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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管中窥豹

这个季节还是有些微冷的,如果下起了雨,温度又要下降不少。幸而近日天晴,漫步在阳光之下,温暖和煦的空气融化新生草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也许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惬意。

一年前就是这样的晴天,一缕不寻常的风吹进了苏越的心里,叫他从此曾经沧海波澜不惊。

“言姑娘,今日多亏你为在下解围,感激不尽。”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邻家小妹妹,以苏越的性格也许不会这样刻意保持距离。

而言晓凇显然没有她的未婚夫考虑得多,因为好奇追随千里,因为仗义挺身而出,她做的一切不过是随性为之而已。“没有啦,我又没做什么……”她尴尬地笑着,如一朵火红的蔷薇。

苏越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往常那种轻松的笑容,他的确成长了很多,无论处事还是待人。

“言姑娘,在下有愧。”

言晓凇羞赧嗔道:“小苏你怎么……都说了几遍了,别放在心上……”

“兹事体大,在下不敢含糊。”苏越仍然坚持,言晓凇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生气,抢先道:“你怎么不肯相信我呢!”

苏越语塞。

“你要说的我知道,”言晓凇说道,“小苏,莫说我从前并未见过你,即便是现在,我……我也并不愿意。我始终梦想做个冲锋陷阵驰骋疆场的大将,对我而言婚姻之事就是枷锁而已。我挺喜欢现在这结果的,时过境迁,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难道言晓凇就不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我……”

言晓凇翠眉颦蹙,脸蛋红得像个玲珑的小苹果。苏越愣愣盯着她,良久方长叹一声破颜而笑:“罢了,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反正不多时整个江湖都要知道你是我的义妹啦,小凇。”

言晓凇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顺手便将胳膊搭在苏越肩上,身高悬殊,她想保持这个动作很是吃力,苏越一扇子毫不留情敲在姑娘头上,嘲笑道:“先努力长高再说吧,小丫头!对了,你如何寻到江都来的?”

“嘻,不告诉你!”

“你怎么找到她的?”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鬼九嗅着酒葫芦,满脸陶醉:“你问错人了,不是我,是你的好郎君。”

阿越?轩飞颇感惊讶。

“小姑娘跟了苏小子一路,我就顺手把人领来了。”鬼九若无其事地说着,摇着酒葫芦又露出失望的神情,一壶竹叶青抛到面前,他赶忙接住,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脸上又露出轻浮的笑。“哎呀,三十年陈酿,二少夫人出手就是阔绰,我等小民可买不起哟。”

轩飞轻笑:“前次的事还未有机会致谢,今日便又受你恩惠,区区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鬼九道:“你是谢我,还是谢刘洵呢?”

轩飞沉吟半晌,方问道:“他何时回来?”

“不知道。”鬼九懒散地歪倚着树,“谁晓得他在想什么。”

轩飞点了点头,鬼九忽又说道:“不是他。”

“不是他?”轩飞十分意外。

“是那个扶风。她让人找的我,让我帮衬着苏越。她告诉我说是刘洵的意思。”鬼九的神情竟严肃起来,“但刘洵不会做这种事。”

“扶风。”轩飞颦眉,“洵哥哥向来疑人不用,此人来历不明,她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鬼九耸了耸肩,笑道:“我又怎么知道,刘洵早已不是当初的刘洵,如今你还能保证猜得透他?”

一针见血,轩飞绛唇微翕,没有说话。

“飞飞。”鬼九若有所指地说道,“别怪哥哥多嘴,你若有心为了苏小子好,就让他远离刘洵吧。”

轩飞面露疑惑,似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鬼九笑着拍了拍衣服:“也对,你看到的刘洵,和我们认识的刘洵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走咯!”

轩飞问道:“你在这里不是为了等人么?”

“那是刚才——总之,此酒珍贵,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自己喝比较妥当。”鬼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要迈步却被一声渺远的呼唤绊住了脚。

“小楚!”

小楚?轩飞先是一愣,旋即意味深长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移步挡住他的去路:“跑不了咯!”

