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盛见那少女端着托盘进来,不由笑道:“缃儿,怎的是你端了药来?下面那些婆子们呢?”
那少女明眸皓齿、年方及笄,一身华贵衣饰打扮,赵宽情知该是邓盛内眷,便不敢细看,而是站起身子肃立一旁,静待她与邓盛二人说话。
“阿耶在书房办事,她们怎敢进来打搅?靠着她们,只怕这药又要等凉了。”那少女瞟了一眼赵宽,见这少年只是盯着地上,谦谦有礼,并没有乱瞧乱看,心中略有好感。
邓盛从那少女托盘中拿起药碗皱眉吞下,咂了咂唇:“苦的很。”
那少女笑道:“知道您怕苦,我还备了甜果脯。”
说着又将托盘中的另一碟果脯端到案上。邓盛捡了一块含在口中,见那少女不时偷偷瞟几眼赵宽,便笑道:“缃儿,这便是我前头用膳时,跟你们说起过的那位孤身潜入敌后,智擒匪首卜已的少年英雄,赵宽赵济之。”
同时又转头对赵宽道:“济之,这是我的嫡幼孙女缃儿,家里排行老五。因她父亲远在蜀地为官,自幼便跟在我身边养大。也幸而有她长伴我夫妇左右,减了我们许多寂寞。”
邓盛子嗣不壮,唯有二子。长子邓琮在蜀地益州为官,育有二子一女:长孙邓纾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二孙邓纷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被长媳邓张氏宠得不成样子,成日里拈花惹草不求上进;唯有这个幼女邓缃自幼养在祖母身边,温文婉约知书达理,也极其孝顺。二子邓玑,在扬州为官,育有一女一子:大女邓纤已嫁作他人妇,亲家是江东大族吴氏;二子邓纬倒还算长进,喜读书好习武,年虽才十九,已被举为孝廉入京为郎,如今在尚书台观政。另外还有几个庶子庶孙,早已分家别居,都是些不长进的,也就不提了。
“邓缃见过赵家哥哥。”见祖父介绍,邓缃便主动向赵宽盈盈行礼。
“赵宽见过……五妹妹。”赵宽连忙还礼。他本想直称其名,后面一想这女孩子的闺名在如今这时代可不能随意出口,还是按照排行称呼靠谱一些。
邓盛打趣笑道:“缃儿,济之可是我的门生,按理你应该称世叔。”
邓缃心内不依。这少年也大不了自己几岁,无端端地就要低人一辈,确实很难堪。
赵宽立刻解围道:“太尉说笑了。我看五妹妹比我也小不了两岁,小子怎敢以长辈自居?”
邓缃也马上接口道:“对对对,赵家哥哥这么年轻,称他世叔岂不是将他叫老了?便是我愿意,赵家哥哥也是不肯的。”
邓缃一口一声的赵家哥哥,就是要将哥哥这个同辈关系给钉死。
邓盛哈哈大笑:“各交各的罢。强要你们叔侄相称,只怕我要被缃儿埋怨死。”
“阿耶……您说的什么话……”邓缃涨红着脸,娇嗔不已。
为免邓缃尴尬,赵宽赶忙转移话题,道:“太尉身体欠佳么?不知吃的什么药?”
邓盛摇了摇头,苦笑道:“老毛病了。每逢春秋两季,便畏寒身痛喘咳不止,气息不稳夜不能寐。只能用些滋补的方子将养,总不见好。”
赵宽皱眉道:“可是常觉胸闷,气短,乏力?”
邓缃忙道:“正是。每到春秋两季便要咳上十天半月的,吃什么药方子都没甚作用。赵家哥哥可有什么好方子么?”
赵宽后世又不是医生,如何知道看病?只是话赶话聊到这儿了,邓盛年老体衰,结合后世的经验,十之八九是患了慢性支气管炎。这是老年人的常见疾病,主要原因是生活习惯不良导致,便是后世也没什么特效良药,只能靠一些食疗的方式来调养,再加强身体锻炼,可以大幅改善病情,却也断不了根。
赵宽道:“不瞒太尉和五妹妹,我不擅医术,也没什么好方子。但是……”
邓缃本已失望,听到赵宽但是两字出口,便知定有好消息,不由眼前一亮,紧盯着赵宽,静听后话。
“太尉这病若要根治只怕做不到。可若是减缓些痛苦,让发病的症候平缓些,时间短一些,小子还是有些办法的。”赵宽微笑着继续说道。
邓盛道:“老朽年迈,也不指望能根治这病了。只需能减轻些痛楚,便不胜感激!济之,你说说有什么法子?”
赵宽笑道:“这法子不难。一是食疗调养、固本培元。忌食生冷、过咸、过油的食物,多食白果、栗子、百合、枇杷等平喘祛痰温肺的食物……”
“赵家哥哥且等一等,我用笔记一下。”见赵家开始说治疗方法,邓缃赶忙走到桌前,铺了一张白纸,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认认真真地记录起来。
等邓缃记录完毕,赵宽才继续道:“其二,不可久居户内,要勤开窗,多吸清新之气,要勤换洗床单被褥衣物。其三,我有一套需要配合调息的拳法,名唤太极拳,最是适合年老之人调养健体之用,只要日日坚持练上几遍,便能有效改善太尉的病情。”
太极拳可是真正的养生拳,对老年人舒经活络、调节气血、增强体质有着极大功效。在后世,赵宽为了学这太极拳可是花了许多精力的,曾经坚持了整整一个夏天早起去公园学拳。当然,他当初学拳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养生健体,而是为了接近女友的老爹。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抱得美人归,但好歹学会了一手正宗的老年太极。
“太极拳?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那个太极?什么样的拳法,敢用太极之名?”邓盛奇道。
赵宽一怔。我哪里知道为啥这鬼画符的拳法叫太极拳?打这个拳,就是不停的画圈圈,想来就是根据那个两条阴阳鱼的太极图所创。可这个太极图,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出现过,他也不敢胡说啊。
邓缃看出赵宽的尴尬,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种拳法,敢以太极为名,必然是不传之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天地至理含于其中,不便明言。便替赵宽解围道:“阿耶,您问这么多作甚?只要这拳法对您的身体有好处便是。赵家哥哥,你不妨到户外庭院演练一番,给我们瞧瞧,看这拳法阿耶能不能学。”
赵宽感激地冲着邓缃一笑,看了看书房地形,见这书房颇为宽敞,尽可以施展开来,便笑道:“无需出去,在这书房内演练便是。这拳法的要旨不在于翻腾滚打,而在于呼吸调息与身体的配合。极为易学,我先练一遍给你们瞧瞧便知道了。”
说着,便走到空旷处一振衣衫,正要开始演练,却听邓缃道:“且慢!入画,你先出去守着书房门口,别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却是邓缃以为这太极拳是赵宽的不传之秘,不好教别人瞧见,便将贴身婢女支了出去,守住书房门口。这也是她心思细腻的地方。
邓盛不由点了点头。这孙女确实秀外慧中,做人做事都极为妥帖,比几个孙儿可好太多了。
赵宽却不便明说这太极拳就是个慢腾腾的老头老太养生拳,谁瞧去了都不相干,无须做的这么如临大敌一般。只是邓缃既这么做了,本心也是为了自己好,便默认了。
等婢女入画出了书房,赵宽在场中双脚分开立定,沉声吸气,缓抬双手开始第一式“起势”,接着便是一式漂亮飘逸的“左右野马分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