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来看你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顾渊大老远就被唬的一个激灵,忙找着地方藏身。
床底似乎不错,她在容墨开门的一个瞬间钻了进去。
“咦?师傅怎么不在?”
不在,不在,小祖宗你赶紧走吧。
“不可能啊,我明明感受到呼吸声了,这个呼吸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顾渊屏住呼吸,岿然不动。
林瑾之气定神闲:“《中庸》背不完今天别想吃饭!”
这好比是孙悟空头上紧箍咒的咒语,好比是召唤神龙百试百灵的七龙珠。
顾渊从床底灰溜溜爬了出来。
容墨目瞪口呆:“瑾之,还是你厉害!”
初冬的夜晚悄然来临,状元府落叶萧条,暖阁内早早燃了碳,容墨手里抱着一只汤婆,懒洋洋的斜靠在座椅上。
林瑾之端坐在顾渊的正对面,目不斜视,他今日的一生身白长袍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他端坐在那不开口,令人无端生出几分忐忑。
顾渊郁闷不已,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这情景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模样。
她心里正打着鼓,心想什么事惹到了这两位祖宗。
林祖宗开口却是与学业无关的话题,这让她多云转晴了起来。
“新年快到了,过年就讲究一个热闹,你留在状元府未免也太过冷清,不如今年过年来我林府罢。”
容墨勾着唇目光灼灼:“师傅去我府上也可!”
“不妥,你一个未婚男儿,她一个未婚姑娘家,要叫你未来驸马知道了成何体统。”
容墨眼中流光溢彩,正坐起身:“哥哥也未婚。”
林瑾之看向顾渊温柔的笑了,眼中的热切呼之欲出:“年后就未必了。”
容墨眸子里的星光黯淡下去,突然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这是为何,只得强打精神,故作镇定的苍凉一笑。
想必是舍不得哥哥嫁人吧,他暗道。
顾渊被这目光的热忱烧的脸红,她有些呆滞的望着林瑾之,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林瑾之抿唇一笑,如温柔的穿堂风缓缓徐来,眼中倒影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烧红了一张脸“你、你可愿意、见过我的父母?”
顾渊也被他传染了,她染红了一张脸,声音细小如游丝,可还是被热切的等着她回答的林瑾之听到了。
他听到她说:“愿意!”
像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人就慢慢走进了她的视线,也许是日夜相对,长夜相陪;也许是微风习习,郎朗书声。
或者是更早,初见他那天她说出:“依依似君子,天地不相宜。”
那抹青葱似的身影如一颗松竹,深深的长在了心里。
其实她一直都是小心的,她小心翼翼的喜欢不让他发现,她把这个感情默默的藏在心里。
不然能怎么办呢?他太优秀了,京城闺秀午夜梦回时喊出的是他的名字,顾渊好像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欢喜他的一个。
她怕一旦把这种喜欢宣泄于口,状元府就不再是她的栖身之所,到那时,日日相见只能是一种奢望。
可是林瑾之居然也是喜欢她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藏得可真深啊,当她日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时候,常常会对月叹息:你会不会对我是特别的?
还好,故事的结局总算令人欢喜。
容墨望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心里羡慕中又带着窒息。他想别开了脸不去看这一幕,脑袋却不听使唤,深黑的瞳孔里倒影的是一对有情人相视而笑的场景。
过年了,邻居家的鞭炮深噼啪作响,吵醒了还在美梦中的顾渊。
林瑾之呢,他起床了么?
伴雨端着面盆走来,笑道:“姑娘今日可起的晚了,公子在前厅等你多时了!”
今日,哦对了,她猛然想到,今日说好要陪瑾之登门拜年的,昨夜一晚上翻来覆去可不就操心的这事么。
没睡饱的顾渊瞬间清醒,她赶忙坐到铜镜前,果然瞧见一双黑的和熊猫似的眼袋。
锄药点着顾渊额头取笑道:“姑娘昨儿个夜里去哪处做贼了?”
顾渊风风火火道:“我要是梁上君子就先把你给偷了,还不赶紧的梳妆打扮起来,今日可是要会见郡主的!”
锄药端着鹅蛋粉细细摸匀在顾渊脸上,她舒服的闭了眼,嘴里可不安生。
“我一天天的都被你们伺候娇惯了。”
锄药笑道:“伺候姑娘可是我的福分。”
尖牙利嘴的锄药能说出这话委实难得,她笑道:“今日嘴上莫不是摸了蜜罢!”
锄药又恢复了死傲娇的性子:“即使如此,还不给赏?”
顾渊扼腕,果然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她早该想到的。
毕竟是过年,图个吉利,顾渊肉疼的给每个人包了三两银子的红包,半年的工钱就这么没了。
锄药等人拿了红包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欢欢喜喜的告退了。
顾渊刚一出门看到林瑾之就情不自禁的笑:“怎么不在前厅等着?”
