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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引狼入室、 壮烈牺牲

从塔上下来,少校便被立即转移了。

还没来得及道别,还没来得及留下依依惜别的泪水,还没来得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怜的少校便一下子戴上了头套,硬塞进了了一节车厢。两名蓝海的军人,李先生与伯尼先生也登上了列车,表情漠然地挥了挥手。

楼小八姐弟没命地哭喊着,两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哭得完全没有人形了……白雪寒也想哭,但是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像泉水一般从眼窝中扑簌簌流出。分离来得这样突然,而且又是以这样一种毫不留情的、极其残酷的方式进行,在她心口的创伤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挺伤感的呢……”阿敏不动声色地站在白雪寒的身边,目送着列车在昏暗的隧道内远去,“那个少校,是个好人……”

“我们走,我跟着你走!”白雪寒用宽大的衣袖拭了拭泪水,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就带我们走吧!”

“两个孩子呢?”阿敏拍了拍楼小九的小脑袋瓜,“他们怎么办?”

“我们要跟着姐姐走,死也跟着!”楼小八瞪大了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阿敏,“你让她带上我们!”

“我也跟着!”楼小九激动地叫了起来。

白雪寒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一下子搂过了楼小八姐弟,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难道,东方人表达感情的唯一方式,就是没完没了地哭吗?”阿敏不解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对他的手下低声咕哝了几句什么。

很快,黑暗的隧道尽头又亮起了一束雪亮的灯光。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一列外表陈旧的列车缓缓开了过来。

“上车,上车!”阿敏夸张地喊叫着,“都上车,我们要立即转移到北方!”

尖利的哨音响了起来,一大群黑衣的蓬特人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一样,刹那间铺满了阴森森的站台。很快,他们便全副武装排着队涌进了车厢。那两名“埃及人”矜持地同阿敏握了握手,跟着队伍上车了。

“我们要去哪里?”白雪寒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坏了,“去北方吗?那边有什么?”

“蓬特的大部队在北方,我的姑娘,”阿敏拍了拍白雪寒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这里……就要成为战场了,是吗?……”可怜的姑娘脸色白的吓人,还没等她说完话,几名蓬特的战士便架着她和楼小八姐弟飞快地攀进了车厢。

“是的!”阿敏大声回答着,猴子一般跳进了拥挤不堪的车厢。

满满的一车人正瞪大了眼睛无比紧张地盯着他,每个人汗津津的额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开车!”阿敏重重地拍了拍实木制成的窗框。

站台上的人晃了几下手中的灯光,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列车缓缓启动了。

……

与此同时,另一列小火车正在阿克苏姆外干旱的戈壁上奔驰。

一旦出了阿克苏姆的城墙,这条轨道就从隧道渐渐钻出了地面,一路向着东北延伸过去——就在哈桑人登陆的海岸附近,有一个面积广阔的盐湖,出产质量上乘的盐;这也是阿克苏姆乃至蓬特对外贸易的主要产品之一。这条将盐湖同城市连接起来的铁道,成了阿克苏姆生死攸关的生命线。

阿克苏姆人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将电线沿着轨道一路延伸,使得城内的电气化小火车也能在城外奔驰;但是他们不可能将铁道修得像城内那样坚固笔直,路基与枕木早在炎热、风沙与时间的摧残下朽烂得不成样子了,而极其繁重的运输与过度使用使得某些地段的铁轨竟然像拧成了麻花一般。

车厢在低劣的轨道上几乎是在弹跳着前进,每一次摇晃似乎都要脱轨,轮缘与铁轨发出的恐怖撞击与摩擦声使得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但是列车的司机好像毫不在乎这种危险的行车,照样把车开得飞快,这更加剧了车厢晃动的烈度,人们不得不死死抓住车厢内一切可供抓扶的东西来竭力稳定住自己的身体。

