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玛莉亚，我似乎有点抵挡不住眼前堆满桌子的美食的诱惑。跟着叶桦姐姐旅行的途中，我的食欲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胖子？
好想吃……
我知道种东西叫做自助餐，只要付了钱就可以随便吃，真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呢，这里。但是身上穿着的漂亮衣服总是提醒我不要去拿那些充满香气的肉类。
过去我曾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在爸爸妈妈还活着的时候……
没关系的哦，多亏了叶桦姐姐和里昂哥哥，我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为了报答救下我的各位，我也要好好活着才行。
这是一种叫做舞会的社交活动，大家都穿得很漂亮。所以我知道这些诱人的食物只是一些摆设，在这种场合能吃进肚子里的只有那边那个长相凶恶的哥哥手里托着的盘子上的饮料。
虽然不知道那五彩缤纷的饮料是什么，但妈妈跟我说过只有大人可以喝，小孩子就该乖乖喝果汁。
真狡猾啊，大人。
虽然果汁也很好喝，但我也很想试试那个的味道，一定是很甜蜜的味道吧……
……
我是希恩，这个人类国家的勇者。
我能感受到一股怪异的视线，来自餐桌那边的小鬼。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似乎不怎么害怕。最近的小鬼都很勇敢，比起我那个时候。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以这种形式参与今晚在此举行的拍卖会。穿着这种僵硬的礼服，托着宴会主办方分发的免费饮料，像个小丑一样供人消费，这种丑陋的表演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会让我的感觉变得迟钝，想要那个拍卖品的话直接到后台去抢不就好了吗？
可恶的菲奥娜，如果不是在玩扑克的时候输给她，根本不会沦落到要配合他们那劣拙的戏码。
还有怀特，居然说我没有贵族气质，只能伪装成服务员才能混进会场。那个小恶魔，现在一定在会场的某个地方偷偷取笑我吧，和菲奥娜一起。
真是恶劣的女人们，贵族都是一丘之貉，这一点我早就理解了。所以我从没打算把自己的背后交给这些虚伪的家伙。所谓团队，只是大家相互利用而已，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罢，反正都进来了，就先看看她们的表演吧，拍卖开始之后，我自然会按自己的方法去做。
会场严密的安检并不能阻止我携带武器进场，因为这些愚蠢的守卫并不能看见我身边的精灵。但是希尔薇那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
顺着气息的感应我终于发现她了，就在那边。原来菲奥娜也在，似乎在跟某人聊天。原来如此，是在帮我打听消息吧，回头要好好奖励她……
……
我是菲奥娜.席尔瓦特，雷顿.席尔瓦特之女，高贵的人类王女，王家圣剑持有者，魔族屠杀者，勇者团队领袖，世界拯救者。
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得不想办法协助在那边像个傻瓜一样站着的勇者，在即将举行的拍卖会当中将被黑市商会以卑鄙手段捕获的岩之元素精灵格诺姆拯救出来。
那只是人类商人组建的商会，却有能力打败元素精灵，格诺姆可是在第一纪元就活跃过的活化石了。不过根据光之元素精灵艾利西亚的说法，那位耿直的精灵确实有可能会因为卑鄙的陷阱而阴沟翻船。
这个黑市商会，再纵容其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这个国家，必须要搞清楚背后的底细。所以我才会接受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的邀请。
他看上去是个巨贾子弟。
这样的男人我见过太多，衣着谈吐都很得体，只不过那幅假惺惺的笑脸下藏着的刀子到底有多长，有多锋利，了解这些才是我跟这种无趣的男人接触的唯一目的。
不过他似乎只是被我无与伦比的美貌所吸引，自我介绍之后从那张虚伪的嘴里吐出来的就只有千篇一律的赞美词，不过是只连羊皮都披不好的狼。
当然我用的是假名，被一般民众知道伟大的王女驾临，可是会引起现场的骚乱的，对行动而言没有好处。
看来从这个男人口中是不会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还是静待拍卖会的开始吧，以席尔瓦特家的财富，没有买不下来的东西。
等着吧，毒舌勇者。让你看看真正的贵族的做法。
布拉克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个男人平时虽然有点鲁莽，但关键时刻是不会掉链子的。
反而是妹妹怀特，我把不具备战斗力的她安排在我们身边，但愿那善变的女孩不会给作战计划带来不利的影响。
她应该就在这会场内转悠……看到了，原来在和人跳舞。很好，你只需要普通地享受这个舞会，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
嗨，大家好啊，我是怀特.霍普金斯。
对对，就是那个一直穿着白袍的术士啦。不过今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可爱的舞会女神。
