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合同上的产品数量,都可以装十个货柜了,按照交货日期,只剩35天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吴妍钰接过吴骍华手上的合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
合同上清楚写着的,延期会有哪些赔偿,品质验不过的要如期补货等等条款让吴妍钰很慌张很慌乱,脑海里浮现出一两个同行的叔叔伯伯们。心想,爸爸都把合同签了,只能赶紧找厂家帮忙代工。
“35天又怎么了,时间多的很,绰绰有余。你打这个电话,跟包工头联系一下,把这个成品给包工头。告诉他,材料,场地和机器设备由我们提供,人员和一切的生产由他负责,而且要按时按质按量的完成后才结工资。”吴骍华指着桌子上客户留下来的样品,并递给了他女儿一张纸,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亲爸爸吗?难道我不是亲女儿?居然这么逼我。那个包工头如果是个傻子,脑子笨到不正常,估计这事就有戏。货期这么紧张,应该是求别人帮忙吧,你还想让他累死了才能结算工资。
吴妍钰心里对这件事情愤愤不平,心里想着,自己还没拿到毕业证书,不算是真的毕业,只是实习期而已,若是亲爸爸,就应该安排点轻松的工作。
现在的她,处于大学实习期,必须在工作实习报告书上写满工作经验,且盖上公司章,才能换到大学的毕业证书。吴骍华当初说,你没有打工经验,又没有毕业证书,正经的公司是不会要你的。先在家里学学管理,给你一段创业经验,等拿到毕业证书后,就可以去大公司里。
吴妍钰当初觉得学点管理的本事再出去也挺好的,如今,看着手上的合同,觉得已经掉进自己亲爸设下的圈套里。
“喂,您好!请问您是陈先生吗?”如今,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先试试看。
“嗳,小妹,是的,你好你好。”对方的声音就像是即将有笔生意成交。
“陈先生,请问您还有在做铁件艺术品的包工头吗?我老板让我跟你谈一下产品的工价,您看看今天能不能来我们工厂。”吴妍钰心急如焚,恨不得他现在就在眼前。
“现在都快中午十二点了,你的位置是在哪里呀。”陈先生倒是不着急。
“我们厂是炮楼闸仔巷里的。”炮楼已是破旧,却一直稳稳当当的屹立不倒。爷爷奶奶那一辈的老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遍又一遍的讲着当时和日本人战争的故事,激烈的语诉,愤怒的眼神,恨不得每讲一次就有多一个人记住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战斗场面,也感叹如今生活的美好。
后代子孙也都视炮楼为历史文化遗产,主动保护,来这里的外地人可以说对炮楼的故事都有耳闻。
“呀,我知道我知道,我去过那,跟你们老板上次合作都是一年前了。我下午四点左右就去,我这手里现在也有活啊,这边的活货期也是紧张,这几天也是要赶货的。”陈先生故意说得自己也不着急找事情做。
“恩,好,希望你能尽快来吧。因为我们也找了两三家谈谈看,那先这样,不打扰你,下午见。”听到他还要等上几天,吴妍钰心想,不如晚上让爸爸问问其他人吧。
“吃饭了,快,快去楼下展厅里找你爸爸来吃饭。”厨房里传出妈妈的河东狮吼。懒得跑上跑下的吴妍钰在客厅的沙发上,拨打了爸爸的电话号码。喊他吃饭。
“爸,你那个老陈靠不住啊,他说他手上的活还要十几天才能完成,我们的货期可是一天都等不了,要不然,你拿给别人代工,或者找其他人问问看吧。”吴妍钰一边大口的吃,一边不耐烦的嫌弃。
“你当客户傻的啊。就我们这小地方,谁家做这些产品,客户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因为货期太紧张了,他才会找我,不然早就找别人了。”吴骍华对外总是烂好人,但是对着这个长女的傲慢就是喜欢带着取笑的语气。
可越这样,吴妍钰越想去超越她爸爸,让他不能再多说一句,不能多取笑她一次,以她为傲。
“您改行都一两年啦,工人都没有。找你不是白找。”吴妍钰心想那客户也是傻的。
“客户就看我这里没单,有地有经验有设备,能帮他赶货,其他家谁要接这样的单。”吴骍华总是很想耐心的教导自己的长女,对她寄托了太多太多,无奈收不住自己的严厉和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那你就那么快签合同,万一做不出来呢?万一我们找不到工人呢?”吴妍钰气得快炸了,还没等她埋怨够,老爸破口而出凶巴巴的说:“够了……”
“好啦好啦,有什么事情,吃完了饭再好好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谈工作的事情。”妈妈赶紧拉起她的手,卖命的朝妍儿眨眼睛,暗示她再放肆,连妈都要凶起来了。
吴妍钰最怕的就是被妈妈唠叨。
就这样,三个人都安静的吃饭。谁都不吭声。(妹妹们和弟弟三人此刻已经在外面读书,一切还没开始,她已经后悔当初向爸爸妥协回家实习创业,往后的这几个月可怎么过呀。)
吃饱了饭,吴妍钰没心没肺的睡到了三点多。
妈妈硬是把她拉起来。一脸的沮丧,一心的无奈,拿着她爸爸已经签字的合同,从家里走到工厂(很近,走路十几分钟)。
开门后,在里面四处看了一下。
地上堆满了灰尘和边角料,设备也都盖上了厚厚的灰尘。七捆铁线孤单的堆在墙角里,她却像看到闪闪发光的金砖一样兴奋高兴。虽然生锈了,但还能用。
吴妍钰赶紧拿起旁边的卡尺工具,测量厚度后,有五捆铁线的厚度是3.4毫米和手上样品其中的一款铁线的厚度一样,可以利用起来。
她高兴的自言自语,“哈哈,这省下来的材料钱,我要让爸爸全给我。”
不错,这就是一个小财迷的长女。
吴妍钰从小被爸爸培训成一个闲不住的人,拿起布擦起了桌椅,等下陈先生来了,才有地方可以坐。又拿起扫把打扫了起来。
“有人在吗?”被敲门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呦,陈先生,您这么年轻啊,您好您好!来,这边请坐。”吴妍钰赶紧把扫帚放下,指了指已经擦干净的桌椅。
“这就是我早上问的样品,您看看,数量一共是5万个,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工价是多少呢?”
