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明天下
一路行来都是荒僻无人迹的山林，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找到一些人类走过的痕迹。
有时，还能发现捕兽夹或陷坑。
每遇到这种情况，姜云龙都会现场教学，讲授一些规避陷阱的常识，时刻为姜小凡灌输着一种观念。
江湖很危险，不要到处乱跑。
这直接导致姜小凡吃了不少苦头，多亏一身僵尸老皮才没有受伤，但也搞得灰头土脸。
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误以为跟在老头后边，就能保证人身安全。
刚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简直是瞎了眼嘛！
老头不仅不保护他，还恶劣的把他往坑里带。
虽然知道老头也是一番苦心，姜小凡却很难接受这种方式。
啪嗒，嗖。
又是机括触发的声音。
一张长满尖刺的鱼网从天而降。
姜小凡早有所查觉，应对陷阱显得游刃有余。
只是一个斜身跨步，伞尖迅速上挑，圈住网兜，再一抖腕，鱼网就被挑飞出去。
所使用的招式，正是老头刚教的‘勾枪’中的一式‘中平枪’。
“不错，是块好料。”
姜云龙夸赞他的悟性。
本来只是随口点拨几句，并简单的做了次示范，没想到臭小子这就学会了，将枪法中‘拦’和‘圈’的发力技巧使得像模像样。
姜小凡撇了一下嘴，不以为然。
查觉到尸牙又露出来了，赶忙用下唇包回去，才开口说话。
“老爹，咱能不玩儿了吗？”
“少废话，看好了...”
姜云龙来了兴致，哪会听臭小子抱怨。
他选了一处空地，以手中树枝为枪，左扎右推，身随枪走，接连点出二十枪。
扎面扶枪，身里一点...
不动如山，有击若雷霆之势
腾手劈下，高枪一点...
是蓄势待发，迅捷一击
反一脚老莺倒坐一点...
这一枪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
……
……
“这是六合枪法中的杂枪二十点，你可记住了？”
说完这番话，姜云龙目光灼灼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与往日里的形象大为不同。
见臭小子闭目沉思，姜云龙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候在一边。
其实，姜小凡早将招式记下，现在短暂的沉寂，不过是将招式在脑中演练一遍。
虽然同样惊异于自身的悟性与记忆，却没有表现出一惊一乍的样子。
若不然，落在老头眼中，一定被视为自矜自大、不成器的东西。
因为在一些长辈的眼中，有了成就必须藏起来，这叫矜持，藏不住就是自满，是要接受批评的。
过了一会儿，姜小凡才睁开眼来。
“我记下了。”
“全记住了？”
姜云龙显然有些不信。
“全记住了。”
姜小凡肯定地点点头。
“好！使一遍给为父看看。”
这回，姜小凡却没有立即听从，反而笑眯眯地说道：“老爹，咱们说个条件呗？”
见老头皱眉，姜小凡赶紧补充。
“不是什么大事，您看啊，咱们一路破坏了不少猎户的陷阱，这事儿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孩儿可以保证，您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了，根本用不着来这一出...
真的！
好比刚才的陷阱，虽然布置的还算精巧，却还是留下许多破绽，明显是猎人们对付猛兽用的。
孩儿又不是野兽，您说是不是？”
您说是不是？您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让姜云龙有片刻怔神。
隔了十数年，似乎又听到了‘小凡’那古灵精怪的声音。
‘小凡’小时候一样的聪明，小小的心思总有独特想法，喜欢以同样的语气反问父亲。
姜云龙总会严厉的批评儿子，希望儿子能徇规蹈矩走上正途，不要把心思用在无关紧要之处。
然而这一刻，他却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来。
或许当初真的错了？
不仅少了许多天伦之乐，还间接害了儿子的性命。
“思过啊！”
老人开口，语音带有些微颤抖。
这是他为义子取的字，又何偿不是在警醒自身呢！
“只要你真将六合枪法全记住了，为父听你一次便是。”
“但是……”
语调为之一变。
“如若你敢大言不惭戏耍老夫，嘿嘿！
你那指甲和牙齿怕就保不住啰。”
姜云龙又笑了起来。
这笑容，看得姜小凡一哆嗦。
老头怕不是说的笑话。
有过剪指甲的经历，再也不想来第二回，更何况是拔牙，那不得要了这条小命去！
姜小凡不敢继续贫嘴，似模似样的摆出一个起手式。
见老头露出满意的神色，终于松了一口气。
于是，以伞代枪，合身而击。
别看只是‘杂枪’二十点，不仅包含枪术的基础精要，还囊括了身体发力技巧，想要有所成就，没有一二十年苦功万不可能。
但僵尸的身体本就特殊，躯体的协调性极好，筋肉鼓动起来力量也大，有了六合枪法，就更加了不得了。
姜小凡在脑海中演练过一遍，现在使来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姜小凡将基盘放在两足，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合二为一，周身成一整劲，点出了第一枪。
嗖！