菲奥娜王女是这样对我说的，看来她很清楚我家的情况呢。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装作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哪天才能看到她吃瘪的样子呢？我很期待哦，我相信各位一定也是这么期待的对吧？
当然是指坏的情况啦，最好就是被敌人抓住，再被做色色的事情之类的，那可真是爆笑。
还有那个狂妄的白痴勇者，自以为力量强大就我行我素，完全不听我们的建议。这次如果不是打牌输给了王女，我的第一次舞会不就泡汤了嘛。
话虽如此，他可是除了我之外，团队里面最有趣的了。那张整天苦大仇深的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过去很悲惨。无论你怎么对他开玩笑，他都不会动一下嘴角。
所以我一直想办法逗笑他，如果能实现的话，我的人生也算无憾了。
开玩笑的啦，那个白痴爆笑的表情肯定比我家那又老又丑的管家还要难看，我肯定。
所以在拯救世界的工作结束之前可不要让我看到哦，我想各位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还有古板的老哥……算了，这种时候谈论他只会煞风景。
你们看，这个英俊的男人，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旁边站着干瞪眼的都是他的倾慕者吧，呵呵，太搞笑了，各位看她们眼中那丑陋的嫉妒。
嗯，我很满足，果然舞会是个好东西，16年来未曾参与过一次真是遗憾。
当然，我完全没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音乐停下的瞬间，也是我冷眼离去的瞬间，让那虚假的满足感如泡沫破碎，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是在我肚子饿的时候面前立即出现美味的食物，对，就是现在。
舞会应该是一个梦，想象的东西都能立即出现，太过虚幻，比我熟悉的起死回生的魔法都要虚幻，如果能出现一个陪我一起不顾仪态大吃特吃的美女，那就更完美了。
啊，还真有。
……
真的好吃！
大陆的高级菜也太好吃了，伪君子给我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回头在梦里一定要狠狠地骂他。
……
叶桦也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左手拿着煎牛排，右手拿着叉子，上面缠着海鲜炒面。
嘴角，甚至脸颊都已经沾到酱汁，对，就是村姑遇见自助餐那个极其俗套的场面。
白糟蹋了那身华丽的晚礼服和精美的妆容。
来自周围的上流社会人的诧异目光就没有半刻消停，但在叶桦看来，放着这些精美的食物不吃才是最大的罪过。
大陆人真是浪费。真想让爸妈他们也能吃到这些美食啊，不知道能不能带走……
求求你别这样做，叶桦小姐。
如果伪君子在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哼，还好他不在，没人可以打扰我吃饭。
旁边的女孩子是大陆人吧。是贵族吗？看起来就很有教养的吃相。
不过与我无关，谁让我就是农民嘛。
玛莉亚也拿起蛋糕了。
就该这样，饿了就要吃饭，管他那么多。
……
豪迈，优雅，可爱。
由女青年，少女和幼女组成的舞会吃货团，硬是将围观的绅士淑女吸引过来，不靠味道，靠的是纯粹的食欲与感染力。
……
阁楼，肥头大耳的男人，圆滚滚的肚子似乎要将沙发压烂。
金戒，金链，金牙，金外套，金……
金色的男人，让人怀疑左右侍奉着的女性只是这身装扮的陪衬。
“哼！勇者，王女，这种程度的陷阱都能给我钻进来，只会做梦怎么拯救世界啊？”
视线转向旁边的女剑士。
“我说的对吗，菲妮？”
厌恶的表情，恨不得将这个丑陋的胖子大卸八块，但套在她脖子上的黑色骷髅圆环似乎暗示着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计划。
“不回答吗？才刚把你从那个房间放出来，这么快就怀念里面的生活了？”
这样的发言，让剑士的内心迅速被绝望笼罩，身躯开始颤抖。
“给你个机会吧，勇者的人头可以免去一个月的惩罚。”
“我明白了……”
咬牙切齿的发音，事到如今只不过是充满屈辱的抗争。
而男人的视线早已不在剑士身上，她的一切早已厌倦，只剩下作为工具战斗的价值。
“无论是高傲的女剑士，还是远古的精灵，都不可能抵抗这个的诅咒，那家伙没骗我，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手中拿着的正是和剑士脖子上挂着的相同的圆环。
“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世界一直都依照着这个简单的道理运作，想不明白这些的蠢材才会想着去冒险，才会想着去拯救世界。当然等待这你们这些蠢材的只有绝望的现实罢了，哼哼……”
……
这里是肖克皇冠酒店，和过去的每个夜晚一样，上流社会的夜生活就是在华灯下的交织的欲望。
美酒，华服，谎言，将欲望持续发酵，或在至暗之刻吞食猎物，或在梦醒时分街头呕吐，与普罗大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样的夜晚，金碧辉煌的装修，衣着华美的舞者，冠以正义外皮的掠夺，遵从本心的玩乐，毫不遮掩的欲望，黑暗中酝酿复仇的狂气，这纵横交错的念想，是一幕即将上演的王道话剧的开幕题词。
当然，这些都与本故事无关。
里昂漫步在肖克的街头。
不愧是功能特化的贸易都市，大街上只有数之不尽的商品交易门店和五花八门的食肆，旅店酒店常见。寸土寸金的地方，民居才是最奢侈的建筑。