少校坐在木椅上,任凭自己的身体随着车厢摇来晃去,完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十几名蓝海的军人正全副武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少校无所谓地笑了笑,扭过头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太阳已经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露出了头,曾经沉浸在无边夜色中的戈壁也变得清晰与生动起来。远方那些被风严重侵蚀的矮小丘陵如同晨曦中肃立的战士,已经在这片辽阔的沙地上伫立了千万年。高大的仙人掌与猴面包树围起了一个又一个草甸,在晨光中仿佛一块又一块黑色的巨毯铺在发白的地面上。这曾经是一片人烟繁茂之地,现在已经完全荒无人烟了,只有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电线杆以及不停出现的营房——阿克苏姆人为保卫这条铁道修建的兵站——提醒着车箱内的人们,这里还毕竟是一块有人类活动的区域……不过,就在那厚厚的沙地之下,曾经吞没了多少壮丽的城池,掩埋过多少无辜的尸骨!少校轻轻闭上了眼睛,开始为他人的命运,后来是为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起来。

“我很好奇,少校,”里德尔正坐在少校的正对面,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此时此刻,您在想什么?”他在用英语向少校问话了。

“没什么……”少校也用起了自己国家的语言,他分明有些生疏了,“我一直在想,人类的命运起起伏伏,我个人,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有我没我,丝毫也影响不了海中的波涛……”

“难得蓝海的战士还这样多愁善感!”里德尔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努力在吱嘎作响剧烈摇晃的车厢中平衡着身体,走到少校一侧的窗前,“您瞧,少校,我们正在一片壮观的古战场上行驶。”

少校又扭过头向窗外看了看。还是那片荒芜的隔壁,只不过在越来越强的晨光中更加明亮起来。

“800年前,就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三次规模巨大的会战……”里德尔扶住了窗框,不停地感慨着,“这里落得了一个‘红海绞肉机’的可怕名声。至少100万人长眠于此……只要我们停车,下去挖,随便在哪里挖下去十米,都能挖到成堆的尸骨。”

少校疲惫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

“你可能还不知道,”里德尔盯着少校,目光变得极其锐利,“蓝海的祖先也曾经参与过那些史诗一般的大会战。正是从那时起,从这个地方开始,蓝海的祖先衰落了,慢慢崩溃了……”

少校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眼皮,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民族的繁衍生息与无声湮灭,国家的此消彼长,这是常有的事情。”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非常正常。您瞧,蓝海这不就要统治全球了吗?”

“您说的没错,”里德尔也笑了,“国家可能会消失,民族、种族也会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英雄留下的光辉遗产、懦夫与背叛者留下的冲天臭气永远都不会消散。”

少校抬起了头,勇敢地迎着里德尔咄咄逼人的目光。

“可以让历史来裁判这一切。”少校轻轻地说,嘴角嘲讽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您这只臭虫还没资格让历史来审判。”里德尔笑得很难看。

“我作为叛国者受到蓝海的审判理所当然,”少校不动声色,“当然,在那时之前,您也没资格羞辱我。”

里德尔气得满脸通红,真想照着少校那讨厌的脑袋瓜子狠狠来一记老拳,但是他强行忍住了。

“您就等着瞧吧,您等着……”里德尔趴在车窗上向外眺望着,突然面露喜色,“我们快到了。”

车厢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扒住窗户向外看去。少校也费劲地扭过身去。

就在轨道延伸的正前方,一大片平整而又广阔的沙地在人们的视野中徐徐展开。至少五十艘蓝海的飞艇系泊在地面上,远远望去,仿佛一群蓝灰色的巨兽蛰伏在这片黄色的巨毯之上,密集,安静,巨大,庄严。朝阳给巨兽们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使它们变得生动而鲜活起来——庞大的躯体在晨风中不安地骚动着、挣扎着,小心翼翼、跃跃欲试,体内似乎涌动着澎湃的激情和动力,仿佛一旦挣脱束缚就能够直冲蓝天。

飞艇群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无数的临时建筑、车辆及数不清的机械设备。透过飞艇之间的空隙,隐约能看到一丝半点粼粼波光,那就是久负盛名的大盐湖了。

