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听出他话里浓浓的担忧与情义,心中微微一暖,温声安慰:“此事说来话长,温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温景琨恍然大悟环视一周,这才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对对对!是愚兄糊涂了!贤弟,请随我来!”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温景琨带着通玄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落座:“贤弟,你的眼睛……”
通玄无奈的笑笑:“当年贫道为了温兄不惜上干天命,被天道反噬几乎丢掉这条性命,这点温兄应当还记得吧?”
当年的惨状温景琨至今历历在目,不由点头,凝神听通玄继续往下说。
“贫道动手前曾给师父去过一封信,师父他老人家道法高深,尚未接到信立刻便心有所感。师父他夜观星象算出我有大难,收到信后立刻按照地址赶来。只是,兴许天意如此,师父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及时赶到阻止贫道。师父找到我时,木已成舟,无力回天,便只能带着被天道反噬生死未卜的我回了山。”
温景琨点点头:“难怪!当年恰巧神医谷的谷主进京收徒,愚兄收到消息便亲自登门打算去请神医来为贤弟诊治,没想到不过半日便有下人来报说是你被一个奇怪的白胡子老道打上门带走了,连个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我还以为……”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通玄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时贫道陷入昏迷人事不知,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除了考度牒的时候下了趟山,此后再未出过山,不懂人情世故不善言辞,又心忧我的伤势,一言不合便直接出手伤了温府的下人将我带走,倒是害得温兄担心了这么多年,是贫道的不是……”
温景琨挥挥手:“都过去了!贤弟你如今安然无恙,你我兄弟二人还能再见便是老天有眼!那后来呢?贤弟如何成了这副模样?”
通玄无奈的笑笑:“后来,师父将贫道带回山门悉心照料,贫道虽然醒来,可身上伤势不仅不见好转,还渐渐恶化。师父说我这是不知天高地厚插手阻断了这世间原本的轨迹发展,造成的业果都缠在了身上,业果每多一分,这伤便重上一分。若我不想办法补偿,待到寿元耗尽便只能坠入畜生道,生生世世转为畜生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赎罪!寻常的药物治不好我的伤,师父便想办法为我取来这样一双眼睛,借助七星连珠时产生的天地异象可察观万物气运,平时却不可视物。要贫道在下一次七星连珠时,凭借这双眼睛找到身具祥瑞之人,辅佐他成事,沾一沾大周帝王的运势,借此来抵消欠下的因果!还叮嘱贫道这些年务必多行善事多积功德,好用来抵挡那些业果。虽然日子有些苦,不过这些年也过来了!”
温景琨倒抽一口凉气,凑到他耳边说:“关于贤弟这双眼睛一事还有谁人知道?”这一句问的杀气四溢,显然准备通玄说出知晓之人的名字之后便准备为他除去这一隐患。
通玄感激的笑笑:“温兄不必忧心!此事出我口、入你耳。”
温景琨这才松了口气,真心实意的说:“贤弟,人心险恶,此事切勿再在他人面前提起!”
通玄咧嘴笑笑,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热血单纯的少年模样:“温兄放心,此事我只与你一人说!”
温景琨看着他依旧对自己深信不疑的模样,心情微微有些复杂:“是愚兄害了你!”
通玄腼腆的笑笑:“温兄不必自责,我是自愿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通玄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温景琨原本有些起伏的心绪却更加激荡:“是愚兄不好……这么多年,贤弟一直都独自一人行走世间积善行德?”
通玄点点头:“确如兄长所说!”
温景琨微微叹息一声,这才开始问起正事:“那贤弟此次入京,难道?”
通玄神秘兮兮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兄长,我此来乃是因为,我借着七星连珠,看到身具紫气之人身在何方了!”
温景琨眉头微蹙:“紫气乃是帝王之气……贤弟的意思是,下一任帝王,找到了?”
通玄神秘兮兮的竖起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温景琨心中震惊不已,低声问:“那,可知是哪一位?”
通玄悄悄伸出几根手指,又指了指北方。
温景琨心神大震,头一次失色喊出声:“竟然是他?”
通玄早就摸清了温景琨那点底细,自然知道宁国公一脉全都压在了二皇子身上。他示意温景琨坐下:“温兄勿慌!可还记得当年占了男胎之位的那位?”