在这种地方能进行的活动只有买卖和进食，以及寻找一个摆放行李的落脚点罢了。
铜臭味比人情味要强烈，来这里谋生的人们早就接受了这一点，倒不如说连这一点都无法接受的话是无法在肖克生存下去的。
晚灯初上，拥挤的交易潮流丝毫没有减缓，如果你的手里拿着的不是钱，又不是货物，那就显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就像身无分文的他一样，仿佛走在街道两侧的镜面内，与世隔绝。
风很大，衣着单薄的他瑟瑟发抖，胃里可没有提供热量的东西。
比这一切更加严峻的事实是就在今天入城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任务经费耗尽，如果不想办法获取资金，别说任务，生存都成问题。
到冒险者工会去碰碰运气吧。
肖克作为贸易的中继站，伴随而生的护送行业在此地必定很发达，至少能确保冒险者工会的地位不至于被一般商店所取代。
事到如今，里昂只能把微弱的希望寄托在前台了。
“您好，先生，我们这里只发布护送任务，其它种类请前往附近的城市领取，给您造成的不便敬请原谅，欢迎下次光临。”
过于机械的回答，是同等程度的无奈。
其实也没有特别值得抱怨的点，只有一个晚上，就算有合适的任务，在陌生的城市要完成也并非易事。继续往前吧，总会有解决办法，实在不行就把疾行鞋卖了。
来自胃部的抗议越来越强烈，那边是好像是专营食肆的街道，或者能遇上免费试吃之类的活动。
里昂的脚步停留在一家餐馆门前，当然不是因为免费晚餐，而是那大字招聘广告——诚聘临时洗碗工，时薪XXX。
仿佛刚刚才写上去的字，应该还没过时效，值得一试。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招聘的是洗碗工。”
柜台收银员盯着里昂，她不明白着装斯文的男人为什么要来面试这种岗位，只能判断为对方没看清楚招聘广告内容。
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想去洗碗呢？
里昂致以真诚的笑容。
“我想贵店应该不会嫌弃我当洗碗工吧，那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依旧诧异，不过忙碌的工作没有给这位收银员太多好奇的时间。
“那好吧，时薪XXX，到午夜为止，可以吗？”
“明白了。”
在格兰修德的旅店工作的时候已经习惯这种与餐具交响曲为伴的日常了，姑且也是有经验的工作者，至少不会拖累这个厨房的工作进度。
话说回来这家店的生意好得异常，我以为自己的洗碗速度已经够快了，实际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机会。
难得的半分钟空档还要帮忙切菜，我应该只是个洗碗的对吧，回头要不要向老板多拿点工资呢？
忙碌的工作会让人忘记饥饿，厨房显然要比大街温暖。工作使人温饱，里昂得出了所有老板都爱听的结论，当然那只是起解闷功能的自嘲。
机械的重复动作可以让人空出思考的大脑，饥寒交迫的痛苦暂时抛诸脑后，不妨回想一下今天到底哪里出错了才招致如此下场。
从入城讲起吧。
用各种难堪的表情从叶桦手中讨来了一枚金币作为通关费用，里昂已经没办法再在这两位女性面前抬起头，说出去的话可没法像垃圾分类那样被回收。
比起这些，应该尽快寻找玛莉亚的亲戚，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能带上小孩子。根据她的描述，那是在肖克经商的叔叔，其余一概不知。
唯一的线索是由那位叔叔赠送的怀表背后的商标，里昂知道那是个知名的钟表品牌，沿着这条线索可能会有机会。
钟表店内，里昂向柜台出示了那块怀表，并报上了玛莉亚的姓氏。
“那是我们店20周年纪念的内部赠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要找的是劳伦斯.福特先生吧。”
里昂望向玛莉亚。
小女孩点点头，看来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是的，这位是劳伦斯先生的侄女，因为一些原因她的父母不能前来，所以麻烦您代为通知一下。”
“举手之劳，你们可以在那边稍作休息，店主今天中午约了劳伦斯先生见面。”
“万分感谢。”
这是一间很大的店，就在中间供客人休息的长凳，虽是上午却昏昏欲睡的三人。熬夜这种事再过多少天都难以习惯。
看到客人数量少，叶桦干脆就趴在凳上睡着了。
玛莉亚倚靠着里昂的手臂，夜间的睡眠质量虽差，也不至于毫无作用。
“你不睡吗？是因为等下就能见到叔叔而兴奋得睡不着？”
陪聊，既是替人解闷，也是替自己解闷。
“不是。”
“你和叔叔的关系不好吗？”
“才没有，劳伦斯叔叔很疼我的，只是……”
是父母的事吧，毕竟才过去不久，要一个小女孩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我也难以保证可以做到。
“没关系的，那件事就由我来向叔叔说明，我很擅长这个。玛莉亚，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接下来的日子就和叔叔一起好好过吧，要带着爸爸妈妈的份一起活着，知道了吗？”
小小的眼睛转过来盯着自己。
“我不能一直跟着你们吗？”
这是里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句话，风餐露宿的生活居然能吸引一个在温室长大的小孩子，难以理解，所以很好奇。
“为什么？跟着我们的生活是很辛苦的，你应该深有体会。”
“我不明白，只是觉得和你们在一起会比较开心。”