毫无疑义,蓝海人把阿克苏姆的盐湖堆场改建成它那举世闻名的飞艇大军的前进基地了。

少校呆呆地盯着远方的那些巨兽,心潮起伏,满眼泪水。

“多么熟悉的伟大空中力量,您一定是太熟悉了,”里德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哑着嗓子说,“您曾经在那上面建功立业,获得了您一生最大的名声……啊,多么富有传奇色彩的空中突击队!多么著名的‘鹰从天降’!我亲爱的少校啊……”

少校死死抓住窗框,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落下。

“瞧,您又回归了,您又回到了心爱的部队,”里德尔太享受此时此刻少校的沮丧与灰心了,心满意足地在他晦暗的心绪中再加点料,“不过,这一次,您是以一个完全相反的身份回归的……”

“接下来,要把我怎么样?”少校擤了把鼻涕,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一点体面与尊严,“能透露一下计划吗?”

“当然可以!”里德尔快活起来,“我们将把您送上一艘飞艇,飞向红海的某个地点;在那里,有一艘我们的军舰等着;然后,你就回到蓝海了……瞧,多么简单,干脆利落,正像我们蓝海人耿直的性格。”

“耿直!为了我一个人,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吗?”少校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不过是一个叛国者而已……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我痛痛快快地干掉,像打死一条狗那样?那样更加干脆利落,更加耿直……”

“这些伟大的空中力量,将参与对哈桑有生力量的最后决战,”里德尔并没有理会少校的阴阳怪气,而是眯起了眼睛,有些神往地盯着那些灰蒙蒙的飞艇群,“哈桑的6000人只是一块诱饵,敌人真正的主力在北方,唉,这又是一场大战……不知这些可爱的大家伙还能剩下多少。实话告诉您,我的少校,这是蓝海最后的空中力量了。我们正在进行一次大冒险、大赌博,空前的冒险。”

少校一下子呆住了。

“看着它们在空中一个个爆开,您很有快感是吗?”里德尔刀子一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少校,“您在龙潭就是这么干的……要不是您,我们的飞艇力量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少校满脸通红,正要反驳些什么,列车哐当一下子停住了。

他们已经到达了前进基地的外围警戒圈,即将接受最严格的检查。

数声尖利的哨音在耳边响起,一大群全副武装的蓝海军人已经在车厢外排好了队,持枪肃立。车内外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空前紧张。

“他们在等您,少校,”里德尔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可怜的少校,“我们下车吧。”

……

伴随着低沉的“噼噼啪啪”的轰鸣声,一艘飞艇吊舱尾部两扇巨大的螺旋桨旋转起来,狂风在巨大的身躯后部搅起了冲天的烟尘。地面上的人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来回奔跑叫喊着,拼命解开地面上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系缆——在风力强劲的阿比西尼亚高原的边缘地带,飞艇总是要用上比平时多一倍的系缆系泊在地面上,否则很容易被风吹跑。

很快,吊舱下部传来了哗哗的声音,数吨压载水一下子倾泻到地面上,飞艇猛地向上一挣,起飞了。

少校正被严密地看管在吊舱正中央一间狭小的舱室内,而在身后,则是他最熟悉的空降突击队员出发的大舱。当然,这架名为“玛丽娜号”的飞艇照例带上了一架小小的单翼机,作为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之用。

飞艇在晨光中急速上升,很快就把平滑如镜的大盐湖甩在脚下。从天上望去,地面的那些飞艇变成了一个个金光灿烂的巨大的蛋。蓝海人获得的燃油明显变得质量低劣了——这也是蓝海连年战争导致的最大恶果之一——两台全功率运行的发动机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少校所熟悉的那种低沉、柔和的乐曲,而是如同快断气的病人那样死命地挣扎;排出的烟气浓重而刺鼻,又恰逢飞艇顶风前进,一股股的黑烟便一股脑儿地往吊舱内灌来,舱内的剧烈咳嗽声此起彼伏,让人苦不堪言。