“你……”鬼九懊恼地指着轩飞,望着手中珍贵的美酒心疼地跳脚,“不行!赶紧让开!她已经喝了我整整一壶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壶又算什么?”轩飞笑着,“这个言姑娘,当真不简单!”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苏越低吟,以指代笔书在河畔那棵老柳树上,故地重游杨柳依然,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就是你这满腹经纶,不知要勾去多少姑娘的魂。”轩飞不知何时亦到了这里。

苏越笑道:“我可真冤。”

“冤你了么?”轩飞佯嗔道,“才一会儿工夫又多了个义妹,甚至不远千里追到江都来,你真不怕我生气?”

苏越耍赖道:“这如何能怨我?我不认作义妹,你可就得叫她妹子了。”

“横竖都便宜了你!”轩飞撇了撇嘴不和他计较,手指摩挲着他刚才写字的地方,取笑道:“成日跑来这里就为了写这些?”

苏越搂着她的腰呢喃道:“我来这里等你,幸好总算是等到了……你好香啊……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在一起了……”

轩飞羞红了脸,即刻打断道:“不和你贫了,说正事!”

“好,爱妻说什么就是什么。”

轩飞给了一记粉拳,正色说道:“认识天峰的知非子么?”

“知非师兄?”苏越颇为惊讶,“是旧相识,怎么,你遇到他了?”

轩飞便把来龙去脉说了,苏越蹙眉敛容,说道:“依你所言知非师兄不该还未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轩飞叹了口气:“我看知非子胆识颇高,方才临时起意邀他合作,倘若遭逢意外,我难辞其咎。”

苏越道:“先别下定论,附近百里你可勘察过了?假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知非师兄或许也留下了些线索。”

轩飞摇了摇头道:“我已尽力,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望月宫。”

苏越正沉思,一个杂役模样的男人忽然小跑过来,将手上捏着的信笺硬塞到苏越手里,苏越方要开口,那人却摆了摆手兀自又掉头跑走,苏越诧异地望着信笺,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给我。”轩飞接过信封对着日光看了一阵,方用小刀在一侧划开寸长的口子。一小攒艳红色的粉末抖落在地,轩飞刀尖一挑凑到鼻边小心翼翼地一嗅,紧张的神色俶尔消失,她乜斜着苏越,一脸兴师问罪的意思。

“胭脂?”

苏越慌忙摆手:“我不知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谁信你?”轩飞把信抛还给他,没好气地嚷道,“自己看去!”

“别人污蔑我风流倒也罢了,爱妻怎么也这样败我的名声?”苏越无辜地展开信纸,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绿绮居的来信,看吧,我是清白的。”

轩飞哼道:“说了什么?”

“约我们去一趟。对了,那个‘商夫人’究竟是谁?周竞苍死前想要说什么,似乎是认得她。”

轩飞诡秘笑道:“芙蓉半面妆别有风韵,你该不会又青睐有加了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越伸手就要挠她,轩飞大笑着躲开,嘲弄道:“青睐有加才好呢,瞧你对着个男人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还不准我笑话你了?”

“男人?”苏越愕然。

轩飞道:“不错,他是天暗执事郁文,是个男人。”

“男人!”苏越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容貌……那声音……一个男人!”

轩飞道:“他天生面相阴柔,却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奇妙嗓子,能拟任何人声、兽声、乐器声,京城里最有名的口技优伶花玉儿也不过是他的弟子而已。”

苏越张口结舌,良久方道:“罢了!数我眼拙!”

轩飞接过信笺扫了一眼,问道:“你觉得郁文会趁机鸠占鹊巢?”

