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之，乐浪郡苦寒，一郡七县竟只有四千余户，可见生活艰难非长居之所。这样的郡守，不做也罢。不如再等些时日，老夫再看看能否另谋他处，哪怕中原之地的一个下县县令，也好过远去乐浪郡苦挨。”邓盛劝道。
赵宽也想不到乐浪郡七县之地居然只有区区四千户人口，不由惊讶异常：“怎么只有这么点人口？”
人口是个大问题。想要发展壮大，没有人是万万不行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是生产还是征战四方，青壮都是基础。以乐浪这样的情况，无论徭役还是征兵，能聚集两三千人已经是极限了。
邓盛笑道：“实际人口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野人、隐户、寄名在世家大族之下的寄户、佃户等等。但这些人口可不受官府约束，不须服劳役和兵役。”
赵宽长吁一口气。有人就好，就怕没人。只要有人在，总会有办法将这些人弄出来为己所用。离刘宏驾崩董卓弄权了没几年了，就是现在开始鼓励生育，也接不上用。
“既有人，赵宽觉得乐浪郡还是颇有可为的。太尉有所不知，乐浪郡虽为苦寒之地，却有几个中原繁华州郡所没有的好处，只要有人在，赵宽有信心将之打造成一片世外乐土。”邓盛一心为自己考虑的心思，赵宽还是颇为感激的，为了打消邓盛的顾虑，一些事确实要向他说清楚。
邓盛奇道：“乐浪郡还有中原州郡没有的好处？”
赵宽笑道：“那是自然，太尉且听我一一道来。幽州苦寒以乐浪、玄菟两郡为最，可太尉可曾听闻过这两郡有发生过大规模瘟疫之事么？”
“嗯……似乎没有过。”邓盛是博闻强记之人，仔细搜索记忆，自武帝平灭卫满朝鲜设立汉四郡以来，在官方记载上，这些地方确实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瘟疫。
说来也怪，自桓帝继位起，大汉从南到北，每隔一两年总要有州郡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这简直成了常态，是朝廷一直拂之不去的噩梦。同时存在的，还有间歇性的大旱、大涝等天灾。正是这些常年爆发的灾难，一次又一次的啃噬着大汉帝国本就虚弱的肢体，一步步地将帝国拖的越来越虚弱，直到如今积重难返日落西山的地步。
“也不曾有过大旱、大涝。”
邓盛又想了想，点头道：“没有。”
“太尉不觉得奇怪么？”赵宽笑问道。
本来没想过这些关联性，经赵宽一提醒，邓盛顿时觉得确实有些奇怪。越是没有自然灾害的地区，发生瘟疫的情况越小。
邓盛悚然而惊，道：“济之，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赵宽郑重道：“太尉，瘟疫之所以盛行于世，实在是因人畜死亡后未能妥善安置，腐烂霉变之后产生疫气，这疫气具有强烈的传染性，或通过水，或通过蚊虫蟑鼠，或通过呼吸感染到生人，并在生人之间互相传播，这才导致瘟疫不绝。大战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就是这个道理。”
“你说的是真的？”邓盛绝对想不到肆虐帝国数百名的瘟疫，其起源就是人畜死亡后的尸体。可看起来，赵宽这份郑重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太尉若是不信，可命人去查典籍。凡有大疫，之前几个月内，不是发生过大战，就是发生过大的灾害。而且，这些人畜死亡时间应该大多发生在春夏两季。”赵宽信誓旦旦道。
“为何说死亡时间多发生在春夏两季？”
“因为这两个季节的尸体腐烂较快，是最初的疫气最容易发生的季节。”
邓盛越听神色越是慎重。通过与赵宽这几日的相处，他深知赵宽虽然年少，却是个极其稳重的性子，从不轻易发表意见，但只要说出口，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赵宽将瘟疫的来历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必有他的道理。
邓盛想了想，突然从席案后站了起来，冲着赵宽作了一个长揖。
赵宽大惊，连忙避开惊问道：“太尉何作此惊人之举？”
邓盛抬起头，神色激动：“济之既知道瘟疫病源，想来也该知道如何医治。天下苦疫疾久已，若济之能解此困厄……”
赵宽忙摆手道：“太尉误会了。我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故而并不能解。”
开玩笑，瘟疫变种数百，在这个没有青霉素，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拿什么解决瘟疫？
邓盛大失所望。
赵宽不忍，道：“我有一法，虽不可解瘟疫，但只要按此法做，至少可大幅减少瘟疫发生。”
邓盛顿时精神一振，急道：“济之快说，老夫洗耳恭听。”
赵宽想了想，按后世的防疫方式梳理了一下思路：“其一，人畜分居，不可混杂一处。其二，必须设置排水暗渠，废弃脏水和人畜粪水不得与生活饮用的井水、河水混杂。其三，不得饮用未经烧开的水。其四，人畜死亡后，必须立即处置，最好用火焚烧……”
说到这里，便被邓盛怒斥道：“荒谬！丧葬之礼何等大事，岂能以火焚之？”
好吧，脑抽了。在这时代提火葬，不是找骂么？可连火葬都不行，那下面的“除四害”要不要说？
赵宽硬着头皮道：“其五，尽可能逮杀除尽蝇、蚊、鼠、蟑这四害……”
邓盛怒极而笑，道：“济之，你说什么疯话？这四样东西怎能除杀的尽？罢了罢了，你不用说下去了，尽是些天方夜谭异想天开之事。”
好吧，没有杀虫剂、老鼠药、捕蝇器这些东西，确实没办法“除四害”。
赵宽勉强笑道：“太尉见谅，是小子欠考虑了。不过还请太尉记得今日小子这些话，万一已经发生瘟疫，就要靠这个救命，以免被无辜传染。疫气就是依靠这些媒介来传染的，只要用水清洁，并烧开，就能断绝水的传染；只要隔绝蝇、蚊、鼠、蟑，就能断绝疫气通过它们来传染。一句话，断绝了疫气的传染渠道，就是躲开瘟疫的侵袭。”
赵宽依稀记得汉末时雒阳也发生过一次大的瘟疫，导致全城百姓十室九空，惨绝人寰。具体什么时候，他当然记不清楚，不过现在说这些，自是希望万一邓盛遇见这次瘟疫，至少还有些自救的手段。
邓盛见赵宽又是慎重又是难堪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盼着我遇见瘟疫么？好了好了，既然你觉得有必要，回去后将你说的这些写个折子给我，以备后患吧。方才被你扯远了，我们还是继续说乐浪郡之事。”
说是这么说，他内心却并不全信赵宽之言，只是不忍拂了赵宽的好意罢了。
赵宽笑着答应了，继续之前的话题。
“乐浪郡虽苦寒，却还有几处极好的资源可以利用。这第一大资源就是马！幽州向来是产马之地，中原各州各郡想要上好的战马，非要从幽州贩买不可。”
邓盛点头，道：“嗯，这可算上一桩。”
“这第二大资源就是木材。”
邓盛奇道：“木材算什么资源？”
“小子说的可不是普通木材，而是高达数十丈、须数人合抱的巨木！这样的木材，可为大殿之梁，可为巨舟之龙骨，实在是难能可贵之物。”赵宽喜滋滋地说道，这样的巨木按如今的条件，实际上是可以比作后世之钢铁，算得上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只是目前还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