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辽刚出府门,忽然驻步忖道:“我原意乃是不让晟逸群这小子在人前露面,这样的话上面不出意外就会将我提拔为城主。却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个徐伯罕来。这人官职武功都远胜于我,若让他就这样把晟逸群带走了,私自关押少城主,我这今后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既然与这姓徐的已经非结梁子不可,倒不如......”
想至此处,一时间秋风扫落叶,黑云遮日辉,计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王辽转身又走回将军府,唤来身旁贴身侍卫道:“你去将神武营的将官全部叫到这里来,我有军令。”
“是!”
神武营乃是他上任数年间,从各营士兵中挑选出的亲信组成的营盘。平日里如有艰险任务,王辽绝不会叫这些亲信去冒险。可如今这事不做便罢,做就要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是以终于到了他们出场的时候。
“兄弟们!你们每个人,都跟随了我数年,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所谓杀鸡焉用牛刀,平日里那些琐事,我从来都舍不得让你们去干。可今日这事,却是只有你们有这个本事。”
站在第一排的一名年轻校官抱拳道:“将军一向待我们亲如骨肉,我们一直都只盼有一个可以报效将军的机会。有什么事将军吩咐便是,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末将等也在所不辞!”
他这话一说完,底下众人也都齐声和道:“没错!谨候将军号令!”
王辽满意地点点头,又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道:“诸位想必也知道了,城主如今被天衣教歹人所害,下落不明。可如今少城主却还活着。”
底下立时便骚动起来:“少城主还活着?此话当真?”“将军可莫要骗我们。”
王辽举起双手挥动道:“安静,安静!听我说。少城主确实还活着,而且我为了保护他不再受天衣教歹人追杀,已将他秘密安置在城东一处小院里,还派了数名亲兵保证他的安全。谁知......”他说到这,跺了跺脚,愤恨道:“谁知还是被天衣教歹人给发觉了!”
众人皆大骇,忙道:“那少城主现今怎样?”
王辽道:“幸亏敌人人数不多,几名弟兄拼死力战,如今少城主还未遭歹人毒手,但却也身处危难之间!弟兄们,这便随我杀至小院,救得少城主!消灭天衣教逆贼!”
人披甲,马上鞍,神武营上下一共一百余人,听闻号令立刻整装随王辽出城迎战。近日来人心惶惶,谁都知道朝廷和天衣教之间已剑拔弩张,是以人马于街上飞驰而过,百姓只当是平常巡逻,只是人数多了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徐伯罕听见远处马蹄声阵阵,林间百鸟飞散,烟尘滚滚,心下暗暗叫苦:“不好,今日这事恐怕不好处理了。”如此想着,便望向那几名受伤的亲兵,只能在心里后悔当时不该一念之仁,若是见面便杀了这些亲兵,也就没有后面这许多事了。
沉思间神武营的一百多名士兵已将小屋围住,王辽打马上前,按理徐伯罕官职比他高,他应下马行礼才是。可徐伯罕见他竟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他心中想法自己便已猜得一二了。
几个亲兵见将军来了赶紧冲到马前跪下,王辽哼了一声右手一甩,“啪啪啪”给了五人一人一马鞭,抽得几人倒在地上叫苦不迭。王辽也没理他们,径直指着徐伯罕道:“天衣教逆贼,还不快快跪下受缚!”
众人听他这么说皆是一惊,就连神武营的官兵,有些也是见过徐伯罕的,心道徐爷怎会是天衣教的逆贼呢?
不等属下开口询问,王辽接着道:“徐伯罕,朝廷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朝廷做那天衣教的走狗?”
徐伯罕笑了笑道:“将军何以见得我是天衣教的走狗?”
“你假传书信害死城主,如今却又要来掳走少城主,你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
楚红江骂道:“放屁!你说这些话,嘶哎呦,可有证据吗?”
王辽冷笑道:“证据?他还站在这就是证据!我且问你,若不是你与天衣教串通好了,何以城主出事那几天你偏偏走了?何以事后少城主刚刚找回,你又偏偏此时回来?我派人保护少城主的安全,你伤我部署又是何意?”