“兴许吧。”苏越说道:“盛情难却我们便去会他一会,说不定也能问出些知非师兄的线索。”

假如有竹有琴就是雅致,有金有玉便是辉煌,天下堪称风雅之地的真可谓不胜枚举,绿绮居便也断不会有今日地位。前边侍女引着路,苏越忽然自作主张移动了一个花瓶,后退几步环顾四下,不由陷入沉思。

这里一草一木一瓶一罐的摆设看似随意实则有心,主次有别虚实相间,故而虽移步换景,来者却永远知道自己的目光该落在哪里。

罗网早已布置得当,自从迈进绿绮居起,你只能看得到主人要你看的地方。

以往苏越不过在大堂小厅坐坐,并未注意过此间格局,及至今日步至后堂,他方发觉平日所见不过是绿绮居的冰山一角。

而能到后堂来的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苏越不寒而栗。

寒雪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能人。

“想不到苏公子竟是寒姐姐的知己,倘若她知道了,定会十分开心。”

郁文坐在榻上,袅娜娉婷,千娇百媚,方才发生的一切显然他都了如指掌。

这雏凤清音却叫苏越浑身不自在,但他还是说道:“寒姑娘匠心独运,在下又如何能知之一二?”

郁文掩面轻笑,又对着轩飞道:“许久未见,扶风姐姐的飞刀功夫却是又俊了不少。”

“我不是扶风。”轩飞道。

郁文笑道:“右使位高权重,多少人趋之若鹜,轩姐姐说不要就不要了,小弟可钦佩得很。”他略为停顿,俶尔变了声调,语气也变得不可一世起来,“可惜呀,于我而言右使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我想,就算是鬼王……”

“也不过是唾手可得。”竟是刘洵的声音,轩飞不禁为之一震,郁文随即拊掌大笑,“你怎么还是这么怕七杀?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别玩了!”轩飞冷冷喝断。

郁文这才有所收敛,终于显露出男孩子的做派,身子一倾歪在榻上将二郎腿翘的老高,苏越也总算听到了他原本温润清朗的声音:“女人生气老得快,你也不怕苏公子嫌弃。”

苏越舒了口气赶紧切入正题:“郁公子今日约见所为何事?”

郁文修着指甲漫不经心地答道:“所以你该知道了,我对所谓李代桃僵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想不到我家轩姐姐的眼里居然能容得下第二个男人。”

苏越瞄了轩飞一眼,她默不作声,只当作没听到。

郁文接着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寒姐姐,当然是有条件的。”

苏越道:“郁公子请说。”

“我要活命。”郁文说,“我知道,苏府总有一日要和望月宫一决高下,如果苏府赢了,我要你保我安然无恙,自由自在。”

苏越轩飞交换了一个眼神,郁文冷笑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蝼蚁尚且贪生,我一没杀过人二没放过火,充其量就是给人当当替身唱唱小戏,想要死乞白赖活着有什么不对?哎你别不信,我家轩姐姐可以作证,堂堂苏二少爷莫不是这一点小忙都不愿帮吧?”

苏越道:“郁兄弟说的哪里话,既是和衷共济,苏某自当尽力而为,只不过——倘若赢家是望月宫呢?”

郁文笑道:“那便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周全之策。”

苏越点了点头,郁文方说道:“她就在城西的小前庄,你们去吧,我还得唱戏去,恕不奉陪了。”

苏越没有多说什么便拉着轩飞告辞,待走出绿绮居,轩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相信他的话?”

苏越慎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事,据极乐所言,望月宫主从未摘下过面具,不仅外人,连你们也不曾见过其真容?”

“是。”轩飞注视着他,恍然会意,“你怀疑郁文……”

苏越面色凝重:“他这样的能力,没有道理不被善加利用,我想他一定充当过宫主的替身。又或许——正如‘扶风’、‘天罡’一样,‘望月宫主’也不过是个代号?”

