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公孙瓒营中。
凌晨时分，毡帐外吹袭了一夜的风雪终于小了些。这时，赵云已经从冰冷中醒来，尽管身下垫了一层厚实枯草，但入睡时仍是感受到阵阵冰凉传到他的背上。醒来时，他的双脚冻僵了，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他这一夜睡得不好。除了身体的不适之外，也有心理的因素。自从知道田豫出营作战之后，他就很是不安。
同时，没有人告诉他，他也猜到了为何麴义会出现在北边。
因为军队缺粮了。
这几日的饭食虽然没有减去一餐，但在量上一点点在缩小，虽然大部分人没有感觉到差距，但对此怀疑的赵云，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军队当中最大的机密。谁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能够持续多久，是否还会恶化，他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也就闭口不言。
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唯有来来往往巡弋士兵的火把传来一丝微光。赵云穿戴整齐后，打开了帐门。凌晨冰凉的风扑面而来，赵云打了个哆嗦。
今天不是他当值，可他还是不放心地到处转转。他首先来到了公孙续的大帐巡视一遍守备的亲卫，不过却发现帐外空空如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赵云颇感意外，这只能说明公孙续不在此处，而如此凌晨，他不在帐内待着，又会在何处呢。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踏着雪窸窸窣窣的声响，几道人影在雪地里快速跑来。
赵云早看到了来人，转身迎上，准备说明一下自己站在此处的原因：“将军……我……”
公孙续风风火火地来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拽紧赵云的手腕，气喘不定道：“你不要多说，跟我来，去见主公。”
公孙续脸上密布着巨大的惶恐与慌乱。
赵云随他一道加快了脚步，他从公孙续的表情当中看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公孙续分寸大乱的事不多，这难道是……
疾行了几百步，来到营盘最中央的楼台附近时，公孙续的脚步终于缓下来。
“将军，不知何事如此惊慌？”赵云逮到机会问。
说起这个，公孙续忍不住扼腕叹息，捶胸顿足。他看着赵云恨恨说道：“方才斥候来报，田豫所领四千大军在离北地大营三十里外……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
“什么？”赵云瞪大眼睛，大吃一惊，他料到田豫不是宿将麴义对手，可是全军覆没完全超乎了自己想像。四千精锐啊，一天就折了个干干净净，难怪公孙续会如此做派。尽管田豫乃是关靖推荐，但士兵却是公孙家的士兵，削弱的可是公孙家的实力。
“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好在消息是由斥候刚刚传来，知道的人不多，我已经令知道此消息的人三缄其口，不得扩散出去。”公孙续慌乱当中亦是没有失去理智。战败封锁消息是常用伎俩，否则如此大败少不得会让军心动摇。
“不知公孙将军可知道这个消息？”赵云问道。
公孙续脸色阴沉，满是忧色，眉头紧皱始终不肯松开，他道：“不知。我来此就是亲自告诉他。”
他是公孙瓒的长子，深知父亲的性格。想到待会儿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的情形，便感到一阵头痛。这种时候往往也只有他才能叫父亲安定下来。
“少将军，你也来了。”声音绵长有力。
很巧的是，就在公孙续往楼台走的时候，又一次在路上碰到了关靖。关靖是公孙瓒身边的唯一谋臣，可以说他每日都要与公孙瓒见上一面，汇报昨日军情诸项事宜。若有事，他还要一连见上几次。有了关靖的汇报，公孙瓒也不算是与世隔绝，依旧能够掌握军中大部分状况。
关靖来到公孙续身边。他注意到了其身边还有一位青年，青年穿着侍卫装束，关靖认出他是公孙续的亲卫，很快略过他，视线又回到公孙续身上，寒暄道：“少将军，今日起得有些早啊。”
见到关靖，公孙续可没有原先那么客气，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若非关靖推举田豫，岂能导致如此惨败。战败消息已经被自己封锁，关靖来得又如此早，此刻恐怕根本无从得知田豫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战报。
关靖当然不知道情况如何，他认为胜负没这么快就分出来，七千规模的作战，较量的时间或许需要多日。
见到公孙续脸色难看，也只好笑了笑，心想道：少将军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过是昨日主公用了自己推举的田豫，而非赵云罢了，何必如此较真呢。
在关靖看来，田豫有勇有谋，赵云能与其相比吗？
“走吧，少将军，一同去见主公吧。”关靖率先走在了前面，令公孙瓒的亲卫叫开铁门。
公孙续对赵云说道：“我先上楼，你在此等着，等父亲传唤。”
赵云并手道：“谨遵将军吩咐。”
关靖与公孙续一并上了楼。顶层房间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布置，然而公孙瓒却截然不同，他意外地穿戴起了甲胄，右手按在剑上，盘膝坐在高位。髭须浓密整齐，眼神睥睨望向案前两人。
近来繁缛的事搅得他心烦意乱，公孙瓒猜忌怀疑的毛病更加严重，谁都信不过，睡觉时也衣不卸甲，手不离剑。
“何事要说？”公孙瓒望着关靖和公孙续道。
公孙续缄默不语，关靖看了他一眼，率先说道：“禀告主公，我已经通知伙房逐次减少粮食供给，以缓解粮荒，并派人安抚士卒及其家人，目前军心稳定。由此我大军可坚持一月有余。”
“嗯。”公孙瓒宽慰地点点头。一月虽然时间不长，但足以让他们有周转的余地。
军无粮则散，这是天大的事，公孙瓒立即询问道：“昨日派去的田豫如何了，可有消息传来？”
关靖摇摇头，说道：“主公毋急，此等博弈非一日就可决出胜负，还需耐心等待三五日。田豫勇武不凡，又颇有急智，想来胜负在五五之数。”
“屁的五五之数，田豫军已经大败，四千步卒全军覆没了。”公孙续乍然开口。
“什么？”
“什么？”
无论是关靖还是公孙瓒都异口同声道。
关靖瞪大了双眼，一张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他清楚公孙续在如此大事上，绝不会信口雌黄，能说出来就表明这绝对是事实。
“怎么会如此？”关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哼，斥候一刻之前刚刚来报，我已经封锁了消息，还未来得及告知长吏你啊。”
公孙瓒握剑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他霍然拔出剑，砍在了案棱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