少校一直抱着头蜷缩在狭小的舱室一角,完全是一副垮掉的样子。他确实彻底放弃了挣扎。命该如此,奋斗又有什么意义?他曾经在哈桑嘲笑过孔主席在汪媚媚死后那种萎靡不振的颓废模样,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颓废与绝望来得更快、更深,更猛烈……真正应该嘲笑的人,是他自己。从现在起,他的一切值得骄傲的历史都要烟消云散,一切拼搏的痕迹都要统统抹去,显而易见的黑暗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他……唉,投降吧,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舱内拥挤着七名年轻的蓝海军人,都是不到20岁的新兵。显然,大战在即,急于在战争中获得升迁的里德尔那伙人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押送叛国者回国这种无聊的任务上,而是指派了这群新兵来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已经完全垮掉的少校一直温顺得像绵羊一样,完全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那群小伙子显然听说过、也模模糊糊了解曼弗雷德。艾利逊少校所经历的传奇的战斗故事、所取得的赫赫功名,以及他在蓝海飞艇部队中的地位,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那个一直缩在墙角的肮脏、邋遢的可怜人。飞艇升空后不久,就有人试探着同少校聊天,他却完全如同死人一般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很快,小伙子们便对少校失去了兴趣——在飞速变化的战争形势中,他已经是上一个时代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国者。于是,这几名似乎从未参加过战斗的新兵们开始兴奋地大声喊叫着,兴致勃勃地谈论即将开始的战争,每个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

“年轻真是好啊!……”少校虽然萎靡不振,心中却是风起云涌、气象万千。年轻人的活力强烈感染了他,让他回想起刚刚入伍的自己……这位落魄到底的倒霉蛋思绪翻腾、愁肠百结,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可爱的家乡、毫无下落的亲人,不禁悲从中来,捂住脸偷偷哭了。

正在这时,舱室的门忽的一下子打开,一名蓝海军人兴冲冲地窜进门口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到前面来看!我们的飞艇全都起飞了!,太壮观了!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呼啦一下子,小伙子们全都站了起来,瞬间便涌到了门口。一名新兵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抖了抖少校带的镣铐,确认少校已经锁紧,还用脚踢了踢他。

少校突然暴起,闪电般扑了上去,猛地抽出那军人腰间的匕首,用强壮的胳膊一下子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劲一划,然后飞快地扑向了门口的第二个,第三个……

像宰鸡一般,狭小的舱室内的八个人都被少校干脆利落地干掉了,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半分钟之内!八具温热的尸体堆积在门口,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呛人的油烟从舱口猛烈灌进来。强劲的风声与发动机恼人的轰鸣使得前方驾驶舱的人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少校呆呆立在那里,剧烈喘息着。

几秒钟后,他飞快地脱下了长袍,从地板上的尸体身上扒下了一件蓝海的制服,匆匆套上,还特意戴上了蓝海的军帽。然后,他一脚踹开薄薄的铝制的舱室壁板,强烈的风立即从那个新开的大洞灌了进来。

少校喘着粗气搬动一具尸体,想从大洞扔下去,却很快就放弃了。他轻轻关上了舱室的门,飞快地向尾舱跑去。

那间稍大的舱室空无一人,发动机正安置在舷外两旁,巨大的轰鸣声与螺旋桨划过空气的啸声震耳欲聋。透过复杂的桁架与张线,可以看到那架单翼小飞机正挂在尾舱外面。钢管与蒙布制成的飞机似乎是匆匆“钩”在那里的,尾翼完全没有固定,在气流的拍打下,它的骨架与飞艇艇身的桁架不时轻轻撞击着,发出不规律的“砰砰”的沉闷声音,这让少校觉得毛骨悚然。

