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再次回来的时候,和刚才真是天壤之别。
略施粉黛,衣着得体,如天仙一般。
方溪脸色稍霁,道:“这才像话嘛。中则已经把手稿写成,你且来看看。你平日不是自吹自擂,说天下间算数能与你比肩的,不过两手之数么?”
方琰不情愿地道:“他那代数之法,谁能看懂?”嘴上虽说,还是走了过去,接过书稿静心观看。
方溪哼道:“既是不懂,为何不向中则学习?一道题便难了你几日,不眠不休才做出来,以后可还敢夸口?”
宁昱忙圆场道:“我师傅所传之法是有些难,琰儿以前没接触过,被难住也正常。”
帮她解围,方琰自然是听得懂的,心中窃喜: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知道帮我说话。
不过却板了脸色,轻甩了一下头发,顶嘴道:“谁是你琰儿?要你帮我说话……”
方溪怒不可遏:“你给老夫住口。”
自己的女儿这种性格,拿着也是头疼无比。不过琰儿确有真才实学,一昧打压也不是办法,又道:“仔细看看,帮中则拾缺补漏。若是没有遗漏的,务必弄懂为止。”
方琰嘟着嘴,默不作声。方溪才道:“中则,日前你说的开源之法,老夫已派人印了宣传页,这几日也派了府中家丁散发。幸得和同僚私交不错,有几位都相当支持,也派了府中人丁,散发到金陵各处。这几日成效卓著,附近学子踊跃,不少商贾子弟都前来书院报名。以此看来,你这法子着实妙极。”
方小姐在一旁看着书,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奇怪道:“原来这办法是他想出来的?都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怎生想出这些东西,称为奇思妙想也不为过。就这本《算术》手稿,真的是严谨无比,看来以后要仔细钻研才是。”
“先前老夫甚是担忧这算学,不过有小女助阵,想来也无大碍,那日小女回来亲口承认你有真才实学,老夫心里更是放心了。”
“爹,他只是比我强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方小姐很是不服气。
其实她心里早就服了的,就是那嘴上不服,本性如此,就是要争上一争。
大守大人无语。宁昱莞尔,这小娘们就是死鸭子嘴硬,他虽然腹腓,嘴上却道:“大人,其实方小姐的才学也是极好的,我从未见过这世间有女子能比小姐强,便是那些士子,不及小姐也多矣。”
方溪倒是铁了心地想撮合他俩,在女儿面前大夸宁昱:“莫说才学,便是这君子之风,也不及中则你。”
“我又不是君子。”方小姐这次倒是没有顶嘴,只低声咕哝了一声。
两人俱是装作没听见。方溪也懒得管这个女儿了,越管话越多。
过一会又听方琰道:“《格物》这本书不错,总结了农业、制物、商业等等知识。不过难道也是要作为教学之用?那些仕子可是要做官的!谁愿意去学?”
宁昱正色道:“伯父的初衷中是要教化民众。谁说只有仕子才能读书了?他们不学,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来学习。”
方溪已然被宁昱在酒楼中洗了脑,颌首表示支持。
这万民教化,总不可能都教化去做官吧。要是能开《格物》这一科,加上宁昱所说的两金奖励制度,书院势必会起到更大的教化作用。
宁昱正好借此机会来谈集合众人之力的问题。又道:“《大学》曾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是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我辈读书学子的目标。其实民众教化的最终目的是强国!《格物》里面谈及的农业、手工业、商业,乃是一个国家最根本的经济支柱。”
方溪不住地点头,道:治下民众教化,可不能分门别类,不只是教些仕子而已。天下万民,士农工商,难道只能读书人才能谈《格物》?不过多是空口说话,夸夸其谈而已。又能有多少做得了实事的?真正该学格物之道的反而是农民工匠商人才是。”
宁昱又道:“伯父,其实这本《格物》并不详尽。可能是因小侄年轻,见识浅薄,总觉得有好多并未阐述得明确,还是要集合众人之力编纂才行。”
方溪摇头道:“中则不必自谦,说到《格物》和《算术》,谁又能比你懂得多?依老夫看,已经很好了!要是你师傅在,恐怕才能指点你。”
方溪对宁昱有种强大的信任,这是件好事。宁昱笑道:“天下间有不少能人异士,而且以后若是《格物》中再加上治民、军事、外交等等类别,才能达到终极的教化目的,使国家强盛。所以仅凭小侄一人之力,怕是鞭长莫及。”
方溪在低头思考,如此教化几年,不求全民皆是匠师、兵家、法者,只要大秦的民众多些知识全面的精英学子,再由分散教化,以后周围诸国,谁敢小瞧我大秦?特别是那胡人,屡次犯边。先帝打了十余年,恨恨而终。究其原因,还是国力不强啊。
若是因为这一番改革,使国富民强的时间大大提前,我方溪定能成为一代名臣。
方琰却暗自佩服宁昱起来:原来他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抱负,真是个奇男子。
“所以,小侄想和伯父说一下,《格物》这一学科,每年都应该让众人重新编修一次,不断充实才是。一方面可以集思广益,拾缺补漏。另一方面还可以让投稿补充的人广为传播,借此吸引人前来学习。小侄不才,倒是可以主持一下。”
方溪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依你的意思就是。还有一件事儿,前日琰儿带了幅字回来,想必是你的大作吧。”
宁昱的目的达到,自然高兴,又听方溪问那幅字,心知是那篇失踪了的《师说》,故作疑惑道:“什么作品?”
方琰脸红红地,插话道:“《师说》!”
宁昱笑道:“我以为是被哪个贼人偷去了呢,还说是什么人没事干,偷书稿又没什么用。”
这妞屡次为难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宁昱怎么能不损上两句。
方琰哼道:“你才是贼人!你那两个侍妾同意了本小姐才拿地。”
“我只是以为罢了,又没人和我说是你拿了去。”
“哼,那是她们没跟你说,你自己又不问,关我什么事了?我拿来给父亲看,你应该感谢才是。竟然说我是贼人,真是岂有此理。”
方溪见两人针锋相对,笑着插言道:“老夫与你在酒楼见面之时,你便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老夫以为只是偶得一妙句,谁知你却写了篇文章出来。那《师说》老夫细细品味,针砭时弊,颇合老夫脾胃,文中正反策论,含义深刻。”
“此文最合老夫心思,势必能引领学潮之风。此文一出,不知又要有多少作品又要被比下去了。平日老夫总是不遗余力训斥学生,怎就没想到作一篇文章来,胜却千言万语。”
宁昱道:“那日有人前来拜师,小侄汗颜得很,所以才把心中想法写了出来。琰儿拿走时并未写完,还差上一句注解,小侄呆会补齐。”
方溪点点头,又道:“老夫想把此文放在书院,让那些师生看看,明白老夫的苦心。《三字经》、《句读新解》老夫也已写好奏疏,把这篇《师说》也一并送上去罢。”
“伯父若觉得妥善,小侄没有异议。”
本来他写那篇《师说》就是要拿来扬名立万的。文是好文,千古流传,后世早就证明了。而且又对方溪的脾气,说要悬挂在书院,大力推广。如此一来,此文不火,当真是天理不容。嘿嘿,上疏朝廷……到时候我岂不是天下皆知?
这厮心里暗自得意,身为一个装逼惯犯,丝毫没有剽窃的羞愧。若是另外一个时空的韩愈韩昌黎泉下有知,定要大骂不知廉耻,寡廉鲜耻之类的。