陈先生把样品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说这个工艺品是用来收纳陶瓷咖啡杯子的。
细细的讲解了这里面需要用到四种设备,十六道工序,以及它的工艺难度在上下两个圆圈,若尺寸误差太大或压制成型的时候不够圆,稍微的一点变形,那咖啡杯就会被卡住放不下,其他工序做得再好也是废品了。
他讲的天花乱坠,困难重重。
吴妍钰听得入神,但压根就没听懂他说的难度,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设备,厂里缺不缺。他这就是在夸大,吓唬人,即使爸爸厂里正常生产的时候,她从没见过,没接触过。她看着那样品,心里暗暗自喜,敢肯定是容易做,生产起来也好玩的东西。
“喂,爸。”正当吴妍钰跟陈先生快聊到入主题的时候,爸爸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到厂门口拿物料单,我今晚再看,老谭应该到了。”说完,电话就挂了。
“喂,喂,喂...”什么老唐,什么鬼,什么物料单,干什么的。不管了,先去门口看看吧。
“那个...陈先生,不好意思,您先坐,我出去门口拿点东西就回来。”
吴妍钰走出门一看。咦?真有个瘦瘦小小的大叔,坐在摩托上好像在等什么人。两个人相互看了看对方,她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咳咳...”远远站着问道“哎呀,是不是叫老唐叔叔”看他应该是工作很久了,而自己刚毕业,叫人叔比叫人哥会有礼貌多吧。
又心虚的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咳咳...”
“呵呵,小吴吗?来,把这单子拿好。”他很有礼貌的微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
“好咧。”吴妍钰快速的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纸一看。是订物料的单子。
“这,哎呀,这,这不会是付款好了吧。”看完物料单上的内容,她觉得不是自己看错了,就是自己的爸爸傻了,怀疑这30年来他是怎么做生意的。
“付定金了,这下面写着呢。你看,这是铁线的单,3.4毫米的有五十五捆,4毫米的有二十一捆,5毫米的有十三捆,每一捆都是按照重量100公斤,还有圆铁珠子,十五万粒。”
这大叔被她一问,还以为这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看不懂几个字,把付款栏的内容读完,还把其他内容都读了遍,居然还洋洋得意地问她这个大学生“小吴,哪里看不懂,问叔,叔跟你说。”瞧他得意的样子,她这哪里是看不懂,就是看懂了才问的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问题是,我爸没跟我说啊,他就说拿单子,没说付定金,定金还能退吗?”
跟陈先生的工价都不知道能不能谈成,吴妍钰还是想把单子分给几家厂做,更加省事更好,可如今爸爸买了材料是要断了她这个想法。
“退定金?你爸爸还说货期很紧张,让我们赶紧送材料。我们看在老关系上,已经安排工人准备了。”老唐微笑立刻转变成黑脸。
“不,那我订少点可以吧,不订这么多。我仓库有五捆3.4毫米的线,这都可以省四五万元了吧。”吴妍钰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心想,做这单后,她就不干了,仓库的材料不拿来利用就浪费了。
“小吴同学,听你爸爸说你回家创业啊。这大学毕业不去找份轻松的事做做来弄工厂。老板可是不好当呀。”
这大叔脸上写满了她肯定是会把事情搞砸了。语重心长的说“好吧好吧,那三毫米铁线就给你减少五捆,可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自己要多备一两捆,以免做错了,做得不够好,还有材料可以补货。到时候,少了你可要自己负责。少于五捆,不满一车,我们可是不送的。”说完他就开车走了。
“嗳,好的,谢谢你哈。”吴妍钰这小财迷兴奋地喊起来,生怕这大叔走远了听不到。
一直以来,只要她觉得自己是对的,有把握的,就不向吴骍华请示一下,而且他也都是最后才知道,但是吴妍钰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好,吴骍华自然不能说她什么,但也从不夸她一句。(可能真的不是亲女儿吧。)
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物料单,心里一悬,脑袋空空的,感觉好像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呢?
发呆了一会,有个地球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十几秒后才回了神。“哎呀,哎妈呀,不好,糟了糟了”。
想起自己落下了什么的她,心就像被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朵上,着急得直跺脚,双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大事不好。
她赶紧把物料单叠好,小心翼翼的塞进裤袋里。紧张得急急忙忙的跑回厂里去找那个还在等待着她的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