“但是你也没有和叔叔一起生活过啊，勇敢去尝试吧，我相信那才是适合现在的你的生活。”
“是吗……”
“是的，就算你想要到处去旅行，也要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学到更多的本领之后才可以，所以不用着急，慢慢来吧。”
“嗯……”
若有所思的玛莉亚，里昂的话是否传达到她心里面了呢？不重要，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未来应该会多一个优秀的冒险者吧，里昂再一次毫无根据的自我满足。
小家伙最终还是睡着了，如此一来，某人的夜班只能再次延长……
毕竟不是铁人，无事可做的话很快就让他失去意识。当里昂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摆满各式钟表的货架依旧，左边，叶桦没醒，右边，玛莉亚也是，可能自己也没睡多久吧。
可是玛莉亚的右边分明多了一个人，是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发现醒来的里昂，点头示意。
啊，他就是……
本想说点什么，但现在还是等两位女士醒来再说吧。
马车上，玛莉亚依旧一脸疲倦，劳伦斯也没追问。
叶桦只是望着车外如走马灯闪过的千篇一律的店铺，毕竟就算想说点什么也是徒劳。
里昂明白，各自都先准备一下吧，毕竟是那样的灾难。
豪华的别墅，但这不是众人现在关心的事。
客厅，女佣放下几杯红茶便离去。
难得遇到家乡的饮料，叶桦开始细细品尝。
“怎么样？来自云台的小姐，这款茶叶的味道还算地道吧。”
劳伦斯用大陆的语言发问，虽无意义，但作为打破僵局的第一句话也未尝不可。
“抱歉，劳伦斯先生，她听不懂……”
叶桦只是点点头，即使听不懂也能通过气氛猜测，和里昂相处多了，大陆人的说话习惯多少也能掌握一点。
“那就好。”
劳伦斯也喝了一口，然后转入正题。
“玛莉亚，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可以跟叔叔说了吗？”
逃避的目光，把落脚点定在向自己承诺过的那个人身上。
“劳伦斯先生，关于事情的始末，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由我来说明，毕竟是件艰难的事情，玛莉亚可能至今未能完全接受，不妨再给她一点时间。”
“嗯，虽然我也猜到是什么事了，但还请里昂先生详细说明。”
只是平淡的描述，那天深夜的惨剧，如同记载在新闻报纸上某个角落的故事，以那种无论是哪种读者都能接受的语言去叙述。
“原来如此……”
中年男人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起伏，他来到玛莉亚身边坐下，轻轻将这个可怜的侄女抱在怀里。
“这一定是神的庇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孩子……”
“嗯，我没事的，劳伦斯叔叔。”
该流的眼泪早已干涸，幼小的内心此刻只想跟着赐予自己救赎的人们前进。
出乎意料的冷静，让劳伦斯诧异，这与数个月前会面的那个天真可爱的侄女判若两人。
“里昂先生，你们是对这孩子使用了魔法吗？”
“我发誓我可不会什么魔法。我们只是稍微鼓励了一下玛莉亚，她本来就是一位勇敢的女士，这点苦难她可以靠自己跨过去。”
“但愿如此。”
劳伦斯站起身，示意管家过来。
“辛苦两位一路上对玛莉亚的关照，本人希望能郑重酬谢，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果然是商人，很直接的表达诚意的方法。这种场面里昂也不是没考虑过，答案是确定的。
“劳伦斯先生，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我刚才所述，能接受您的谢意的只有这位叶桦小姐，如果不是她的果断和勇武，恐怕玛莉亚早已命丧黄泉。如果您能直接给她金钱，我想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我明白了，这样吧，今晚我受邀去一个舞会，那里有肖克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出席。我想带上玛莉亚，两位如果能赏脸的话，不妨一起过去转换心情如何？”
他是想以更贵重的礼物答谢我吗？如果是在故乡的那个夜晚做了另一个决定的我，此刻必定欣然答应，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
“那就请您带上叶桦小姐吧，她可能会感兴趣。我还有其他事必须要去处理，不能再耽搁了，就此告辞。但愿三位玩得开心，明天上午我会再来拜访的。”
假意致歉的微笑，只是这个男人执意往前的借口。
劳伦斯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在里昂起身离开后，只是轻叹。
“可惜了……”
走在豪华别墅的花园，能看到远处那靠近大门的自己的马车，府上的佣人似乎在对其进行保养，那匹劳累的马，似乎也受到了上等的招待，这大概是今天为止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毕竟接下来还要多多劳烦两位。
这点答谢，我就勉为其难了。找个地方睡觉吧，晚上还要继续我的冒险。
……
对，自作自受。
手中的碟子差点滑落。
有一瞬间里昂想揍自己一顿，装什么清高！继续洗碗！没什么值得埋怨的，这样平庸的现实才是我的冒险。
撇开这些自嘲与自满的繁琐思绪，事情其实也不复杂，里昂能想清楚其中的关键所在。
自己讨厌与人联系。