轩飞怵然,她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郁文的权利真的那么大,只怕今日约见别有用心,我们最好不要贸然行动。”

苏越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知非师兄生死未卜,我们不能放任不管。”

小前庄并不是什么豪门大宅,蜷缩在城西一隅显得稀松平常含蓄内敛。宅门半掩无人应答,苏越便私自闯了进去。

绕过垂花门,天井干净简洁,除了一缸尚未当时的碗莲再无其他,厅堂也是寻常人家的摆设。径直取后院去,方迈过门槛,轩飞即拉住了苏越警惕地望着前方。

一个年轻少妇正打扫着院子,荆钗布裙,素面清汤。

那女子怡然自得地拾掇着,像是没有发现来人一般,直到扫帚撇过最后一块地砖,女子方揉了揉楚腰直起身来回头笑道:“贵客久候,失敬失敬。”

竹扇轻摇,苏越道:“想不到绿绮居主人竟连此等微末小事亦身体力行,在下钦佩。”

“无论小前庄或是绿绮居,都不过是个需人打点的宅子而已。”寒雪款款启颜,清淡如菊,“二位里边请。”

寒雪将苏越请上主席,轩飞不肯入座,一步不离地跟在苏越身边,寒雪不由笑道:“这小前庄就我一人,何必这么紧张呢?”

轩飞一脸嫌弃:“别和我说话,找你的是他。”

寒雪便道:“既然苏公子到了这儿,想必是见过天暗了。”

苏越道:“不错。”

寒雪道:“他本是奴家的手下,如今却要你来杀奴家,公子不觉得奇怪么?”

苏越笑道:“曾有位姑娘对我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不希望敌人太多,所以我学会了交朋友。”

寒雪抿嘴而笑:“公子可曾听闻戏子无义?天暗也许不会是个好朋友。”

苏越道:“那么寒姑娘呢?”

寒雪道:“奴家早就心属公子,公子莫非不曾察觉么?”

一声铿然,飞刀出手刺向寒雪席前木几,竟然没入其中寸许。寒雪轻柔地拔将出来,笑道:“高山无语,深水无澜。飞飞,你这脾气还是得改改。”

轩飞狠狠地瞪着她,她却又道:“不承想短短一年,苏公子却变了太多,奴家不得不刮目相看。”

苏越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某只怕是难成大器,但求莫要贻笑大方罢了。而如飞儿这样的性情中人,反倒令人艳羡爱怜才是。”

轩飞一把夺回刀,望着苏越的时候眉眼里都是笑意。此情此景能得到意中人的帮衬,哪个女人能不欣悦欢喜?

寒雪从容一笑:“公子到小前庄来想要找些什么?”

苏越泰然自若地摇着扇子:“寒姑娘冰雪聪明,何须在下多言?”

寒雪笑道:“我家主子素来多疑,公子以为,他会把什么留在奴家手里呢?”

苏越道:“姑娘这样周全,又怎会不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苏公子过誉了。”寒雪道。

“对于郁文的叛变,你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苏越说。

寒雪道:“那个小鬼头没有什么野心,无非有人嫌弃奴家碍事了。”

“不是望月宫主?”

寒雪摇头否认:“主子太了解奴家,他可没必要这么做。”

苏越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寒雪叹了口气,转向轩飞道:“小丫头,近三年来,你可曾听过‘冯翊’的消息?”

苏越使了个眼神,轩飞方才不情愿地对他说道:“自李歆死后左使长久空缺,对此主公没有过任何表示,左使的职权既未一并移交给我也不在洵哥哥手中,似乎是主公自行收回。洵哥哥嘱咐不可僭越,我也就没太多过问。”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他说过,宫里有不少力量连鬼王都无权管辖,可能与冯翊有关。”

寒雪又问:“李歆是怎么死的?”

“行刺失败,反遭杀身之祸。”

“刺杀的是谁?”寒雪追问道。

“不知道。”

“可惜了。”寒雪略显失望,但仍深邃一笑,“据说他要杀的也是冯翊,接任的冯翊。”

轩飞面露惊异。

寒雪接着道:“很奇怪吗?宫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有的只是利益和优胜劣汰。并不是因为你赢了天罡战才成为右使,恰恰相反,因为你必是扶风,才定了这个规矩。”

“信口雌黄!”轩飞不齿。

“你的一切都是洵哥给的。”寒雪笑叹道,“只有你蒙在鼓里罢了。”

轩飞忿然:“你……”

“飞儿。”苏越按住她的手,问寒雪道,“冯翊是怎么回事?”