徐伯罕去天衣教卧底一事乃是机密,外人是绝计不知的,是以纵然王辽这么说,他也不能将卧底的实情和盘说出。只得找到王辽语中破绽道:“哼,将军是保护少城主的安全,还是别有所图,恐怕只有将军自己心知肚明吧?而今落晖城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你王辽想借着这个机会爬上城主的位子?这才将少城主囚禁于此,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王辽心事被抖出,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咬牙道:“你!你勿要血口喷人!”
徐伯罕厉声道:“血口喷人?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王将军,请你想想,若不是全城人都在议论此事,这种隐蔽的所在,以我徐某这点微末的才智,又怎能找得到呢?”
“住口!你莫要再信口雌黄了,弟兄们,给我上!捉拿叛贼!”
王辽见自己已处于绝对下风,也不再多说废话,立刻下令众人动武。神武营中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善谁恶,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王辽气急败坏道:“你们听不见吗?快上啊!天衣教党匪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几名士兵想了想,自己是王将军的亲信,日后前途是起是落还要仰仗王辽照顾。况且今日己方人多势众,也不去考虑太多,打马便冲杀过去。后面的士兵见有人上了,也觉得既然他都上了,我也跟上吧。随即一百来号人一窝蜂似的涌向小院中。
昔年商鞅变法,以军功授爵代替世袭罔替,其中一条便是在战场上砍下敌人一颗脑袋,便可得一级封赏,是以脑袋从此多了个文雅的名字,唤作“首级”。士兵一战中斩敌首八具,便可连升八级,可前秦征战数百年,却从未有人能在一场战斗中连斩八人。
由此观之,此时情势之危急又何须言表?若是在平日,这一百多训练有素的精兵同时策马冲杀过来,纵然徐伯罕武艺再高,也难免命丧铁蹄之下。可小院不同于平地,有篱笆做障,门路狭小,一百名骑兵一拥而上,徐伯罕等人撤回院中,骑兵登时便挤在门口动弹不得。
徐伯罕铁枪横扫,一道黑云掠过,便将两名率先冲进院内的骑兵卷下马来。楚红江等人也冲进屋内各拿兵器,虽然被烫伤,但此时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王辽见他们龟缩在院中欲各个击破,厉声喝道:“前排将栅栏挑开!后排众人给我放箭!”
一声令下,众骑兵大刀长斧一齐抡了下去,那竹子扎成的篱笆瞬间便被劈得一片狼藉。同时身后飞矢如雨,徐伯罕挺枪挑起院中一张圆桌向小闫抛了过去,小闫顺势接住,将楚红江和晟逸群两人揽在桌子后面。徐伯罕和温良则各提起方才一名官兵挡在身前。
小闫在桌后喊道:“快退回屋内!”
楚红江急忙道:“不行!退了进去,便如瓮中之鳖,再也出不来了!”他情急之下把自己比作鳖,也不去管它合适不合适,只要意思传到就好。
就在这一句一答之间,外面的篱笆已经完全被砍碎,眼看转瞬间骑兵便会如潮水般扑来,徐伯罕喊道:“快贴住墙壁!”原来只要背后贴住墙壁,骑兵便不能直冲过来。奔至墙边时必然要侧转马头,威力立时就小了很多。
可情势依然是敌众我寡,晟逸群见大家马上就要因为自己被踏成肉泥,心中一狠,霍然起身冲王辽喊道:“且慢!你不就是想要我跟你走吗?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便是!”
还没等王辽回话,楚红江便站起来一巴掌向着晟逸群脑后拍去,骂道:“你他吗的真傻假傻?你以为你跟他走他就会放过我们?”