在故乡亦然，我讨厌参与聚会，但不排斥对他人伸出援手。
这是一种傲慢，也是一种自卑，我当然明白。期待着不平凡的事情降临，睁开眼睛看见的总是流水日常。
傲慢，自卑，同时也很愚蠢！
艾路，你肯定不懂这种心情吧。但现在我没有迷茫，因为已经能向着你迈进一步了，接下来只会继续靠近，我从没如此确信。
餐具依旧是怎么洗都洗不完，忙碌的时间流逝得飞快，午夜已近。
餐厅员工的晚饭总是在深夜，这点里昂早已习惯。老板似乎很满意我的洗碗水平，希望我能留下来当学徒。
这可没法让我高兴起来。不过能免费填饱肚子，还能拿到工资就已经很不错了。
真诚的道谢过后，里昂离开了这个临时职场。
尽管无法完全习惯夜间行动，但躯体似乎还没有发出抗议，那就继续吧。
第一个独自承担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再去找找别的工作，至少要把自用的物资费用解决掉。
孤独者善于观察的双眼，总是望向阴暗的角落。
老鼠在垃圾堆中寻求晚餐是小巷常见的画面。
偶尔也会出现衣衫偻烂的大型老鼠，他们是执拗的生存者，背负着各种各样的苦衷，在早已遗弃自己的城市内苟活下去，未来充满黑暗，只剩下活着。
里昂无法想象那个饱受苦难的脑海中的一切，唯一浮现的是叹息，自己在某个时刻之后大概也会和他们处于相似的处境。只剩下活着，和死去有何区别？
深夜会发生的，除了艰难的觅食，偶尔也有邪恶的暴力。
马车在小巷对侧的路上被劫持，路灯连警告的作用都没有，肆无忌惮的恶徒，殴打企图反抗的护卫，男孩在挣扎，恶徒的绳子还没能顺利束缚住他。
似乎里昂是那种容易吸引事件的体质，或者说是他现在不想再视而不见了。
阴暗小巷中的加速，突然在路灯下出现的猛烈冲撞，利用恶徒的体重刹车，抱起男孩，再次消失在阴暗的小巷。
一气呵成的动作，蠢货们甚至没意识都发生了什么。
但对方似乎也有能使用武技的战斗人员，而且水平不低，否则护卫也不会任人宰割。
里昂发现身后也有疾行中的追兵，自己的魔力量和他们相距甚远，必须想办法尽快甩掉，持久的追逐战和送死无异。
街道的转角是一间酒吧，恶徒们似乎忽略了这个地方，透明的玻璃墙内只有醉汉，一目了然。当然，男孩被藏在吧台后面，这得感谢酒吧老板的体贴。
“非常感谢。”
“小意思，敢与那些人作对，小哥你也不简单呢。”
“尽我所能吧。”
抱起男孩离开酒吧，他绕路回到打工的餐厅。
“你怎么回来了？终于想清楚要留下来打工了吗？”
餐厅老板似乎很高兴。
里昂只能苦笑。
“路上遇到了亲戚家离家出走的小孩，能否借个地方让我好好和他谈一下呢？拜托了。”
“没问题，不过我们快打烊了，只有15分钟左右。”
“足够了，谢谢。”
店内深处的某个卡座。
小男孩的衣着打扮都很精致，刚才的一幕应该是绑架吧。他的表情很冷静，是习惯了这种事吗？不太可能，要怎么向他询问……
“阿斯兰冒险团的冒险者先生，你很勇敢，也很机智，我代表我个人向你提出感谢。”
这样的观察力与见识，看起来不简单，这个男孩。
“哪里，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救你的，你应该感谢的是一个云台女孩。”
“云台女孩？算了，总之感谢你的帮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手下工作，我的身边缺少像你这样的人。”
这可真是……连小孩都要让我难受吗？
“恕我拒绝，不知名的大少爷，能否告诉我你的住址，我好把你送回去。”
“我叫兰尼，姓氏和住址不能告诉外人，当然你答应为我工作就另当别论，我认为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而且收入颇高的差事。”
“兰尼先生，我应该把你送到哪里？”
不能顺着他的意，否则事情会没完没了。
男孩显得有些失望。
“这样啊，真可惜，你把我送到肖克皇冠酒店吧，我的父亲应该在那里举办拍卖会，报酬不会少了你的。”
“明白了。”
沿着大公路前进，大概是最安全的选择，毕竟那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万一有意外，疾行的加速也比小巷子要快。
已经是12点左右，再喧闹的交易场也该逐渐沉寂，只有寥寥数家深夜食堂或者酒吧在经营中，这种时间点，拍卖会也早该散场了吧。
里昂怀疑自己会白跑一趟。
望着兰尼走进酒店大门，里昂却拒绝跟进。
兰尼回头说道。
“你不进来吗？”
“不了，我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兰尼被逗笑了，却是丝毫不见纯真的微笑。
“真是奇怪的家伙，我们又不会绑架你。”
看里昂依旧坚决，兰尼只好叹气。
“好吧，我进去和父亲说一声，他会派人向你支付报酬的，稍等。”
那个小孩的心理年龄到底是多少，是里昂站在酒店门口的柱子旁边用于打发时间的问题。
偶尔会从门内传出来的猛烈的轰鸣声，似乎也混杂着人的喊声，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呢？这个在深夜举行的拍卖会。
这是第二个打发时间的问题。
当然，我可不会进去，事不关己，而且没在我眼前发生，那就不可能去多管闲事。报酬应该是泡汤了，已经过去十五分钟，该来早就来了。算了吧，本来就没打算和权贵者扯上关系，救人就当作是饭后运动。
说起来，刚才好像看到一间酒吧在招募调酒师，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临时工呢……
依旧是那个独自行于黑暗中的冒险者。
不进去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那里面发生的是多年后一本名为《勇者希恩冒险记》的故事书中的著名桥段――岩之精灵拯救行动。