温景琨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自然!贤弟此刻提起,可是……”
通玄点头:“此事转机就着落在她身上!当年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故而才留下她的性命,不想如今反而歪打正着,成全了咱们的锦绣前程!”
温景琨咬咬牙心中左右为难。二皇子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这么多年来对他言听计从,又娶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温婉言,温家与二皇子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平心而论,二皇子得势才能为他带来最大的利益,可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天命难违。当年还有个通玄道士不惜行逆天之举救他一回,如今可不会再有第二个通玄了!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周身气息十分祥和不见当年锋芒的通玄身上,忍不住出言问到:“可有办法……”
通玄如何不知他话里的意思,面色严肃的说:“温兄!请听贫道一言!当年不过是个武曲星下凡便让你我几乎无力抗衡,更何况是身负大周气运的天命之子!?逆天改命的后果你也看到了,一招不慎,不仅是丢掉身家性命这么简单的事情!那可是会动摇大周根基的!贫道便是有办法,难道温兄愿意为此牺牲整个大周吗?没了大周,又去哪里坐得什么皇位?没了大周,天下战乱四起,温家又岂能独善其身?此事莫要说做,贫道便是连想都不敢想!”
温景琨一时间方寸大乱,只觉得心乱如麻,看着眼前依旧云淡风轻的道士,忍不住出言相询:“那依贤弟之意,愚兄该如何是好?”
当年也是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这个道士出现帮了他,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他利用完温婉宁又把人逐出家门,现在关系已经彻底断了,便是温婉宁是温家搭上新帝的关键,又如何能让他去低声下气的求那个自己从未正眼看过、早就被自己放弃了的女儿?
通玄神秘兮兮的笑了:“温兄勿忧!那武曲星现在就在二皇子的别院之中。我之前救过她两次,来之前也探知她心中依旧牵挂父母、牵挂温家,眼下情况未明,温兄不必有什么大动作,全看小弟施展手段便是!”
温景琨点了点头,感激的说:“多亏了贤弟!否则温家……”
通玄面带微笑微微点头:“温兄且放宽心!你是贫道的救命恩人,贫道自然会尽心尽力帮助温兄!”
这之后二人说了会儿闲话,通玄便起身离去了。
温景琨亲自送人出门,目送他步履蹒跚的消失在街头,这才收起脸上的微笑,面沉如水转身急匆匆回了书房,派人去请长子过来议事。
通玄走了一程,感觉到周围没什么眼线后,这才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温声说:“姑娘对此可还满意?”
十三从隐身之处走出来:“没想到道长除了窥视人心之外,这编故事也是一流。若是日后无以为生,不如借此谋生!”
通玄好脾气的笑笑:“贫道之前行走世间,这些自然也慢慢学会了。”
十三缓缓越过他往前走去:“道士,你既然明知花落谁家,又为何寄身在此处?”
通玄跟了上去,得意的说:“高人出场自然要有高人的风范!哪有上来就抱着人家的大腿哭着求着要追随的?自己送上门的,容易让人看轻!我先闯出偌大名声,只要安心静待鱼儿上钩便是!”
十三微微一笑:“那道士你可知,德不配位会是个什么下场?”
通玄捏紧了手中的竹竿:“我既然敢出来,自然得有拿得出手的手艺傍身!自古帝王身边的谋士都没什么好下场,可若此人还是一个不世出的神医呢?”
十三笑而不语,这通玄到底还是想当然了。疑心病一起,谁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到那时,所有的优点便都是错了!
回到二皇子的别院,二皇子竟然等在正厅。
通玄有一瞬间的心虚,他刚刚才撬了撬这人的墙角,冷不丁便撞到了正主,饶是自诩脸皮厚如城墙,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不自在来。通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量天尊,二皇子近来可好?”
李昭看到她们二人回来时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却又很快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一切安好,道长有心了!宁儿,可见到岳父大人了?”
十三神色淡淡的摇头:“父亲尚未原谅我,我自然不敢轻易露面惹父亲生气。便只能在附近转转,聊解心中愁思。”
通玄知道二皇子来此不是为了自己,在他们说话时冲着二皇子作了个揖便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