寒雪淡然笑道:“李歆既然死了,说明冯翊武艺超群抑或身边有着绝世高手,而这么多年深藏不露,他的老谋深算亦是可见一斑。只怕如今想要奴家让位的正是这个冯翊。”

“你是说,郁文受了冯翊的主使出卖了你,意图取而代之?”苏越思索片刻,又问道,“倘若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他十多年韬光养晦,如今却耐不住性子出手了?”

“自然是为着抢先你们苏家一步。”寒雪道,“绿绮居这块肥肉,只怕公子争不到了,郁文这只小猫可绝不像表面看来那样温顺。”

苏越道:“纵然他不关心你的死活,却不怕你倒戈相向为我所用么?”

寒雪道:“那可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丢掉了绿绮居,奴家的罪名可也不小了。”

苏越心下有些焦灼不安:如寒雪所言这个威胁着实可怕,以极乐的心思想必对冯翊所知有多无少,这老狐狸竟敢绝口不提?敌暗我明太过被动,尽早回去告知爹和大哥全面戒备才是。

“喂。”沉默了许久的轩飞突然开腔,“你——说说我的事。”

“难为你想听。”寒雪笑道,“好啊,那我就说给你听。”

“你的命运和洵哥是系在一起的,我总得从他说起。众所周知鬼王是我们那权利的巅峰,人人都渴望争下那个名分位极人臣,所以历代鬼王自然也是这宫中处境最为危险之人。主子设立这个职位时当已料到,所以又并立了冯翊与扶风二职,名义上相互辅佐,实际要两党左右制衡,以解鬼王之危。先前无论是昭明鬼王还是隐曜鬼王,具是由二护法争锋中脱颖而出的赢家。

“可诸事总有利弊,你应该知道九年前眬鹰与祁岩之乱,身为右使的眬鹰在昭明鬼王病死之际大动干戈肃清左派,虽然他无往不利最终登上巅峰,却给宫里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眬鹰虽然本领出众,但他的狼子野心在主子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自他上位之后,主子削去了鬼王的部分权利,同时提升天罡执事、地煞执事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总管,大幅分化了左右使的职能,以致冯翊李歆和扶风危衍大为不满,眬鹰伺机笼络了二人为其所用。变革之后,宫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更胜先前。

“那时候即将继任天魁的洵哥早已蜚声遐迩,主子便起了栽培之心,但其年纪尚轻,人力薄弱羽翼未丰,主子便指示上一任天罡暗中为他培植势力。五年后时机已经成熟,主子策划了那场晋位决斗,本打算让洵哥取李歆而代之,不料这个旷世奇才竟然在击败危衍、李歆之后一举战胜了眬鹰,打下了一场震惊武林的大胜仗。主子正好顺水推舟撤换鬼王,将年仅二十的洵哥任命为七杀鬼王。

“表面看来,主子将洵哥破格提升是为了笼络其心,但实际上他的晋位也帮助了主子一举收回了鬼王的大部分权利,同年李歆因为刺杀失败音信全无,左冯翊从此形同虚设,宫中势力因此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洗牌。”

旷世奇才……哼!苏越紧锁眉头,甚为不齿。

寒雪浅浅一笑:“说了这么久,终于要提到你了,小金丝雀。”

金丝雀。轩飞默然,只有这一点她从不予否认,不管说话人带着轻贱还是讥讽,刘洵将她带大是不争的事实。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防止洵哥独揽大权后重蹈眬鹰之辙,主子找到了控制他的最好办法——把你推上风口浪尖。听过之前的故事,你该知道没有任何势力基础的人登上高位会有什么后果——或者说你其实更深有体会。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一个豢养的玩物,没有经历过任何残酷的党派斗争,居然轻而易举就坐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位子,一时间你自然成了宫中最不受待见的人。

“请注意措辞!”苏越厉色打断道。

寒雪道:“很抱歉让您不愉快,然而我说的只不过是宫中人所共知的事实。丫头,你今日既来问我,想必业已心知肚明,你不喜欢管事也不擅长与人交往,更没有半点统领天赋,你的武功是好,但胜得过张文彻吗?他尚且是个没有实权的天魁,你凭什么上位扶风?”