这一段故事多次被改编成戏剧演出，登场角色众多，人物个性鲜明，矛盾冲突强烈，战斗场面异常火爆。勇者希恩与黑市商会的魔剑士菲妮巅峰对决，神秘的云台剑客昙花一现，勇敢的小女孩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承受岩之精灵的暴怒，英勇无畏的冒险精神最终感动岩之精灵，事件完美解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一直祈愿留名青史的某人，却因为一个称不上错误的决定，错过了这一切。没能在这出流传千古的名剧中占有一席之地实在可惜，否则在其中高谈阔论一番，至少能为后来的戏剧作家们省事许多。
本该如此，凡骨之路，怀抱愿望沉寂才是日常。
……
没想到这间不起眼的酒吧真的需要临时调酒师，大概是店主和女客人约会去了，只剩下服务员看店，不得已的结果。
客人不少，里昂的到来对服务员而言应该是救世主。
虽然算不上熟练，但调酒的工作，无论是故乡的酒吧还是格兰修德的旅店，里昂都接受过基础训练，简单的鸡尾酒还难不倒他。
真是个随性的店主，也不怕客人发脾气。但那些酒徒们似乎没对里昂的技艺提出抗议，也算是稳住了局面。
吧台的角落是裙装暴露的女性，在独酌闷酒。
如果是在格兰修德，玛丽肯定会逼着自己去搭话，替客人解闷也是这份工作的乐趣之一。还是那句话，陪聊也是在陪自己。
只不过对此里昂持着不同的理解，已经很艰难了，何必再揭人伤疤呢？
少管闲事，乐得清静，这不过是份临时工作。
然而清静唯独不会眷顾愿意这样想的人们。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至于被场内醉汉们听到的分贝，像是故意说给正在擦拭杯子的他听。
这……不说点什么的话她似乎太可怜了。
“客人，我也是男人，可不能对这句话充耳不闻呢，能让我听听您的故事吗？”
如果她愿意说的话。
放下酒杯，迷离的眼神注视着熟悉的吧台，以及陌生的男人。
“他呢？”
是指店主吗？服务员说他外出约会……原来如此……
“看来是个渣男，竟然把这么可爱的女性晾在一边，难以理解。”
“就是啊！”
突然大叫，并没有引起注目，只有一旁打扫的服务员在叹气。
“你比他会说话，这杯酒请你喝！”
只剩一口，杯沿鲜红的唇印，到底是戏言还是醉言呢？
都不重要，宣泄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必相信。
“那我就勉为其难了，作为交换，这是请您喝的，当然算在那个渣男的账上。”
里昂将杯子放入水池。
接过新杯子的她却突然哭泣。
点到为止，继续擦杯子。
客人逐渐拖着踉跄的脚步归家，内场变得冷清，没有随着夜深结束的唯独她的愁容。
服务员过来说道。
“店主都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你为什么还要留恋那种人呢？”
“但是我真的放不下他……”
哭声再次成为她唯一的语言。
服务员只好继续收拾场地。
里昂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人类会为爱情如此执着呢？自己恐怕永远不会产生这样的烦恼，对任何事都期望合理处置的自己，简单的两性关系何足挂齿。不过可不能再让这个场面持续下去。
“客人，放下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下一个人，在遇见最合适的那位之前，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哦。”
哭声变成抽泣。
“哪有那么容易？有本事你让他马上出现啊！”
啪！
话音刚落，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看着进来的他，里昂的脸上挂着的是走在大马路上捡到钱的表情。
“客人，我为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人类的勇者，希恩先生，我想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了。”
“勇者……？”
穿着充满利物割痕的破损礼服，长相一般且神态凶恶，满脸土灰，还挂着长长的疤痕的男人，是火拼归来的黑帮吧，怎么可能是勇者？眼前这个调酒师都比他像勇者。
她的想法要是被里昂知道，他可能会高兴几天睡不着，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英雄必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这可真是孽缘，在这种破旧的小酒馆里都能看到你。”
希恩的笑容中不止有苦笑，更多的是一种释放，只有看到这个奇妙的男人，才会让他放松自我，难怪这间不起眼的酒吧像是拥有魔力一样呼唤自己进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希恩先生，我还以为自己赶路已经够努力了，没想到您还是比我快。”
一大杯啤酒放到希恩面前。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勇者，来到这里之前绕了半个大陆，已经成功获得光，水和风的协助了。”
听起来像是炫耀的话语，紧接着是大口吞下的啤酒。
比艾路要快，希恩先生果然就是最合适的勇者人选。
“就连刚才也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吧，在酒店那边。”
