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爬了几步，宦白一边跟着南经的进度爬着，一边张嘴缓缓说：“小经，你累吗……”
“累，但是我可以。”南经每爬一步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意识，在脚下感到宦白的肩膀时才醒来接着爬。
“你这孩子，嘴硬得和我女儿一样。”宦白虚弱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快被风吹散。
“阿姨你有女儿？”南经费力地爬上一步，保持住清醒地问。
“嗯，小经也是末世灵魂吧，阿姨也是，周康也是……”宦白的声音宛如氤氲雾气般虚无。
听到这个信息，南经心里一怔。
“阿姨四十多年前被同样是末世灵魂的人发现，他是军队的人，我们都孤苦伶仃。他在为我找躯体的几年里费了很多精力受了很多伤，浪费了很多升官的机会，我都看在眼里……给我找到这具躯体后，他比我还开心，后来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宦白轻轻地说。
听起来是很幸福的事情，那阿姨的丈夫呢……南经在心里想着，没有打断宦白的讲话。
“我刚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会做，还好军队薪水高，我也还会做饭，所以我只在家带孩子就行……我们的女儿，叫筱璟。”
南经心里一咯噔，小经，筱璟……当初她还迷信地以为宦白叫她“小经”是因为能带她感到与世界融入的人都会这么称呼她……
“那段日子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和爱人聚少离多，但每次他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总算是在这个犹如浮萍的世界里有个家。对我们的女儿我都计划好了，我会让她从小到大只在一个城市长大，这样她会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很多的同学和朋友，认识得多认识得久，她就算在这个世界生根了……她就不会再有爸妈的孤寂感。”宦白说着，微微笑着，泪花模糊了视线，“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缩在房间瑟瑟发抖的样子，你的恐惧眼神，好像筱璟每次做噩梦的样子……好像，好像……”
南经眼眶一热，其实很多小女孩都会像她的孩子，只是阿姨身处军队，见不到小女孩。她歪头在胳膊上擦掉眼泪，说：“阿姨，我们先爬上去，然后再说……”
“你的倔强也像……我们的美好日子，在筱璟上大学时陷入黑暗，我的爱人在一次兽族突击中阵亡。我只有一扇开了缝隙的天窗给我阳光，但是这缕丝丝的阳光也被剥夺了……”宦白的声音渐渐带了哽咽，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我和筱璟也失去了生活来源，只有军队微薄的抚恤金，筱璟很看不起我这个只会在家流泪做饭的母亲。我劝她忘掉这件事，安心读完书去找工作，我好希望她能正常地生活……我好希望……”
南经边听着边扭着僵硬的脖子擦眼泪，担心宦白体力不支，说：“阿姨你先别讲了……先爬上去……”
“我好希望……可是她就像你一样，遇到忍不了的事情绝不放手，那么倔，那么倔……她不顾我的反对加入了军队，靠着后天的元素天赋能力很快到了尉官，她杀了很多兽族，但是我好担心好害怕……”宦白的哭腔颤抖着，她又咬破了一次嘴唇，刺激自己迷糊的神志，往上爬去接住南经的脚，“终于那天还是到了，她在一次任务里失踪了，军队给我的消息是还在寻找……这个消息说了两年，两年我都在家抱着他们的照片傻等，骗了我两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南经泪流满面地拼命爬着，她哭得好累，一哭更想睡觉，她好担心宦白的体力。
“后来我也进入了军队，我的火元素很强，列兵士兵还进不了母舰，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做任务、去战场，只用了两年我就升到了少尉……到了尉官，到了母舰里，我在军人公墓厅里终于又看到了我的女儿，她的照片和骨灰在尉官区里……”宦白的语气消沉恍若死水，她取出一些冷兵器朝崖下扔下去，“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和我有关的都没有了……”
南经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有哭到发抖的力气，她能体会到宦白的痛苦，要不是她还有南离，在任安然死的那天，她的痛苦也比宦白轻了多少倍。
“那些天我只会机械地接一些简单的任务，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活着还要做什么……直到那次修补空间通道，看到你，好像我的女儿……知道你也是军队的人，我好高兴，我觉得我又有站起来的理由了，可是南离上校出来的时候你说要退出军队，我失落但是也希望你能获得正常人的生活……”宦白闭着眼微笑，跟着南经攀爬，身子软弱游魂，“韦克湖暴乱那天，我又看见了你，你被两个士兵守着，却倔强地拿着一把小手枪打兽族，那时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想把你当做我的女儿……”
南经的领口已被泪水浸湿，她哭得真的快没力气了，想着宦白还有伤，忍不住开口阻止宦白：“阿姨别说了，我们先省下力气爬。”
“我想说……让我说……之后，有一天，我在战场看见一个很像你的人，我好高兴，又不敢上前认，我怕你不记得我了，我怕那不是你……你还记得我，我欣喜若狂，我的天窗又打开了……”宦白把止血贴破裂的肩膀递到南经的脚下，扔下最后一把飞刀，“你就是我的天窗，我要守护你，我要保护你，你不能再有危险……我没能保住我的爱人、我的女儿，我有能力了，我一定要保住你……小经……我的筱璟，我的光。”
地平线的曙光缓缓透出黑暗云层，点亮了无垠崖壁上两人的眼睛。
宦白扭头淡笑地看着地平线孱弱的光线，心满意足地对南经最后张开了干裂惨白的嘴唇：“小经，你看，天空……”
南经闻声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漆黑天空，一架熟悉的银白色飞行器跃入视线，是南离！她如释重负地喜极而泣，对宦白说：“阿姨！是南离！我们得救了，回母舰等你养好伤你再慢慢讲！我以后都陪在你身边，我就是你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