“这帮兔崽子,机翼会刺穿飞艇的!”少校摇了摇头,对于他离开之后蓝海飞艇部队的业务素质明显下降表示出严重的不满。

他最后匆匆检查了一下那架摇来晃去的可笑的小飞机,从桁架之间吃力地爬了过去,然后努力挤进小飞机的座舱。

好不容易舒展开身体,在座舱内一番折腾之后,少校探起身子,将小飞机机头的螺旋桨用力一搬……“噗哧噗哧”,四个气缸的小发动机开始挣扎着轰轰作响,在猛烈喷吐出一股黑烟之后,终于平稳地运转起来。螺旋桨搅起的大风吹得少校睁不开眼睛,他极为后悔刚才没有在飞艇的吊舱内搞到一副风镜。

前蓝海空中突击队队长坐在小飞机狭小的座舱里,使劲搬着操纵杆,蹬舵,对各个操纵面的灵活程度表示满意。

“不错的飞机!”震耳的轰鸣声中,少校似乎是在对着自己高声喊叫。

他努力站起了身子,把头顶上一个复杂的钩子使劲搬开。小飞机歪了一歪,便一下子脱离了庞大的飞艇,向着大地直冲而下了。

……

“瞧呀,蓝海的飞艇,他们出动了!”阿敏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白雪寒同楼小八姐弟,以及车厢内的几十名黑衣蓬特军人,一下子涌到了车窗前。

列车早已经升上了地面,正沿着一条岔路奔向阿克苏姆的正北方向,将要到达一个名叫“孔雀石”——以此处久负盛名的矿产闻名——的外围据点;据说,蓬特的主力部队将在那里集结,而来自北方那个邻国的反叛者们也以“孔雀石”作为从事阴谋叛乱的大本营;而这样的大本营,沿着两国的边境线竟然排布了数十个之多!很明显,蓬特与努比亚这两个表面维持着和平、却彼此虎视眈眈对峙了数百年的强敌,一直在毫不犹豫地从事着各种让对方感到恶心难受的勾当——从互相扶持对方的反对者,到互相小心翼翼地渗透与试探,直到互相挑起一场又一场边境冲突与战争……何止是位于非洲一角的这两个小小国家,自从人类的文明产生出了“国家”这一让人爱恨交织的集合体,地球上的哪一个角落、哪一段时间不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什么也看不见!”楼小八着急地大叫起来,“在哪里?蓝海的飞艇在哪里?”

白雪寒顺着阿敏所指的方向努力向东方看去。灿烂的朝阳正在飞快地升起,强烈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在这一片光辉之中,她影影绰绰看出地平线上似乎出现了一长串黑点。

姑娘的心狂跳起来——正是昨晚她在阿克苏姆的高塔之上看见的那一长串星星!

阿敏递过来一只沉甸甸的军用望远镜。白雪寒迫不及待地举了起来。

视野中,那遥远的一串黑点猛地拉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蓝海庞大的飞艇正在漫天的烟尘中一个接一个排队起飞,威严,繁忙,有序,充满力量,气势磅礴。白雪寒听不见那里的声音,但完全可以感受到那浑厚的轰鸣与震天的喧嚣。她举着望远镜呆呆地看着,完全被蓝海武装力量的气势震傻了——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强敌最可忌惮的武器出发的场景,这充满了暴力的美感与秩序感的一幕让她终身难忘。

“很强大,是吗?”阿敏站在身边,不动声色地说,“蓝海的力量,妄图称霸全球的力量……”

“妄图?”白雪寒敏锐地抓住了阿敏口中这个不太协调的词,“你们不是完全臣服于他们了吗?”她扭过头,咄咄逼人地盯着蓬特人。

“臣服?”阿敏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不,我的姑娘,谈不上臣服……不应该这么说……”

他正要进一步解释,却突然被楼小九尖利的叫喊声打断了。这姐弟俩早就从白雪寒手中抢过了望远镜,正兴奋地嗷嗷叫着使劲眺望着。

“有一艘飞艇早就起飞了,而且向着相反的方向,向东飞!”楼小九瞪大了眼睛,兴冲冲地把望远镜递给白雪寒,“很奇怪的一艘飞艇!”