“是啊，可惜岩那家伙怎么劝都不听，还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鬼暂时平息了大地的愤怒，否则今晚这座城怕是要来个四分五裂。”
听起来像是非常刺激的冒险故事，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自己不进去凑个热闹？
里昂想狠狠抽自己的脸。
“那最后应该顺利解决了吧，否则希恩先生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喝酒。”
“是啊，多亏了那个不怕死的小鬼，连一个小鬼都不如，我这个勇者也有点名过其实……”
“这可真是少见，希恩先生竟然会在人前示弱。”
酒杯已空，继续添加，里昂的手中就没放下过啤酒瓶。
顺着酒意，希恩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不得不服，如果我那时候也能像她那样勇敢的话……”
没能拯救的一切，如今只留下杂乱的思绪。
男人之间漫谈，将一旁的她吸引住。
“你真的是勇者啊？”
半信半疑的发问。
里昂递给她半杯清水。
“我没必要骗您吧，客人，就是勇者希恩本人，能直接和这样的大人物交谈的机会可不多见哦。”
转而是仰慕的视线。
“勇者先生，你应该不会花心的吧。”
毫无逻辑的提问，希恩用看待奇珍异兽的眼神盯着她。
里昂忍不住发笑。
“我敢用人格担保，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专一的男人了。”
撇了一眼里昂，希恩冷笑着。
“你的人格可不够做担保，闭上那张狗嘴吧，酒杯空了。”
“明白了。”
依旧在憋笑的他，以及还没放弃的她。
“那勇者先生有喜欢的人了吗？”
希恩再次切换成动物园观光的眼神，遭到山上的猴子们的纠缠可不是轻易就能摆脱的，只有破罐破摔，手指指着里昂。
“他啊，这样你满意了吗？”
极度敷衍的一句话，却使憋笑的他再也笑不出来。
猴子却没有放弃，心中某个奇怪的开关反而被打开，趁着酒精的滤镜，冷傲的他，困扰的他，昏暗的灯光，弥漫的酒气，仿佛世界只剩下这对惺惺相惜的人儿，多么美妙的画面。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她突然将扭了整晚的愁眉舒展开，充满期待的笑容。
“我明白了，两位的故事就由我来编写吧。”
已经从看待奇珍异兽变成看待垃圾，希恩不知道要如何向一团垃圾搭话。
“请您千万不要那样做，我就算了，勇者可不能传出什么奇怪的传闻。”
“放心啦，我只会在好朋友之间交流，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的。”
这下连里昂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然，破坏气氛的可不只有猴子，渣男如期而至，否则里昂就白打工了。
接下来的戏码，早已不像里昂半个小时前想象那样的尴尬。
“噢，你怎么还在？我应该说得很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衣着浮夸的店主，抱着同样浮夸的女伴。
没必要再为这种男人伤心，世界上明明还有那么美妙的事情等着她去描绘。她面带微笑站起，从店主身边路过，甩下这么一句。
“祝你早日去世吧，就这样。”
潇洒的身影，走出这间阴暗狭窄的小屋，门外是无限的光明，当然那算不算光明就见仁见智了。
店主一脸茫然。
不能笑，我的工资还没拿到。
服务员想必和里昂怀有类似的想法。
但这与希恩有何关系?只是这个男人的笑容可不会为这种无聊事展现。
……
天色渐明，希恩似乎还没喝够，店主看他凶神恶煞，并不敢逐客。
但这已经和疲劳的里昂无关了，拿到工资的他，只想快点回到马车上好好睡一觉。
夜晚的故事，就到此落幕吧。剩下的，只能留待梦中继续。
……
叶桦像个远足归来的小孩一样说个不停。
里昂默默地听着，故事的全貌也有了大致了解。传奇的故事似乎就是与平庸的自己无缘。如果不故作清高，如果不那么合理处事……但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像那个女客人，向前走才是出路。
“你也变得很会讲故事了嘛，叶桦小姐。”
“是吗？都是跟你学的。”
……
“没想到岩之元素精灵居然和玛莉亚同化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命运。”
“你知道那孩子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叶桦抬头望着那只有一片混沌的梦中天空。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明白她的话。”
……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哦，也曾到地狱旅游过，那样的痛苦我完全明白啦。你是叫做格诺姆吧，如果杀死我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的话，那就动手吧，那个人是这样对我说的，所以我也希望格诺姆能获得同等的救赎……”
……
“果然是个坚强的孩子，以后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冒险者。”
“嗯，已经不需要担心她了……”
“多亏了你呢。”
里昂被叶桦突然温柔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
