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飞离开已经有半小时了，校长办公室里，周鸿腾依然坐在桌前。
时不时看一下腕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办公室的门原本在叶小飞走时，被叶小飞随手关上。
现在又拉开了一条缝隙，虚掩着。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也不敲门，随手推开又轻轻关上。
整个过程熟悉地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随手拉过一张椅子，那人坐在了周鸿腾面前。
“他选了谁？”
周鸿腾抬了抬手里的钢笔，又放下。
“不是我。”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办公室里靠南的窗子很小，屋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周鸿腾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递给周鸿腾一支，周鸿腾摆摆手拒绝。
周鸿腾明白对面的人现在内心极为得意，只是自己不清楚他是因为得到了叶小飞而得意，还是单纯地因为胜过了自己。
阴影中的男人把香烟叼在嘴上，双手在身上来回摸索，好一会没有翻出东西来。
周鸿腾拉开抽屉，随手将一个长相古怪的玩意扔给他。
阴影接住，说了声谢谢。手一用力，一团制热的蓝色火焰从细长的金属口中涌出。
火光下，那张阴森的脸显露了出来。
额头上挤满了褶皱，而皮肤下隐约可见一道道墨色一般的黑纹，眼镜下的双眼乌青，眼角透着不健康的血色。
那人对这火焰似乎有些忌惮，表情更为狰狞了一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火凑在了嘴前。
点燃香烟后，那人轻轻地将奇怪的金属放在桌上，没有了火光，他又重新遁入黑暗中。
周鸿腾冷冷地看着阴影。
“从你的样子看，邪能又扩散了。你还在跟它联系？”
阴影自顾自地吞云吐雾，有些得意地说。
“计划到了关键的步骤，年轻人又靠不住，我不得不亲力亲为。而且领主也不相信别人。”
周鸿腾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谄媚，心里一阵厌恶。
“我看你真的是活够了。”
那人却是毫不在意。
“哈哈哈，这是威胁还是什么？如果你想动手，随时都可以。但我觉得你不会。”
阴影揉了揉自己的脸，发出令人头皮发紧的沙沙声，继续说。
“至于其他的因素，会不会让我死，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周鸿腾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我没有别的意思。抛开分歧不谈，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管最后谁输谁赢，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看到那一天。”
阴影并不买账，一声冷哼。
“恐怕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周鸿腾感觉跟眼前这位老友越来越聊不来了。
“看来邪能给你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伤害，还有心智的腐蚀。你已经被复仇的欲望遮蔽了双眼。”
阴影听到这有些激动，颤抖着说。
“不不不，我的老朋友，我现在无比的清醒，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你真应该见一见领主，你会知道什么才是伟大的力量，与蝼蚁一般的人类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种话，但你不得不承认，人类的自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方。只是窥探了魔法世界的一角，就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它，天啊，多么天真的想法。”
“而为了更好地利用你们人类的雕虫小技，你们甚至会为了那么点可怜的资源自相残杀。哈哈哈，真是愚蠢到家了。”
周鸿腾没有打断他，他并没有想好如何反驳。
“看吧，你也默许了这个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前线也好后方也罢，你看到的比我更多。叶明方，张政法，齐源，太多人付出了生命。”
“即使阵营不同，我一样对他们的陨落感到伤心和遗憾。你觉得值得吗，就为了一群自私，自大的人，值得你，你们付出那么多吗？”
阴影不再说话，留出时间让周鸿腾自己思考。
周鸿腾不是不知道这些，他也曾有过怀疑。
那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强大，彼时的他只是一名部队上的校官。
一次解救任务中，他亲眼见到，自己的战友在村庄外十几公里处用身躯挡在魔种前，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而那些村民却为了能带出更多值钱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着撤退的时间。
伤亡过半的部队强行带走了大部分村民，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出自己的家的质问。
一个老人青筋暴起，红着脖子揪住周鸿腾的衣领，告诉他。
“我年纪大了，就是死，也该死在家里。你们凭什么把我带出来，还不让我回家。”
周鸿腾没有尝试挣脱，也不说话，那一瞬间，他动了杀念，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送你去死好了。
是叶明方拽下了老人的手。
叶明方看着老人，用他一如既往的低沉语气说。
“可您还活着，但是我的战友们再也回不来了。”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周鸿腾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使命。
只是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年轻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摇。
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周鸿腾显得有些落寞，苦笑了一声。
“老朋友，你没必要来策反我。我们的仇恨并不相通。自己的孩子再不可爱，我也不会允许别人动他一根手指。”
阴影笑了出来，逐渐失控，那笑声听着有些发狂。
“真有意思，你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不爽，不过没关系，鸿腾。你早晚会死在你孩子的手中，像你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们一样。到时候估计只有我会祭奠你，但请允许我在你的墓碑前笑上一番。你真的和他们一样，一样自大。”
周鸿腾微笑着回道。
“没办法，我亲手斩杀的魔种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它们那么弱，我没办法不自大。好了，叶小飞选择的结果你已经清楚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阴影站起身。
“你终究是失败了，叶小飞的选择仅仅是个开始。另外，希望直面领主的时候，你还能有这份自信。晚安，我的朋友。”
阴影出了门，重重地将门带上。
一声机关声响起，那面挂满照片的墙挪动开，王宝走了出来。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他还在跟虚空联系，终极是个祸害。”
周鸿腾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