多的苦恼,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它将是你的骄傲。你有着高贵的血统,它将是你祖先留给你的骄傲。”谭伊泽转过她的身,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一刻,他突然有将她拥进怀中的冲动。
“谢谢您,谭教授!”柯籁抬头由衷的感谢。这些年的挣扎,这些年的那些非议,她不是孽种,更不是怪物,她只是承载了祖辈留给她的骄傲。
刹那间僵化,谭伊泽被那双眼睛吸引,几乎忘记了心跳,不可自控的抬手抚了抚她的眼睛,那里蕴藏着的,他终是要一探究竟的。
谭伊泽像一块浮木,让她终于可以大口的喘息,谭伊泽将她的身份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与肯定,她不会再自卑,不会再逃避,更不会遮掩,那双蓝眸不会再暗无天日。
柯籁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次感觉在她眼部的那只手,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两人都有些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