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晏怀安两只眼圈浮上淡淡的黑。
他昨晚在窗畔盯云惜这边盯了一宿,有些风吹草动的就警醒过来,根本没怎么睡。
云惜情况要好很多。虽然寺庙提供的被褥不是那么保暖,但是总归也不至于挨冻。
他俩起来的时候,僧众的早课都做完了。
用山泉水洗了洗脸,晏怀安就忙不迭地要去吃早饭。
云惜连忙拉住他,笑:“别着急,你去了也没饭吃——佛寺里的和尚不吃早饭的。”
“啊?这怎么受得了?他们是不是有夜宵的?”
“想得美,昨天晚上你见他们吃夜宵了?”
晏怀安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开始闹唤。
和尚们当然没有什么宵夜可以吃,甚至连参堂那边工作的两位也是如此。
信正和信远,他们两人是昨晚就没睡,还是今天一早又起来了?云惜还真是佩服他们投身佛事的决心和毅力。不过那三面壁画的确不是什么小工程。刷浆、敷粉,然后还要描线,统共就他俩人忙活。
其他人不是不帮忙,而是这寺庙里的和尚,根本就没有一个是闲着的。云惜这也是第一次能够好好观察一个寺庙的日常运营:香积厨、菜园、厕所这些日用之处得由专人操持。而其他所有的房舍,诸如禅房、大殿、藏经阁、戒坛等地还得定期扫地、擦洗。更不用说诸如版籍修复、手录佛经这一类的课功,更是费时费力。
因为众僧各有其职,所以对云惜和晏怀安这两位外来客颇有些顾及不上。在寺中碰见,行了礼就走了。倒是那信觉小和尚,来说了两回话。
晏怀安痛苦至极,本来昨晚就缺睡眠,现在还没饭吃。又困又饿,问信觉要吃的,小和尚也为难。他转悠了两圈,往香积厨去了一次,灶下都是凉的。
没办法,他只好重新回到知客寮里躺下。一来补觉,二来用睡眠抵抗饥饿。
就在晏怀安为吃饭烦恼的时候,云惜在寺庙里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参堂门口。
看看勤勉的信正、信远,他们还真不能抱怨什么。
参堂里头三面墙壁都已经粉刷完毕,白白净净的仿佛就等落笔。两个和尚昨天便搬来的墨汁现在可算派上了用场。一人调和浓度,一人用巨大的笔刷在白净的墙壁上试验着墨。在壁画上绘画跟在纸上画画仍旧有一定区别。在纸上需要注意的是浓淡以及洇开与否。而在壁画上,需要考虑的则是墨色能不能挂得住。
两人尝试了好一番,终于确定了合适的浓度。然后便开始扎脚手架。
这又是引起云惜注意力的另一处地方。脚手架。
是啊,她起先怎么没能想到。这么高大的壁画绘制,自然是免不了脚手架的帮助的。
这么说来,壁画可是比纸画麻烦多了。
信正和信远两个非但是画师和尚,还是工程和尚。
云惜在参堂外踮起脚,看清了他们扎的架子。
脚手架用一节一节丈许长的竹竿和手指粗的麻绳绑制而成。竹节柔韧而有力,麻绳也紧紧地扎着活口儿。用这两样简单的东西便可以制作出虽然简单但却足够耐用的脚手架。而且这种脚手架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那就是轻便,画完了一面墙壁可以被轻易移动到下一面墙壁。
只见信正和信远两人熟极而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将大约二十来节竹竿绑制完毕。制作完脚手架后两人中身量稍重一点的信正跳了上去。脚手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过稳固依然。
信正对信远,后者便朝门口这边走过来。
云惜没料到,躲闪不及,被信远看到。
信远因为扎完了脚手架,原本还神情轻松,但一看到在外面窥视的云惜,脸立即拉了下来。
“参堂杂乱,又脏污不堪,女施主请勿入内!”
他这话说得十分生硬。云惜自己窥探在先,无法反驳,只谔谔两下。还没等她说出什么抱歉的话,信远已经“砰”一声将参堂大门关上。
云惜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就从身后的台阶上摔倒。
她心想:这和尚,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话说,他们就算心里有不快,也不应该对我撒才是。又不是我毁掉了壁画?
云惜一边回身离开,一边觉得有些不对:是啊,他们从昨天开始,一直到刚才扎好脚手架,神情明明是轻松的。就算说不上什么开心,但也绝对没有抱怨之色。否则的话,他们大可不必把活儿完成得这么干净利落,拖拉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并未那样。而是又好又快地昨晚了所有的工作。
云惜回想那光洁、结实的白色墙壁,怎么也不能相信,好端端的壁画会自毁。
外力,绝对是外力。
可是——参堂只有正门一处出口,想要人为使坏毁掉壁画,那该用什么办法逃过众僧的眼睛,或者上锁的参堂大门呢……
就在云惜想得入神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