如利箭脱弦的破风声传来，身体随着黑伞滑行了三米有余！
‘好厉害，这就是武功！’
姜小凡被自己惊呆了，傻愣愣呆立在原地。
“集中精神，心随意动，意随枪转，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击！”
姜云龙的声音疾速过耳，每一个字都如洪钟大吕，将震惊中的姜小凡唤醒，跟着枪势的节奏舞动起来。
一时间，林中空地劲风呼啸。
上三枪，穿山甲，上中枪，凤凰点头
下三枪，扶枪、量枪、衬枪，右扎左推，抱迎风钩挂……
枯叶漫卷，在林地中飞舞，却没有一片沾在身上。
游动的身影似慢实快，洒落点点枪花，每一击皆有千均之势。
饶是姜云龙心如明镜，这一刻也被惊得粉碎。
若非知道姜小凡没有半点功底，还以为他扮猪吃虎呢。
姜云龙虽不精通枪术，眼力却还是有的。
这小子只看了一遍，就将‘杂枪’学去了九分，差一分也只在灵活运用之上。
这已经不是天才能形容。
太妖孽了！
“思过，”
见到臭小子以一式‘落地再回首’收功，大黑伞自然撑开，姜云龙才从惊愕中平复下来，并问出心中疑惑。
“你以前是否习过外门枪术？”
“没有啊？”
“老夫问的是..
你的前身，是什么身份，可还留有相关记忆？”
“真没有啊。”
不是姜小凡存心欺骗老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说一些高楼大厦、飞机大炮吧……
这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
直至姜云龙轻叹一声，打破沉默。
“唉，你既然不想说，老夫也不好追问。
前身往事，本来就没多大意义，只要你安安心心留下就好。
闲时，多陪你娘说说话，让她心情舒畅，安生走完最后一段路途...
这就够了。
已经很好了..是啊，很好了，我以前想都未曾想过！”
最后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这一出，多么忧桑，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姜小凡不知道。
反正今天老头有点不一样，不那么凶巴巴的，反而不适应了。
但不管怎么样，姜小凡还是得认真对待。
“老爹，孩儿真没骗你！”
撑着黑伞走到林边，看那湖光山色，面露凄苦之色。
“我在这片森林中醒过来，一切都很陌生，我很害怕，只能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乌云遮住了阳光，我刚觉得安心一点，又打起了雷，那闪电一道道撕破天空，像是在针对我。
人怎么可能跟天对抗？我感觉天快塌了，被世界抛弃了，让雷电劈死算了...
也就是这时，一个老太太把我救了，将我带了回去，终于安全了，终于可以慢慢思考了。
虽然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从那一刻起，就把老太太当作了娘亲。
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我只是回去看看，也想找回失去的记忆，那处墓穴就是我醒来的地方，与我或许有些关联，或许没有。
但我什么都没记起来，除了姜小凡这个名字。
我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任何经历，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生在什么样的世界，不知道皇帝是谁……
我甚至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境，等梦醒来，天下就没了，娘亲没了，您也没了！”
说着说着，也是悲从中来呜咽出声，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背心处，一只大手抚慰过来，轻轻摩挲着头发。
那是老人的手。
每一丝掌纹，每一处茧痕，都‘看’得清清楚楚，从头发传入心里，能感觉到手掌在颤抖，显然老人也并不平静。
只是。
怎么有些敏感呢！
可别误会，不是身体根儿上的那种敏感，而是一种超越触觉的感观。
尽管如此，姜小凡还是受不了老头摸着他的头发，赶紧转过身来，直面老头问道：“老爹，现在是什么朝代，江湖武林又是什么样的？像您这样的绝世高手多吗？”
“嗯，老夫算什么绝世高手，不过仰仗师门余荫罢了，江湖后起之秀如过江之鲫，怕早已忘了我这号人物。
近年来，江湖也有些乱象的苗头，各种魑魅小人露出爪牙，搅得商道不宁，刀兵频频，好在有太岳武当为首的八大派坐镇四方，才保得一丝安宁，少了老夫的奔波之苦...
至于朝庭...
天子深居九重，二十年不问朝政，虽有内阁辅臣尽忠职守，也免不了国力日下，以致有后金崛起，搅乱北地风云！不提也罢。”
姜云龙虽然退隐江湖，却并非不问世事，姜氏商行涉及湖丝、翡翠、矿业生意遍布江南地区，耳目当然不会闭塞。
姜小凡还不了解这些，却也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后金崛起，天子不朝，不正是大明朝的万历时期吗！
只不过这个世界多了武林人物，与他来的时空完全不同，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乱入会扇动蝴蝶翅膀影响历史走向，导致后世的姜小凡提前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