林瑾之回望顾渊暖暖的笑:“想早点见到你。”
顾渊与林瑾之并肩走在去林府的路上,俊男靓女组合引起的回头率那是相当的高。
其中大半都在伸长了脖子望林瑾之……
顾渊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袖宣告所有权,瑾之回眸望向她宠溺的淡淡一笑。
嘶,大街上一片抽气之声。
顾渊真想向汉武帝学习来他个金屋藏娇。
又走了将近一刻,顾渊终于在林府众人的热切期盼中到来。
一个头梳飞天流云髻,身穿白底绣红梅的丝绒半袄,披着白毛皮斗篷的清秀少女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她灵动的双眼扫了一圈府内众人,然后低下头,和善的笑了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顾姑娘罢。”
顾渊是头一回见到这场面,有些束手束脚的小心翼翼。
林瑾之解围道:“这是我祖父平阳皇子。”
只见眼前这位老人端坐在主位,不怒自威,却怕吓到顾渊,硬是摆出平易近人的神态来。
阖府上下崩住不笑,给这位老人留足了脸面。
此时顾渊偷偷的看了看坐在次主位的女子,发现她竟然是个冷人,而在她周围的大小老公娶了一大堆,莺莺燕燕的叫人看着好生不眼花缭乱,也不知这郡主养了多少男人,一直梨花压海棠呀~
就在安阳郡主表面优雅从容,其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时候,认脸大赛开始了。
林瑾之指着人一一介绍:“这是我父亲。”
顾渊弯腰行礼,含着笑甜甜的喊道:“叔叔好。”
林瑾之继续指着人:“这是许侧夫,周侧夫,林贵夫,蒋贵夫,王贵夫,唐夫,曹夫……”
顾渊开始头大,这么些个人那么多张脸完全记不住啊!至于那些名分不够的宠侍,通房之类的,大概没资格让林瑾之一一介绍,也算是他给顾渊暗中减负了。
林瑾之又指着些个年轻公子道:“这是我的十八个哥哥弟弟们。”
行礼,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不忘还礼。
平阳皇子道:“错了,现下是十九个。”他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着乳公怀里抱着的婴儿道:“你的嘉弟弟怎可忘了?”
顾渊顿时觉得自己的笑脸开始僵化,头开始一阵阵发晕,对自己记忆力的残酷考验到了。
心里遭着打击,表面却还要装作天真烂漫的模样听着林瑾之继续介绍着他的家人们:“这是我四弟弟,最爱丹青,许了王家的二小姐,年底就要嫁人了。”
只见这位公子杏眼圆脸,眉目含水,美眸倩兮。顾渊胡乱点了个头,只当记住了。
到了晚上的年夜饭,也就是小型的家宴,已出阁的男儿,大房的子女,以及还在京的林家人都受到了邀请,白日里见得那群只不过是现在二房一家罢了,眼下的一群才是真正意义上林家的亲戚。
林瑾之的唐表哥们,唐表姐们,姨娘们,他娘的姨娘们,姨娘的夫郎孩子们,唐表兄弟的夫郎孩子们,正的侧的贵的侍的、嫡的侧的庶的亲的乱七八糟三百多号人,足足六十来桌,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一片,还说这只是三代以内在京的林家人。
这回顾渊终于了解到世家真正的底蕴了,这其中要是有谁犯个错皇帝要严惩,三百多号人求情在南书房门前跪了乌压压一片,要是两房人都来齐了,估计能把皇帝堵在南书房出都出不去,怪不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株连九族这一说法,三族上下的人头都能把刽子手给砍得够呛。
管那么大一家子要多费劲啊,不过想到自己以后也许会成为这么大一家子的一员,顿时觉得两眼发黑。
这走马灯晃过去的一张一张人脸看的顾渊一阵头晕目眩,这时林瑾之在顾渊身边显出他的重要性了。
他果然是八面玲珑、全能之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到来的寒暄他都能精准对出人名,不得不想到,他的状元之名,果真实打实毫无弄虚作假,毫无水分呐。
顾渊看他娴熟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交际大人,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家宴才正式开始。
这个时代与中国古代的封建制度大有不同,准确说来,由于男多女少的社会现象,一女可娶多夫造成了每个家庭人口数量都不少,哪怕是普通家庭里七八个夫郎加上七八个孩子,开饭时也足足能坐满两桌。女子的稀缺性可想而知,这又是个女子继承的世界。
大宣的上层阶级出了皇族,王侯,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就是世家。
世家是一种由时间沉淀下来的庞然大物,其历史有的比皇族更加悠久,改朝换代大受打击依然能屹立不倒。
大多数王朝的前身就是世家,毕竟草莽为王的例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如果说皇权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王侯是拥有贵族身份的特权者,那么世家就是国家的实权者,他们拥有着大量的人脉关系,操纵着拥有实权的官位变动。
林家尤是,它的势力同样渗透到皇权,如日中天。现如今在京最富盛名的四大世家有:林、年、薛、丁。世家虽拥护皇权,但世家子弟皆以家族权益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