“叶桦小姐，你是在舞会上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例如某个好男人之类的。我觉得那样也不错哦，认识一两个有钱男人，家里的情况也能得到改善吧。”
下一句话就让里昂觉得前一句是幻听。
“白痴。”
难以理解，我的话应该是合理建议，就算是莽夫应该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吧。
钢铁直男！来自某个时空的笨蛋久违的吐槽。
“我要睡觉了，最后就惯例讨论一下计划吧。”
“嗯。”
“首先，我建议你把从劳伦斯先生那里获得的报酬先邮寄回家。说实在的，接下来的旅程我不能保证安全。”
“那你帮我邮寄。”
“明白。我的计划是接下来改为白天前进。今天还是留在肖克，购买物资和充分休息，你也是，那身破旧的儒服也该换了。”
叶桦稍微侧过脸，虽然并不能看到对方。
“你陪我去买吧，我不识字，也认不了路。”
“你不嫌弃就好。”
“嗯……”
互道晚安的时刻实际上已是清晨，平静的夜晚，奇妙的夜晚，忙碌的夜晚，艰难的夜晚，从来不属于谁，天际散漫的光总能为这一场又一场的好戏落下帷幕。
……
阳光柔和的午后，劳伦斯家别墅的大厅，穿着华贵的女人让这位历遍商海浮沉的大商人受宠若惊。
“没想到菲奥娜王女会驾临寒舍，实在是不胜荣幸。”
“哪里，别墅的装修很有品位，如果有时间的话真想好好跟劳伦斯先生探讨一番，只可惜时间紧迫……”
“是关于玛莉亚的事吧，管家已经过去叫她了。”
“昨晚你也在场呢，那我就不必拐弯抹角。”
云台的茶，口味刁钻的王女也无法抗拒。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只可惜茶点过于平庸，如果在公务之外还有能让人提起兴趣的话题的话。
“劳伦斯先生，我想那位女剑士也是住在府上的吧。”
“嗯，叶桦小姐和玛莉亚的关系很好，昨晚还担心她睡不习惯就陪她一起睡了，就像亲姐妹。”
“噢~，亲姐妹……”
菲奥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茶叶在杯中打转。
“那位叶桦小姐现在方便过来见个面吗？”
“那可真是不凑巧，王女光临之前的半个小时左右，她就和同伴外出了，如果王女有要事，我可以吩咐佣人把他们找回来。”
“不必了，我们还是先把玛莉亚的事情解决吧。”
……
说起来，约会是一种怎样的活动呢？原谅那个只会躲在某个时空中的阴暗角落中嘲笑里昂的笨蛋吧。缺乏经验导致她不理解这种活动的含义，却总是以各种奇妙的理由试图解释无法踏入的领域。
他和我并肩前进，他在用各种滑稽的手势向我解释街道上的事物，就算无法理解我也要不懂装懂点点头，否则他会有挫败感的吧。
那是陈列着各种漂亮衣服的商店，他就在旁边等候，我试穿的每一件衣服，他都能给出评价，尽管那些评价只有好与不好两种形式。
那是所谓的咖啡店吧，和城里的茶馆差不多的地方。我无法习惯这种苦涩的饮料，他却喝得津津有味，难以理解，不过他高兴就好。
连续的赶路肯定很辛苦吧，他也没跟我抱怨过。
那是寄信的地方，他把我从劳伦斯那里获得的报酬大部分都装到一个信封内。话说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他向我竖起大拇指，是想让我放心吧。
没办法，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为什么他一分钱都不要，明明他可以拿一半的。果然是因为那句话吗？全部的钱都给我，只希望我能帮助他继续前进。就算他不这么做……
默剧约会，两人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如果有朝一日在大白天都能顺利交流，那又会是怎样的气氛呢？
这更加让叶桦无法分辨这个男人的内心，梦中的坦诚相见（背靠背）并不能打破那道墙壁，难道要更进一步……归巢那时的伤风败俗画面让她面红耳赤。
里昂走在前面，他什么都没看见。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像个傻瓜一样自欺欺人。他的心中就只有那个，我只是他的搭档，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那种关系，无论如何……
单纯的烦恼，困扰着村姑的内心。
同样单纯的灵魂，眼中就只有下一个目的地，并向着那里前进。如果不是那变幻莫测的行事准则，你甚至可以认为他是个机器人。
然而就是那种变幻莫测，才让这个安稳的约会变得像个冒险故事。拦路的是昨夜企图绑架兰尼的那些人，他们被包围了。
“先生们，我想你们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蒙混过关对黑帮可不管用。
“连衣服都没换，居然还敢在大街闲逛，有胆量，破例给你留个全尸好了，后面那个妹子，等我们玩够之后再送下地狱陪你。”
若无其事说着吓人的话，当然不换衣服确实是自己的失误。里昂回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抱歉，事情又变成这样了。”
叶桦明白这个笑容和这个场面，接过里昂递过来的短刀。
“交给我吧，至少我能成为你的剑。”
就因为他听不明白，她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糟糕透顶的约会结局，虽然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从平稳回归奔波，用一场不怎么激烈的战斗来引导似乎未尝不可。在途中都市的最后，染血的短刀为短暂的美梦画下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