王辽冷冷道:“那也未必。少城主若是愿意接受我来保护,你们的性命当然好说。”
晟逸群心里一颤,正要前去,忽觉后领被谁拉住了。那人缓缓走至身前,伸手拦住道:“徐爷,你带着他们先杀出去,我来掩护你们。若有机会,我们十日后在京城采福楼相会。”说话之人,竟是温良。方才他见情势骤急,心下念道:“城主这些年来待我不薄,那日他身逢危难,我却无法出力。如今少城主他们也身处险地,岂不正是报答城主知遇之恩的时候?况且少城主仍然在怀疑我,死去弟兄的大仇也不能报。如此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今日便以死洗清我七虎八狼众兄弟的冤名!”
一念至此,也再不管平日里什么温文尔雅,冷静多谋的形象,赫然站出来为众人断后。
徐伯罕道:“绝对不可!”
温良转头灿然笑道:“徐爷莫怕,我自有脱身妙计,你们不必担心我。小闫,快把屋内的常兄弟背出来,你们一起先走。”
小闫看了看温良,又看看徐伯罕,显然是进退两难。温良又对徐伯罕道:“徐爷,刻不容缓,此时绝不能优柔寡断,耽误了一刻,便有可能送了大家的性命!”
徐伯罕凝视着他,心道此人足智多谋乃是出了名的,此时这般说,想来是确有妙计。忽地对小闫点点头,小闫立刻冲进屋内背起常昊,正要便走,王辽喊道:“想溜?美得你!兄弟们,给我上!”
一声呼啸,烈马长嘶,一百余名骑兵舞刀抡抢便向这六人杀来。晟逸群还内心杂乱,兀自注视着温良,忽听一声暴喝:“走!”
只见温良真气环绕,折扇开屏,扇骨内钻出数把短剑。身子一俯,只见手中折扇轻轻摆了摆,当前一马的前腿便被削了下来。
楚红江等人向后逃走,可两条人腿却哪里跑得过骏马疾驰?眼见自己根本挡不住前往追击的骑兵,温良起身又开一扇,双手向外一挥,将两扇旋转掷出,以真气凌空御扇,两柄折扇在身边旋转横飞,十方俱灭,瞬间刮倒了两三名名骑手。后面的士兵见状竟谁也不敢贸然打头去冲这扇阵,前后的追兵于此才被拦腰截断了下来。
再说楚红江这边,刚跑出去不久,便听身后马蹄声已到。徐伯罕铁枪一横,枪身飞舞伸缩,有如龙战于野,七名铁骑刀斧齐下,只听“镗”地一声,徐伯罕举枪尽数架住,却也因力道委实太猛,将他左膝压得跪倒在地。
眼见第八名骑兵已经从侧面拖刀冲来,刀刃在地面上磨得火花四溅,徐伯罕顷刻间便将身首异处。楚红江提枪迎击,兵刃相撞,刀刃擦着徐伯罕头顶飞过,楚红江却觉肩头一阵剧痛,被马撞得飞出数米远,未及落地,便被人当空拎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是晟逸群。
两人趁那骑兵还没调拨马头,先回身向另外七人冲过去。七名骑兵见自己不得不抬刀应付,便有两人转战楚红江和晟逸群,徐伯罕肩头压力大减,怒喝一声将枪杆竖直,顺势飞身转枪,一招伏龙天翔便将三名骑兵挑下马来。其余两人刚想回逃,只觉身子向后一仰,已被人摔下马去。
王辽见身前士兵不敢冲阵,怒喝道:“一个文弱书生你们也怕了吗?快去将他人头提来见我,后退者军法处置!”
温良内力毕竟有限,方才用出毕生功力才放出这扇阵。如今内力不支,已渐渐瘫了下去,倚在后面的墙上才将将站住。众士兵不敢上前,乃是怕其中有诈,谁也不想第一个冲上去送命。可是将军令下,不死于敌人手中便是死在军法之下,两相比较,还是前者更好听一些。
就在大家决定一齐攻上,温良危在旦夕之际,忽听身边古树上传来一个极娇媚的语声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文弱书生,传了出去,这落晖城兵马司也不怕被人笑话?”
王辽心头一凛,此人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包括温良在内诸人也皆是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马尾及腰的姑娘椅坐在树上,两条长腿左腿翘在右腿上,叫人从下面望去正正好好掩住了不能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