“我——”

“因为你赢了他。”寒雪接着话茬继续说道,“他的实力远在你之上,你能取胜只是他因为他被人下了药,迷情药!”

不啻一声平地惊雷,轩飞登时愕然无语。

她昨天才知道张文彻对她的爱与恨,却不曾想这份感情早在两年前就已被人利用,成为别人争权夺势的工具。

她愤怒,她悲切,因为她明白寒雪不需要骗她,十七年来自己的确只是个任人摆布的玩物而已。

“身为右使,掌握的信息甚至不如手下的天罡们多,你是不是一直记恨洵哥什么都不肯告诉你?我猜他一早就想将你放走吧,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不是么?”

轩飞不愿再听,披风猛然一甩扭头就走,直到影壁前方驻足停下,独自黯然。

苏越凝睇着她,唯有幽幽叹息,又对寒雪道:“请吧,我想,姑娘会乐意和我哥聊聊天的。”

寒雪站起身来环顾四下,眉间画着凝重,声中携着苍凉:“天暗是否对公子说,他想活下去?”

“不错。”苏越望着她。

“只怕宫里每个人都这么想,服从抑或背叛,都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奴家自然不例外。”寒雪凄凄笑着,“可公子瞧一瞧奴家今日境地,一手经营的绿绮居朝不保夕,连这小前庄不日亦将易主,奴家什么都有过,如今又还剩什么在身边?”

苏越道:“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姑娘可要三思。”

寒雪欠身道:“对不住了,公子……”

“小雪!”

一声低沉的呼唤引得众人侧目张望,风尘仆仆的汉子匆忙闯了进来,蓑衣斗笠胡乱抛开,一柄长剑已然握在手上。

“知非师兄!”苏越目怔口呆。

此情此景下知非子竟如此立场,在轩飞苏越看来只怕是匪夷所思不能更甚了。

“苏砚山?”知非显然亦始料不及。他回眼瞅着轩飞看了半晌,方才诧异惊呼:“是你!你……竟是个姑娘?”

轩飞眄视着寒雪,又将目光移回知非子身上:“看来我的话不过是耳边风。”

知非盯着苏越,良久的沉默过后只问了一句:“你真要杀她?”

苏越不置可否,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五色令人目盲,师兄……”

知非的眉峰在跳动,什么抱元守一虚极静笃全都抛到了脑后。“别和我论道!我只问你一句,人,放是不放?”

轩飞叹了口气,整个心似已沉如海底,也许她宁愿在此见到知非子的尸体,这样她至少能为他报仇,而如今她只能看着他走向深渊,束手无策。

她救不了他,恐怕再没有人救得了他。

“道长何苦折返?”寒雪苦笑。

知非看着她,问道:“你想不想跟他走?”

寒雪摇了摇头,出众的娇颜仍旧保持着凄冷的笑容。那几分惆怅婉约的清美纵是秋风漾芦花、冷雨湿孤城都无法与之比拟,莫说是知非子,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无动于衷?

“那就和我走。”知非说着,伸出了手。

轩飞只能寄望于苏越,然而他仍未表态,她突然发觉自己已有些看不懂他。

寒雪竟开始微微啜泣,那清泪中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带着达人知命的气量,丝毫不显惺惺作态。知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里再容不下曾经一刻不离的大道天地。轩飞不由惨笑:若非认识你十几载,只怕连我也要被打动了。

苏越终于开口:“师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非坚定地应答:“我知道。”

“你知道。”苏越点了点头,“好,你们走吧。”

脚步声顺着院中的青石板远去,苏越面窗而立,却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阿越!”轩飞的语气里带着责备,显然对他的决策十分不满。

“走吧,回家。”他低声说着,习以为常地去牵轩飞的手。

轩飞竟避开了。

“你也信了她,是吗?”她的声音比坚冰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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