白雪寒忙不迭又把眼睛贴在了目镜上。果然,那艘孤零零的蓝海飞艇并没有同大部队一同排队起飞,而是早就升到了近千米的高空,似乎向东已经飞行了很远,只能模模糊糊辨认出一架人造飞行器的身影。

“真是奇怪……”阿敏手举望远镜低声咕哝着,“蓝海人要做什么?他们的飞艇本来就不是很多……”

白雪寒突然身体一颤,脸一下子白了。

“少校,是不是送到那边去了?”姑娘急急地问,“送到飞艇那边?”

“……”阿敏沉吟半晌,有些为难地说,“应该是的……这是蓝海的内政……”

“少校!……”一听到阿敏这样说,楼小八姐弟放声大哭起来,白雪寒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阿敏被这几个哭叫的人搞得情绪低落,不停地拍两个孩子的脑袋,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劝解。

正在这时,同车的几十名蓬特人突然狂乱地大喊大叫起来,一个个神色惊恐指着蓝海飞艇起飞的方向。

一朵黑云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地平线上,紧接着又是第二朵,第三朵……

“爆炸了!爆炸了!”阿敏举着望远镜,头上大汗淋漓,“蓝海的飞艇爆炸了!”

白雪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从目镜中看去,她突然发现那些已经起飞的飞艇开始接二连三地爆炸,然后像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从半空中坠落。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要凝固了,她实在是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在凤山的夜空中,在龙潭的大坝之上,在克拉外海的半空,她一次又一次目睹那些庞大的飞艇变成了空中一盏盏巨大的酒精喷灯!这梦魇般的场景一直都在折磨她的神经,而今天又在她的眼前真实而残酷地再现!

“有飞机,有飞机在打它们!”楼小九欢呼雀跃起来,“姐姐你快看,有一架飞机在打它们!”

没错,就在那一大片冒着黑烟的火把之间,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上下翻飞穿梭。尽管同庞大的空中巨兽相比,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苍蝇而已,但它的转向与升降灵活而又娴熟,每一次恰到好处的俯冲都把那些飞艇搞得措手不及,然后不得不承受一次次猛烈的弹雨。转眼之间,已经有将近10艘飞艇拖着浓烟遇与烈火栽向了地面,剩余的飞艇仿佛一大群炸了群的马蜂,各自乱哄哄地起飞、躲避、逃跑。

列车上的人一声不吭,齐刷刷手举着望远镜,追逐着远方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空中大战。列车也缓缓地停了下来,似乎要耐心地等待着那场战斗的结局。

很快,飞艇群中又钻出了三个黑点,开始追逐着那个惹下麻烦的小东西。那架飞机在奋力翻转腾挪,开始做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动作,似乎要努力摆脱身后的追击与纠缠。

白雪寒的眼睛几乎就要瞪到望远镜的目镜中去了,她长大了嘴巴无声地哭着。那架小飞机干脆利落的动作,那漂亮的筋斗、横滚以及“殷麦曼”转弯,让她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个人——就在凤山的上空,她乘坐的那架小飞机也是依靠这样剧烈而又惊险的机动摆脱了蓝海战斗机的追杀的……那驾驶小飞机的人,不是少校,还能有谁?

少校是怎样获得了那架飞机,为什么又向自己祖国的武装力量大开杀戒,可怜的姑娘一时半会也没工夫去想了。她只能无比紧张地观看着远方的那场空中追逐,心急如焚。

突然,那架小飞机似乎是被击中了,也许被地面的某种防空炮火,或者被追逐者的旺盛而又狂怒的火力“咬”上……这都不重要,电光火石之间,它一下子扎向了离它最近的一艘正在慌不择路逃跑的飞艇,消失在一团巨大的火球之中。

“啊!……”车上所有的人齐齐惊呼起来。

白雪寒的脑袋嗡的一下子,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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