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迎着朝霞,鹏飞顺着厂区围墙跑步锻炼,围墙上的大幅标语格外显眼: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坐在树底下背英语单词,林子里架设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员催人奋进的报道,描绘着到本世纪末中国将会达到的宏伟目标,听起来觉得还离得很遥远,机修车间里正在组装的吉普车一个月才出产不了几台,车辆的钣金部件有些还是手工一捶捶敲打出来的,表面粗糙不平还得用腻子抹平,干燥后再用砂纸打磨,扬起的白色粉尘比课堂上擦拭黑板扬起的粉笔白灰多得多,鹏飞就常干这活,成天与白色粉尘打交道,眉发都是白色的,嘿嘿,扮演杨白劳都没问题。听杨技术员说过,在国外发达国家汽车生产线上,人家生产的小汽车就像下饺子一样多,特别是吉普车的引擎还常出故障,上次跟着司机到公路试车,半道上发动机熄火,司机打开引擎盖,鼓捣分火头,拆卸火花塞,拔出的分火线看得鹏飞眼花缭乱,最后还是喊来几位路人帮着在车屁股后头推动启动引擎的。
科学的春天来了,从畚箕锄头躬身劳作到跻身火热的工厂青年工人,鹏飞看到了不断革新的技术和生产工艺,早上出来,车间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车厢上蒙着帆布,估计又是一台大家伙。
钟声敲响,该上班了,人们身着靛蓝色工作服从工厂生活区走入各自的工作岗位。来到机修车间,卡车车厢上的帆布已经揭开,果然是一台锃亮的精密磨床,卸下机床大家早已轻车熟路,鹏飞搬来钢管钢钎,师傅们架设好三脚架,挂上手动葫芦,按磨床重量选用钢丝绳套上机器,拉动手动葫芦铁链把机器一头吊高,在底部垫上钢管,一步步的沿着斜面撬动前移,马师傅打着号子,协力把磨床移到工位。这下好了,往后修理机床导轨部件再也不用使用刮刀了,精磨后就可达到应有的精度。
寒风萧瑟,落叶飘零,车间旁的两排桉树在寒风中耸立着,马师傅凝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的说:“该回家过年咯。”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马师傅家在几百里外的潮汕平原,难得回家,每年春节,工厂都会派出大卡车载送外地职工们返乡过年,算是工厂给予职工的福利。
放假了,解放牌卡车车厢上架上几条厚木板作为座位,行李堆在脚下,几十号人挤的满满当当的,鹏飞也挤在里面坐在后排,货车搭着绿色帆布,前后垂下帆布门帘,车辆启动了,顺着沙土公路颠簸疾驰,卷起一路风尘。
妈妈娘家在潮汕,总思念外婆的怀抱,外婆的歌谣。魂牵梦绕,鹏飞带着兴奋的心情坐在探亲的人群中,不时掀开挡住的帆布后帘朝外瞅瞅。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车外卷起的沙尘似黄龙般的相影相随,两排高大的路树疾闪而过。放下帘布,鹏飞打了个冷颤,揉着眼睛裹紧身穿的绿色棉军大衣,一头缩进棕色的骆驼毛领里随着车子的颠簸左摇右晃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